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单元一（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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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这是托雷斯第三天守在这家酒店楼下了。
他知道他这幅模样像个猥琐的跟踪狂———黑色墨镜，黑色大衣和黑色训练裤，大概是游客远远看到都要绕开来走的打扮。
第一天，训练结束后，他和几个队友路过这条街。
其中一个队友突然开口说，那边有个没见过的漂亮女孩，黑头发，绿眼睛，看起来是本地人，可他从来没见过。
他把这话熟悉的当作耳旁风，毕竟这是他们球员常住的公寓和训练场之间的必经之路，总有漂亮姑娘来这儿碰碰运气，类似的话，一天要听个二十来次，他倒着都能背出下一句：“我去要联系方式，你们觉得我有机会吗？”
但那人这次却没继续说，这反倒是让他有点儿意外，于是也抬起头看过去。
那边围着一群人，难怪他没敢说这话。正当他打算继续低下头折腾游戏机时，一个身影进入了他的视野里。
他盯着那个身影，愣在了原地。
不是因为她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当然，他不是说她不够漂亮。他没法用语言形容她的模样有多么惊艳。
“凯蒂……”他就这么远远看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小声低语。
他不会认错的，这个被人围着的女孩儿就是凯蒂，凯瑟琳-奥利维拉。
“南多？费尔南多？没想到还有女孩儿能让你看呆？这可真是件稀奇事！人都走了快一会儿了，你还在这傻站着呢？”
被队友拉了一把，他凝滞的思绪才得以重新滚动。他重新聚焦眼睛，前边哪还有什么人的身影，连其他队友都走了好一段距离了。
见他回过神，队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别害羞。哪有男孩儿看到这么漂亮的姑娘不会呆住的？可不止你一个人在这停住了。”但是你停的的确是最久的。
“她住在这附近吗？”他急切的问。
“她？刚刚那个黑发女孩儿？”队友诚实的摇摇头，“我不知道。但她刚刚进的是对面那家高档旅馆。估计不是模特儿就是哪家赞助商家的亲戚吧？”
“那她不是马德里人咯？”
“应该不是？其实我不知道。你如果对他感兴趣的话，这几天就来这儿蹲着就是。反正她总不可能只在这儿待一天。”
他回到公寓时还有点恍惚。连他自己都惊讶，那些他以为早已模糊的童年片段，在见到那张熟悉的脸的那一刻，竟如此清晰地涌现出来。
在比被叫做马德里竞技的希望之前，还要更早一点儿的时候，他是个有点害羞的男孩，脸上长满了雀斑，瘦得像根豆芽菜，棕色的头发总是软塌塌地贴在额前，有时候因为太紧张了，在陌生人面前说话会结巴。
为了让他能够外向一点儿，他跟着哥哥的脚步进了家乡的球队，一开始他做门将，因为哥哥之后他成了球队的前锋，再之后，他将勇气和语言都留给了绿茵场。
对于年轻的男孩们来说，一颗破旧的皮球能点燃他们所有的激情，也能够引起一场战火纷飞的可怕争执。
现在想起来，引起这场争执的东西幼稚的可笑——对于出生在马德里的足球男孩们，除了支持马德里竞技还是皇家马德里，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争吵呢。
鬼知道他们是怎么谈起这些东西的？也许他们就是为了找茬罢了，毕竟这东西根本没有争执的必要。翻遍了整个年级，他都不一定能够找出第二个支持马德里竞技的孩子。
他早都能够接受这种一边倒的情况了——但这不意味着他能够心安理得的被人追着嘲讽。
“费尔南多，穿着你的床单球衣回家找妈妈去吧！别说马德里德比了，马德里竞技想进西甲都不可能，不支持皇家马德里的马德里人还能称的上是马德里人吗？”
他们一群人围在操场的角落，周围的孩子们开始起哄，他被人挤到了最里边，空气密度太高了，他的脸颊烧的通红。
如果他和他们打起来，那他肯定不会是占优势的那个。他在脑子里重复着爷爷说的话——作为一个马竞人，他得有马竞人的品质，努力，谦虚，牺牲，克服逆境。这些品质可没有一个是用拳头能得到的。
况且要是真的打起来，那他就着了他们那群人的道了。
上周末，他们两个班的比赛，他演了个帽子戏法，让比赛以一个不太好看比分结束。
如果不是有老师在场，那天两个队伍就该打起来了。
一直拖到了这时候，也是因为今天他被留下来值日，导致没人一块儿，一个不留神就被围了起来。
但他不说话，他们却愈发得寸进尺起来。
如果他们再继续说，那么他就不得不挥起拳头了。他想，除了那些品质，永远与一切不平等做斗争才是马竞所有宗旨中最吸引他的一点。
而在即将到托雷斯的忍耐临界值的时候。
“喂！欺负年纪小的孩子算什么东西啊？”
凯瑟琳就和这句话一块儿走进了他的世界。
在这之前他就认识她———他一入学就认识她了———但直到那一天，他才和她说上话。
他一直觉得她很漂亮，但他不是唯一一个觉得她漂亮的人。她很有名，如果你问这所学校里的孩子，凯瑟琳-莱斯特在哪个班，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能够给你正确的答案。
她身边总是围着人，无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喜欢她。她不仅是班长，还是乐队里的吉他手，他见过她在圣诞节晚会上和她的那群朋友一起唱歌的模样，和电影明星似的闪闪发光，看起来像是那种遥不可及的人。
