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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八章 迷路的航线 ...

  •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考完最后一门英语,这场三天的拉锯战就算是结束了。教室里响起一片欢呼声,许是这些日子被逼疯了。
      叶云哲也放下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指间还沾着黏腻的汗水,不自觉地抖了下身子,好似这样才算是回过了魂来。环顾四周,有人趴在桌上,耗尽所有力气;更多的在激烈地讨论着答案,也算是必备环节之一;而像邵彬这样的抱头叹气——叶云哲倒希望叹气的人多些,这样能稍微感同身受一些?
      也有如魏文那般波澜不惊,整理着草稿纸和笔盒——将最后一支笔放回笔盒,拉上拉链的动作干脆利落,简直是手起刀落,看得叶云哲怕自己的脑袋掉了下来。
      “唉~终于结束了。”叶云哲在回班里的路上,甩了甩发酸的手腕,跟魏文聊了起来,“感觉没考好,又要被老妈克扣生活费了。”
      魏文挑了挑眉,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接话,叶云哲眯起眼睛,似乎从这不痛不痒的应答中读出了与往日不同的感觉,但也没多想。
      “对了,今晚老地方学习吗?”叶云哲伸了个懒腰,说着,却突然意识到什么,“啊,你住宿舍,今天周五应该回家吧?”
      “我今天……有点事,周六再回,。”魏文说着,拿起一摞试卷,“好好。”说完,起身离开教室,脚步声在走廊上渐行渐远。
      ……
      成绩单发下来的那天,阳光不算太好,阴沉沉的,只是空气里多了些等待宣判的焦躁,倒像是应了某些人的心情。
      叶云哲捏着那张刚从白玉婷手里抢过来的成绩单,指尖有点发凉。总分……唔,比上次月考又高了十几分,年级排名也往前挪了那么一小步。按理说,进步总是好事,可他心里却像是吊在了半空,不上不下的。大概是上次月考那“一飞冲天”的六十分给他造了太高的期待,这次的“小碎步”前进反倒显得有些……平淡了。
      “嘿嘿……”他抓了抓头发,试图用笑容驱散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转身就凑到了魏文旁边,像只摇着尾巴等待夸奖的大狗,“魏老师!看看你徒弟的成果!是不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魏文刚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目光落在叶云哲递过来的成绩单上。他看得极其认真,眉头微微蹙着,食指在几个数字上轻轻敲了敲,并没有立刻露出叶云哲期待中的赞许。
      “我倒觉得,离理想状态还差得远。”
      叶云哲愣了一下。他习惯了魏文的温和提点,却没料到会在考试结束的欢乐气氛中迎来如此严肃的评价。
      “啊?什么意思?”
      “我用了点特殊手段,从各科老师那里先拿来了你的试卷。”说着,他在抽屉里抽出了一叠答题卷——这些试卷已经被魏文整理得井井有条,每张上面都贴着便签,标注着错题类型和频率分析。
      他扶了扶眼镜,却是平静地不像阐述某个可怕的事实。“你的基础题掌握得更扎实了,挺好。但是……”
      “看这里,”魏文的食指点在一道数学题上,“这道大题的解题过程中你把正负号搞错了,导致后面全面崩塌;这里,物理题把单位忘了写,或许是有点一知半解,代入了另一个定量中,结果就是全错,被轻而易举地扣掉分数;这道化学计算题,解题思路已然清晰,乃至明明过程都对,却在最后一步却把结果算错……”
      魏文一页页翻过,指出一个个本不该出现的失误。叶云哲的脸色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根据我的统计,你在理科试卷上因为审题不清、计算失误、笔误或者公式记忆混淆这类因素导致的失分,预估占了你丢分的三分之一。”魏文放下试卷,声音平静但不容反驳,“如果能避免这些,你的成绩会上升一个档次。”
      “三分一?!……等等,为什么会这么多?”
