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坠》黄衣喵斯塔

50、第 50 章

　　回到房间，空气凝重得像灌了铅，五人相对无言。
　　“恐怕这里是呆不下去了。”许久之后，止水缓缓开口，“一直以为自己行事天衣无缝，没想到……”冷笑了几声，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失败，止水双手握拳垂在身边，隐隐透出一丝不安，“皇帝迟早还会派人过来彻查，下次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说完，他的视线转到琉月身上，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她极有可能会从此被软禁宫中。
　　同样的，琉月也在看他，四目交汇之际，止水偏过头移开了视线。他想对琉月说谢谢，但话到嘴边却迟迟说不出来，最后说出口的是一句“对不起，连累公主殿下了。”
　　琉月没有回话，她要的并不是道谢或是道歉，甚至在走出去说出那番话之前，她都不曾考虑过为什么要那样做。是为了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孪生妹妹，还是为了……总祭司阁下？她分不清楚，尽管她也明白这个举动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的后果，但不及多加思考，她已经站在了那里，说着那样的话，毫不犹豫地。
　　“既然这样的话，是该考虑寻找别的安身之所了。”凛炎接过止水的话题，拉近了维生到自己身边，沉思片刻后说道：“我倒是想到一个地方，对维生来说绝对安全。”
　　“哪里？”止水抬头。
　　“九仞山。”
　　羽族领地？止水想想觉得似乎不妥，但又找不到更好的地方可以藏身。确实，将一个人类藏于羽族境内，这是任何人也想不到的。赤炎皇帝或许能追到喀琉米斯，也或许能在西贺全境内遍布眼线杀手，但即便是他，也无法将触手伸到羽族境内。止水不得不承认再也没有比那里更好的地方可以选择了，于是点头默许。
　　“你也一起去吗？”维生冲着他问，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摇头。
　　叹了一口气，维生似乎有所预备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猜到了你会这样说，唯一觉得可惜的是好不容易才见面了，又要分开。”
　　止水沉默，心中仿佛被一块石头重重地压了一下，一时之间竟有种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他看着维生，全身发出微弱的颤抖，内心某个最柔软的地方被刺得生疼，更有一种本能的冲动在暗中驱使着他，让他想要紧紧地抱住维生，想要亲吻她的唇，想要让她留下来跟在自己身边。
　　然而终是理智战胜了一切，强压下那股冲动，止水点到为止地伸出手抚过维生的脸庞，轻轻地带着依然有一丝颤抖的声音说了一声保重，然后嘱附凛炎照顾好她。当三人之间的期许落空，将一切言语化为无言的时候，止水背过身，让刃颜趁现在来往人多的时候带他们离开。
　　背过身的他，久久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便会追出去。
　　“你呢，有什么打算？”过了很久，云商的话才将他重新拉回。
　　止水看着他，反问道：“我无所谓，倒是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找辰微，不知道她一个人能不能找到回帝都的路，很有可能至今还滞留在陵川境内打转，御守军团既然已经不在了，以后的事等找到她之后再重新定夺。”
　　“云商，我知道你是皇帝陛下的亲信，但唯独关于维生的这件事，请你……”
　　“我知道。”云商明白他想说些什么，“且不说我们是朋友，哪怕是看在凛炎救过我的份上，我也不会说，更何况这件事倘若说了，被牵连的不止我们，还有公主殿下。倒是你，真的没有任何打算，就这样束手就擒吗？”
　　“我想去北溟。”
　　“开什么玩笑！”云商猛地打断他，“鲲族全都生活在深海之中，那不是人类能去的地方。”
　　止水笑了笑，坚定地说：“我必须去，如果我都不去，就真的没人能够去那里了解详情了。而且，去北溟也许是我既定的宿命。”
　　“如果你一定要去，我不阻拦，路上自己小心，我也该走了，以后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说完，向琉月行了个礼，深深地凝望了一眼后，快步离开。
　　整间房里最后只剩下琉月和止水，吩咐完刃颜所有神殿的事项后，止水回到琉月面前。这张脸与维生一模一样，让他一时之间蓦地有些恍惚，但很快他便清楚地将她和维生重叠的幻像区分开来，恭敬地低下头对她说：“公主殿下，时日不早，您该回宫了。我安排神侍送您回去，请稍等片刻。”
　　转身欲走之际，琉月却突然地叫住了他，“总祭司大人，能否……”她犹豫着，那些话对她而言重若山川，一旦说出来或许从此她将失去公主的身份与资格，但若不说，可能此后经年，将再也见不到眼前的这个人。
　　“能否……带我与您一同上路？”此话一出，止水就此凝固，这句话是他永远想不到，也不曾想过的，但现在却从琉月口中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
　　“请带上我，不需要视我为公主，只要将我看作普通人就够了。”
　　“为什么？”
　　“因为我……”琉月欲言又止，似乎有些话如果一旦说出口，就会击退最后的一道防卫线，会让自己顿时失去身为公主的资格。
　　止水又何尝不知晓琉月的心意，聪明如他，只需几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但终究还是不能说穿。毕竟身前站着的人是西贺帝国长公主，虽然有着相同的容颜，但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的份量，是维生所不能企及的。倘若说这话的人是维生，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吧，而现在他所能给出的答案，只是俯下身行臣民之跪礼，礼毕转身离开。
　　“我去安排神侍，请公主殿下稍候片刻。”还是那句话，不带任何波澜起伏，仿佛在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说话。
　　琉月的心一紧，如同一根针暗暗地刺了一下，却也无法多说。她站在内殿，目送着止水的背影离去，又再次看着自己的侍女和止水带来的神侍一同回来，而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了。
　　“恭送公主殿下回宫。”止水单腿半跪于地，头垂向地面，始终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直到琉月走出神殿，马车呼啸而去后，止水才缓缓站起。刃颜已经回来，被止水叫到面前，开始安排往后的事项。
　　“刃颜，你是神侍长房，因此但凡神殿的大小事务及其他神侍的安排都交给你我是放心的。祭司方面的事情，就交给祝岚长祭司，他也是逾苍老师生前最信任的人，前段时间我不在时，也是他掌管各项工作。神杖我会放回神台，总祭司的位置交于祝岚我想也就是时间问题，别的也没有什么需要我担心的了。”
　　“阁下，您真的要离开吗？”刃颜问，“您才刚继位，就这样放弃总祭司的身份，您真的就不能留下吗？”
　　止水微微一笑，“我也想留下……”
　　在刃颜不舍的目光中，止水换下祭司长袍，穿上普通衣衫，孑然一人走出内殿。当他走过六位祭司身边时，骤然停下，转过身将神殿今后可能会遇到的事情极尽其详地交代，交代完后，凝视良久，深深鞠了躬，以示感谢。他们每一个都是与他一同生活多年的人，既是同僚亦是好友，但即便是他们，也无法挽留止水离去的脚步。
　　由神殿出发，一人返回陵川，一人回到宫中，一人即将穿越北方荒漠，另外二人向着西方九仞山前行。
　　五个人，短暂的相聚，又再度迎来长久的离别，各自踏上不同的行程。而这一次分别，终点在何处，又何时能够再聚，谁也不知道。只有五个身影，在夕阳中朝着各自选择的方向，迈开步伐，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