而现在她就那么真实地站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穿着学校统一定制的白色连衣裙，黑色的卷发在夕阳下泛着栗色的光泽，她轻易的就从人群中开辟出了一条道，朝着最里边走过来。
他抬起头那一刻，恰好撞入她的眼睛，清澈的绿色，像夏天被阳光照射的湖水。
“他们先挑衅的！”他听见自己说。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下意识的就开始向着她解释这荒唐的情况。
至少不能让她觉得是自己的错！
“莱斯特学姐，我们没发生什么，男孩之间的一点交流，可不是你的职责范围吧？”那个为首的男孩立刻接着说，“并且马竞怎么比得上皇马？这难道不算是常识吗？”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去看她脸上的表情，天知道他有多担心她脸上露出赞同的表情——哪怕是一丁点，他想，他的心也会跟着这种表情一块碎掉半边的。
好在她的表情没有变化。
“我有事要找费尔南多。”她轻飘飘地留下这句话，就毫无阻碍地拉着他走出了那个包围圈。
她比同龄女孩儿都高，自然也比他们这群低了一届的男孩高，甚至不少人只能够得到她的肩膀。
他现在都记得他离开时，那群人咬牙切齿的表情。
他被她拉着走上了好长一段路，直到他彻底看不到球场角落里的人群时他们才停下来。
他那个时候也没她长得高，他们面对着站着的时候，他连她的眼睛都看不到。
这下那点得意的感觉没有了，他感到有点丢人，她似乎是真的把他当成了一个小孩，他问她有什么事的时候，她居然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也没什么事。”她眉一挑，朝他吐了吐舌头。
“那你为什么帮我？”是因为你是马德里竞技的球迷吗？后面半句话他没说出口。
“巴拉克不是第一次被我撞上他在欺负人了，反正我已经和他结下了梁子，也不差这一回。”
“那你怎么知道我叫费尔南多？”
“你问题可真不少。费尔南多-托雷斯，三年级的蘑菇头小前锋，马德里竞技的忠实追随者，在上一场比赛中进了三个球。对吧？我负责这次足球比赛的分数统计，认识你们队伍里的每一个人。”
他听着她一溜烟说出一长段话，心里有点儿失落，还没来由的有点不满。他明明只比她小了一岁多一点，她说话和哄小孩似的——让他想起了他家里的哥哥姐姐对他说话的模样。
“你也是马德里竞技的球迷？”他还是忍不住，刻意地作出了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问。
丝毫不出意外的，她摇了摇头，“其实我不怎么看足球比赛，也没有支持的队伍。除非是在现场看比赛，我可能会睡着。”说完这话，她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托雷斯…”
“为什么不叫我费尔南多？”他打断她。
“好吧，也没什么区别，费尔南多，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不能和别人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那你用什么和我交换？”
听到他的话，她笑，“刚刚还不够吗？费尔南多，你可真不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他听出了她在和他开玩笑，“那你想让我干些什么？”
“陪我看一场马德里竞技队的比赛好吗？”他说这话的时候差点咬到舌头。
不要拒绝他，拜托了，不要拒绝他。
真好啊。她点头了！
从那一天开始，他看马德里竞技的比赛时，身边终于不再是爷爷和哥哥——他不讨厌和他们一起看比赛——但和女孩儿一块看比赛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尤其是这个女孩还是凯瑟里-莱斯特，她有钱又漂亮，是无数男孩的梦中情人。
他发现她和他想象中不完全一样，在学校的时候她虽然讨人喜欢，但好像总是和人隔着一层屏障；真正相处下来，他才发现她是个非常活泼的姑娘，还非常喜欢说俏皮话。
他发现她的秘密真的不是假话，他第一次邀请她到他家里来看一场比赛，开场不到二十分钟，他的肩膀上就压上了一个脑袋，她真的睡着了。
那场比赛之后的部分他也一点没看进去，就连比分都没注意，他只顾着盯着她了。这个距离之下，他能够看清她脸上的绒毛和浅到能融入肤色的雀斑。
真不知道她怎么向老师申请到足球比赛分数统计工作，如果她半途中睡着了，那可怎么办呢？
渐渐的，他们不只是一起看比赛录像，如果他邀请她，她就会在他上场比赛的时候出现在赛场旁边的看台上。
那是他人生中最为幸福的一段时间，她笑起来清脆，笑容淘气又可爱，大笑的时候右边嘴角会出现一个若隐若现的梨涡。
当他进球时候向她那边跑去的时候，她会朝他挥手或是飞吻，让他更加兴奋。这种感觉通常会延续到比赛结束之后，还要在心头萦绕几个小时。
无论是上课还是训练，只要是见不到她的时候，他都克制不住地想念她。想念她的笑，她的模样，她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表情。
直至他们一家搬离丰拉夫拉法之前，只要可能，他们几乎每一刻都在一块。
跟凯瑟琳在一起，他仿佛能找到他自己的模样，跟她一起的时候，他感觉每一分钟都是快乐而满足的。
在他离开的前几天，凯瑟琳突然在晚餐的时候敲开了他们家的门。
那是个寒冷的下午，她裹得紧紧的，手里攥着两张球票，问他要不要去看马德里竞技的比赛。
这是他第一次现场看马竞比赛，也应当是她第一次现场马竞看比赛。比赛在下午5点开始，最后以1：1的比分结束。
天气很冷，球场里的气氛不怎么兴奋，看台上的氛围也平平淡淡。人群散的很快，没多久，这一片就只剩下了他们俩。