      “这应该是你自己回答的。”
      叶云哲吞了口唾沫,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最近不是挺忙的嘛,篮球赛刚结束,还有设计海报的活计——”话未说完,他便噤了声。
      “……”
      魏文转过头去,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锋利。那眼神不是生气,却比生气更令人窒息——是一种冷静到近乎冷漠的失望。
      “魏文?”叶云哲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却没得到回应。
      他又喊了几次,魏文依旧沉默,只是低头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动作一丝不苟,像是——叶云哲这个人不存在了一样。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叶云哲又尝试着说了几句,从吐槽比赛的辛苦说到海报设计的烧脑——甚至刘兴国的频频点名,可魏文就像入定了一样,完全屏蔽了他的声音。
      教室里课间的喧闹似乎都离他们远去,叶云哲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有点冷。他心里那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叶云哲终于忍不住了,声音也拔高了一些,“不就是错了几道题,说了几句借口吗?至于给我搞那什么冷暴力吗?一声不吭算什么意思?”
      啪嗒——
      魏文手中的那支银色钢笔,毫无预兆地从指间滑落,掉在木质的桌面上,发出清脆又突兀的声响。
      他猛地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看向叶云哲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叶云哲从未见过的……慌乱?
      “抱歉。”魏文的声音有些发紧,“你说得对,用沉默来应对……是个严重的错误。我向你道歉。”他几乎是立刻就低下了头,快速捡起掉落的钢笔,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叶云哲被他这突如其来又郑重其事的道歉给弄懵了,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了,挠了挠头,“你这道歉也太……太正式了,我反而很难承受啊……”
      “不,对我来说……这确实是重要的事情。”叶云哲看着魏文的眼神——他是认真的。
      “那个……要不要一起去趟小卖部?应该还来得及,我听说那边上新了,他们好像都挺喜欢。”叶云哲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气氛。
      “那……”
      “叶云哲,你扒拉我成绩单算几个意思?”
      “……诶?”
      风一般的女子,比风稍有礼貌一些——但还是一如既往地悄无声息袭击,不懂氛围为何物。所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魏文自是识趣地收住了声音。如果能再有勇气一些……
      ……
      下午的图书馆之行变成了叶云哲和石子敬的双人行。魏文午休结束时便早早说了临时有事来不了。叶云哲猜测他多半并非有事,而像是闹变扭。
      但魏文又确实一下课就朝着求实楼去了,还是叶星哲告诉自己,魏文去上数学竞赛的课去了——今年他是参加不了了,但数学课组的那位章温玉老师似乎坚持让他去旁听。
      图书馆的闭馆音乐响起,今天的时间格外磨蹭。两人收拾好东西,沉默地走出图书馆。夕阳如血,倾泻在安静的校园小径上,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怎么了?”石子敬的声音把叶云哲从思绪中拉回现实。“刚刚在图书馆,你发了十分钟的呆。现在这会走路上,也是踢着石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叶云哲又是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看着它骨碌碌滚到路边,“不过你刚刚讲了个冷笑话。”
      “……别跑题。”
      “就是感觉魏文最近有点奇怪。”
      “哦?”石子敬挑了挑眉,“怎么个奇怪法?”
      叶云哲抬手比划着,“就像是——怎么说呢——忽冷忽热的?前一秒还跟我说话,下一秒就突然对我不理不睬,然后又突然特别愧疚地道歉......”
      石子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上去,是有点不正常。发生什么事了吗?”
      叶云哲将早上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心里却在想,这事说来也简单,但总觉得有什么没说到点子上。
      “应该是觉得我考试不够认真,然后生气了。”叶云哲总结道,但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看你那表情,也觉得不合理吧。”石子敬回应道,“给自己找理由开脱,也可以认为是一种降低标准。”
      “魏文……好像是这么严格的人。但一般都是对自己吧?我还没见到他对别人很高要求。”
      石子敬舔了舔嘴唇,眼睛像是望着远方,“因为,那个约定吧。”
      “……?”叶云哲一时没回忆起来。
      “唉,”石子敬也停下来,双手插在校服裤袋里,微微扬起下巴,像是在回忆,“就是那个啊,你说要和他一起……‘剑指南大’?”
