《（刘卫）武世长平》瀚海银沙

2、大将军府

　　甘泉宫离长安有三百里，车驾仪卫繁重，行动缓慢，因此半日不到，刘彻便弃车骑马，只带一百二十名期门军轻骑随行护驾，向长安飞驰。
　　飞燕绝尘是难得的好马，风驰电掣，将卫士们远远的甩开。刘彻分明听到身后传来紧张的呼喊，却置若罔闻，反而加紧催马。狂风扑面，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他却一无所觉。
　　上次如此纵情，是什么时候了？
　　刘彻几乎想不起来了。
　　元狩之后，他去上林苑狩猎的次数便渐渐少了，却又起了巡幸封禅的念头。天子大驾，千乘万骑，行动虽然威风，却也繁重，比起上林苑纵马驰骋的畅快，未免枯燥无聊。但一向做事雷厉风行的刘彻却并不焦躁，反倒像十分享受这种庄重的缓慢。
　　但元封五年这次的巡幸却又不同，年头去了南方，刘彻见荆淮间海气蕴藉，以为是吉兆，于是在三月登泰山封禅，祭祀明堂，四月回到甘泉宫，又马不停蹄的祭祀五帝，诸多仪式安排的紧锣密鼓，随驾众人都忙的心力耗竭，已近半百之年的皇帝却精神奕奕，看不出一丝疲累。
　　此刻，他更是亢奋的令人害怕。

　　深夜时分，长安城中早已是万籁俱寂，但紧邻未央宫的北阙甲第第一的位置，一向清静的大将军府门前却灯火通明，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卫伉正领着一队下人往院子里搬什么东西，忽然由听见长街西面传来急促密集的马蹄声，不等他回过神来，一匹通体血红的骏马已立在面前。马上之人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被玄色的锦缎裹住的身体融在漆黑的夜色中，连面目都模糊不清，只有衣衫下摆上的纹章被火把的亮光映的愈发清晰，兀自在空中飘动。
　　卫伉一阵头晕目眩，慌忙跪下：“陛下！”
　　所有的喧哗立时都沉静下来，只余一片匍匐在地的背影。
　　刘彻抬头看了一眼高悬在正门上方的“大司马大将军府”匾额，翻身下马，直接向院内走去。刚走了两步，脚下却绊到了什么物件，刘彻低头，见是一支苴杖横在面前，顿时露出厌恶之色，飞起一脚，将它远远踢了出去。
　　卫伉浑身一颤，更深的拜伏下去。刘彻不理会他，径直向门内走去。身后的期门连忙跟上，却只在门口雁翅排成两列，无一人敢踏入门内半步。唯有金日磾跟着皇帝走进门内，四下环顾，当见到左边庑廊下见到那个正在忙碌熟悉身影时，他立刻匆忙跑了过去：“子孟……”
　　霍光抬起一只手，示意金日磾住口：“翁叔，现在什么都别跟我说，我……我……”
　　他的脸色在昏黄的火光映照下，看去却依旧苍白如雪。金日磾默默地叹了口气，握住霍光的手。在这夏夜里，触手却是让他心惊的冰凉。
　　倘若连子孟都是如此，那么陛下……
　　金日磾霍然回头，恰好见到刘彻威严而孤单的背影消失在内院门后。

　　丧气！
　　这是刘彻一路走来，唯一的感觉。
　　卫青不是耽于奢靡享受的人，长公主却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因此大将军府虽不富丽，却从不缺少优雅与舒适。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乍看上去都寻常，但放到一起，却怎么瞧都从骨子里透出了灵性，和他们的主人相得益彰。
　　但此刻，刺目的白将一切都掩盖起来。
　　仲卿怎么能允许大将军府变成这样？
　　刘彻厌恶的皱眉，加快了脚步。
　　快要到正堂的时候，刘彻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的长姊，平阳公主刘媛正穿着一袭白色衣衫，立在高阶上，遥遥看着他，萦绕在她身边的，是悠长凄婉的歌声。
　　刘彻勃然大怒：“都给朕闭嘴！”
　　四下顿时一片静默。
　　刘彻直直的走向平阳，神色端凝，目不斜视。平阳静静的看着他走近，眉宇间隐隐透出的戒备越来越重。
　　但出乎她的意料，刘彻的怒火并未继续，他大步走到平阳面前，异常平静的问：“仲卿呢？”
　　平阳惊讶的瞪大眼睛，她嘴唇微微开阖，却是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来。刘彻不耐烦和她在门口耗着，一甩袖子，径直掠过她，向屋内走去。
　　平阳看着他的背影，内心忽然涌上不好的预感。
　　她弟弟的样子，像是根本没有明白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作者有话说

　　平阳公主刘媛的名字系杜撰，媛取自汉元帝冯昭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