这可不是一场完美的比赛。
“我们回家吗？”他问，嗓子有点干涩。在瓦伦西亚进球的时候，他还是大声欢呼了不止一声。
她好长时间没说话，在他以为她没听见他说话，准备再重复一遍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你什么时候走？”
“一周后吧。”
“你还回来吗？”
“当然了！我们不是说好了，每个假期，我都会抽上几个日子来找你吗？”他笃定的说。
她终于笑了。他意识到这好像是她今天露出的第一个笑，从出现在他家门口开始，她就格外沉默。
“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凯蒂！我还要和你写信的呢！”他纠结了一会，扭扭捏捏地继续说，“你也得等着我！不能把我忘了！”
“如果你不来找我。我就会把你忘了。你是谁啊？”说完这话，她装作茫然地眨眨眼，歪着头问他。
两个人对视，不约而同的噗嗤笑了出来。
然而，少年人的承诺和现实相比总是那么易碎。
搬到埃斯托德之后，托雷斯首次代表Rayo13参加了U11的比赛，并且单赛季攻入了惊人的55粒进球，也由此得到了马德里竞技的试训机会。
他记得自己在试训前一天写给凯瑟琳的信里用潦草字迹写着的紧张与激动，信末他写道：等我结束这里的事情，暑假一定回去看你。等着我，凯蒂，我有好多话想当面告诉你。
但试训的成功如同一股洪流，将他卷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加入马竞后密集的训练、战术学习、与家人在新家的新生活填满了他的所有时间。
那个关于暑假的约定，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被搁置下来，像一张被遗忘在旧球裤里的字条，等他再次想起时，时间已经滑入了第二年的春天。
在他终于抽出了时间，回到了丰拉夫拉达那条熟悉的街道时。
他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雀跃地跳动，设想着她见到他时惊讶又喜悦的表情，她肯定还是会像以前那样，挑起眉毛，然后用那种带着点戏谑的温柔语气说：“南多，你长高了不少嘛？”
但当他敲开她以前家的门，探出头的却是个陌生人。
“请问奥利维拉家还住在这里吗？”他紧张地开口。
妇人摇了摇头，“这儿原来的主人？早就搬走了。快一年了吧。”
搬走了？这三个字像一记闷棍，敲得他头晕目眩。
“您知道他们搬到哪儿去了吗？”他立刻急切地问。
“好像听说是去了北边…圣塞巴斯蒂安？或者是毕尔巴鄂？记不清了。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
妇人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含糊地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不太清楚。”
“拜托了。可以多说点儿吗？哪怕是一点儿也好。我和凯瑟琳是很好的朋友。曾经”
“唉…她家的男人跑啦！就只剩下女人和孩子。”
“然后呢？”
“哪还有然后啊？然后她们就搬走了。房子卖给了我们。”
“您有她们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
“哪怕是邮箱呢？”
“没有。孩子，我什么也不知道，她们母女也不是什么善茬。小小年纪就会和人家打架，真是白瞎了那副好样貌。”
托雷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家杂货店的。
春天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他却突然打了个寒颤。
街景依旧，玩耍的孩子吵闹着跑过，一切都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不同，可那个会笑着叫他南多的女孩已经不见了。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能得到她的消息。凯瑟琳就好像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一样。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这些经历是一场梦，但他有清楚的知道这不可能。
直到如今，有时他还会满脑子都是跟她在一起的看的最后那场马德里竞技的比赛，她阳光下微眯着的绿色眼睛和笑起来时嘴角浅浅的梨涡。
第二天，他几乎是踩着下训的指令跑到的那条街。
他只知道他想见到她，于是就这么做了。他甚至不知道如果他站在她面前了，他应当说些什么东西。
他没法控制自己的脚步，他好不容易得到她的消息，如果不抓紧，他怕连这次机会也错过。
可是他连她的影子也没见着。
他忍不住跑到了酒店的前台，前台接待认出了他的身份，但他的身份没能帮上什么忙。
不，还是帮上了忙，虽然可能不是靠他的身份，而是他那张脸和刚刚染完没多久的金头发。
他知道她今天压根没从酒店里出来，而她那间房的退房时间是后天。
也就是说，如果他明天再见不到她的话，他就得再和她错过了。
他没法接受。
所以第三天他特地请了假，早早地守在了这儿，就为了见她一面。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单元一（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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