      “啊?那个啊!”叶云哲恍然大悟,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怎么知道?我真的都快忘了……”他嘿嘿笑了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心虚。
      “阿信说的,”石子敬淡淡地说,目光飘向远处闪烁的霓虹灯,“就你这学期第一次带魏文来看我们打球那次,你不是搂着他肩膀,特‘豪迈’地宣布要一起考南大吗?阿信当时就在旁边听见了,回来还跟我学了好几遍。”
      叶云哲语塞,脸上有点发烫。他确实说过,当时是为了在篮球队那帮家伙面前给魏文撑腰,顺便找个理由给自己开脱,解释自己为啥突然“爱学习”了——当然,“爱学习”也是个逃脱的借口——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了。
      “连你也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有点震惊。”
      “……你在嘲讽吗?我知道南大分数线很高啦。”
      “……跑题了,”石子敬无奈摇摇头,“你应该是没想那么多,他从南大附中转过来的,就随口说了个南大而已……”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一些,“只是,对他来说,那里的意义可能不一样——无论是南大附中,还是那个城市,金城。”
      叶云哲微微一怔,抬眼看向石子敬。他想起魏文偶尔流露出的、对过去讳莫如深的样子,想起他有时提起“南大附中”时那瞬间的停顿。
      “说起来,”叶云哲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他真的很少说起自己在金城的事情呢。”
      ——就像,不愿意揭起伤疤一样。
      他看向石子敬,眼神里带着探寻,“你知道些什么吗?”
      石子敬苦笑,“我上哪知道,都是理论上而言。”只是他话头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笑,“不过……某种意义上,你算是开始关心起他来了?”
      “偶尔也有让人不省心的时候啊……”
      “说起来,昨天穆叔买了盒草莓。要不我给你带过……”
      “石子敬,你现在很擅长把玩人心嘛……”
      “看你把他气成那样,又这么上心。他要是哪天真高兴起来,说不定会一口气吃掉一整颗草莓呢。”
      “喂!”
      叶云哲伸手就是去掐石子敬的腰,石子敬笑着躲开,加快了脚步往前跑去。
      “有本事你别跑!”
      两个少年的嬉戏打闹声,被晚风吹散,消散在路灯昏黄的光晕里,混入在车流不息的城市夜色中。只是那关于约定、关于过去、关于未说出口的心事的种子,却在他们心底悄然埋下。
      ……
      决胜时刻,全场寂静。白柏辰控球,防守贴身,窒息般的压迫感几乎要将他淹没。球场上的灯光如同聚光灯,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暴露无遗。他已经连续得分,队友们都在等待他再一次挺身而出。
      比分咬得极紧,还差一分。时间只剩八秒。
      白柏辰的目光在场上扫过,突然锁定在左翼无人防守的周泽身上。那一瞬间,他做出了决定。一个假动作晃开防守,随即传球——全场哗然。
      球稳稳落入周泽手中,他没有丝毫犹豫,起跳,投篮。随着终场哨声响起,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唰”地一声落入篮网。
      全场沸腾。周泽成了今天的英雄,队友们将他高高抛起。周泽在欢呼声中望向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白柏辰站在一旁,着看着这一切,扯起一个微笑……
      他切换了一下思路,又在文档的另一个角落,写下了赛后休息室里的一段对话:
      白柏辰看着默默收拾东西的周泽,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当年……在街球队的时候,说好一起进南中校队,结果我妈突然决定搬家……是我先抛下了你,对不起,周泽……我的小树杈。”
      周泽系鞋带的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抬头,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现在谈这个还有意义吗?旧地址早就拆迁了,信也寄不到。最终,还不是我转学过来,主动找你……”他抬起头,对上白柏辰复杂的目光,“白柏辰,我们都长大了。”
      白柏辰喉咙动了动,最后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又像是在说服自己:“那就……让过去过去吧!”
      ——但有些过去,真的能那么轻易就“过去”吗?
      魏文长出一口气,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夜色已深,东城一中的宿舍楼只剩下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此刻坐在自己的床上,顶灯的光圈温柔地笼罩着他。他手指拍打着手机的边缘,脑海中浮现出种种设想,本是又要写下——
      “咔哒——”
      魏文手一抖,手机摔倒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所幸贴的是钢化膜,看上去并无大碍。
      冯绍良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带着贼兮兮的笑容:“哟,大作家,又在偷偷搞创作呢?这么紧张,写啥见不得人的东西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轻手轻脚地溜进来,反手关上门,“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反应不行啊!在学校玩手机要是心虚成这样,还没等巡查老师走近,自己就先露馅了!失去了先发制人的可能!”
      “先发制人?”魏文疑惑地看着他。
      “对啊,”冯绍良神秘兮兮地凑近,“想啊,如果晚上巡查老师来了,你一看到人就先大声说‘老师好啊,正在背单词呢’,他们基本上就不会怀疑了。”
      “为什么是背单词?”
      “因为要不慌不忙地把手机换成单词本。”
      魏文看着他这副“经验老道”的样子,有些无奈:“……你这是打算拉我一起坠入违纪的深渊吗?”
      冯绍良反着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双手撑在椅背上,腿大开着,“开个玩笑嘛。不过魏文你真的太正经了,就像学生会的纪律委员一样。”
      魏文微微一愣,随即压低声音反问:“假如我就是呢?”
      冯绍良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睛瞪得溜圆:“啊?”
      看到他的反应,魏文忍不住笑了:“骗你的。不过,如果是纪律委员,应该很辛苦吧?”
      “可不是嘛!”冯绍良松了口气,随即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从班上纪委成员聂多一那里听来的“惨状”——什么晚自习不能睡觉,什么熄灯后要查寝,什么早读不能迟到……忙得连写曲子的时间都没有了!简直毫无人性!
      “……所以啊,”冯绍良总结道,“跟做苦力没两样。”
      “听你这么一说,”魏文放下水杯,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真的不是这个岗位本身的设置有问题吗?”
      “诶,我还没想过这方面的东西来着……”
      ……
      夜更深了。冯绍良大概是本就累了,早早洗漱完爬上了床,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魏文却毫无睡意。他躺在床上,黑暗中睁着眼睛,天花板的轮廓模糊不清。叶云哲上午那句带着委屈和控诉的“冷暴力”像一根针,反复刺着他心里最敏感的地方。
      他又想起了小时候。那个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的家。
      那是一个安静得可怕的家。椅子挪动的声音,餐具碰撞的声音,抹布摩擦桌面的声音,还有电视里播放的声音——这些构成了日常的背景音。而真正的对话,却少得可怜。
      每次他做错了事——无论是钢琴弹错了音符,还是考试成绩没达到她的期望——母亲不会打他,也不会骂他,她只会沉默。
      那种沉默像是一堵无形的墙,将他隔绝在外。她会照常做饭、洗衣、看电视,却唯独不会看他一眼,不会回应他的任何话语。
      他看向母亲时,对方永远是冰冷、永远看向别处的侧脸。那种被彻底无视,仿佛自己不存在的恐惧,比任何惩罚都更让他窒息。
      “今天我犯了一个错误,”魏文在黑暗中自语,“用了母亲曾经对我使用的方式。”
      我们……真的会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吗?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但是,他突然意识到,也许他在下意识地矫正叶云哲——用自己曾经痛恨的方式。
      魏文翻了个身,手指蜷缩起来,仿佛想抓住什么。
      他想起叶云哲的进步,想起他为了篮球赛付出的努力,想起他在图书馆里认真听讲的样子……他的努力是真实的,他的改变也是肉眼可见的。
      自己是不是因为过于看重那个单方面的“约定”,因为严巍老师布置的“任务”,而忽略了他作为一个普通高中生,也会有疲惫、会想偷懒、会找借口的时候?
      “不,还不至于,”他低声安慰自己,“我只是希望叶云哲能够更努力一些。不是为了外人的期待,而是为了他自己。”
      窗外的月光透过云层,在地面上勾勒出斑驳的影子,像一个个迷途的十字星,在黑暗中寻找着方向。
      魏文闭上眼睛,耳边似乎响起叶云哲那句轻飘飘的“剑指南大”。那声音带着青春特有的张扬和无畏——要让他说,就像一支箭,射向了某个遥远却又触手可及的梦想。
      “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呢?”魏文轻声问自己——不知道说的是哪一天。
      夜色越来越深,他的问题消散在呼吸声中,无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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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开始随缘更新,存稿跟不上烧的速度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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