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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永无止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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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国家,这个年代,安定的生活是一种奢望。
我跟着爸爸妈妈一路颠沛流离来到了一个还算平静的城镇。几经波折住在一间靠近郊区的房子中。
我坐在一大堆行李中,看着爸爸妈妈忙里忙外整理屋子。环顾四周,这是一个还算不错的住所。虽说是偏远地区,但在战乱不断的现在,能够安稳地活着就是一种福气。
屋子很快就整理完了,爸爸妈妈都吁了口气。的确,屋子不大,不过仔细擦拭的话还是很费力费时。
简单吃完晚餐,妈妈把我带去洗澡。干干净净的感觉很好,我躺在床上看到爸爸妈妈在商量着什么,并且在纸上写写画画的。煤气灯照耀下,爸爸妈妈两人的脸都是一片温暖的晕黄。
有点累了,我闭上眼,睡着了。
第二天,爸爸妈妈带上我一起去集市,按妈妈的说法这是采买,不过我有听到爸爸说妈妈是在疯狂购物。
哎?有区别吗?
背井离乡的时候只带了日常的衣物和路上的盘缠。食物,日用品等等都是必须购置的。我看着爸爸捧的盒子越来越高,不由咽了咽口水。然后看看还在购物中的一身轻的妈妈…爸爸好辛苦啊!
午饭是在外面解决的,小旅馆的一楼一般都是用餐的地方,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妈妈和爸爸又开始谈起话题了。
我有点无聊地看向旅馆外,车水马龙。
这个名字是塔柯的小镇,每一周一次集市。尽管世道不是很太平,每次集市的人潮还是很多。从三教九流到达官显贵的马车,都能看到。
有点小感慨地看着仍旧豪华的马车,到了逃难的时候,贵族的炫富的恶习还是没有变,无比招摇。
就在我发呆的那一点时间,爸爸妈妈已经商量好了事情。于是,下午时间就花在了整顿屋子上。
不过整顿的人只有妈妈,爸爸回家之后不久就再度出去了,一直到晚上才回来。
吃晚饭的时候,爸爸说起他下午到附近一个农场主的家中去应聘,农场主人不错,正好农场主家中打杂的工人前段时间离开了,爸爸从明天开始就能去工作了。
妈妈对于这件事情感到非常高兴,我这才知道,盘缠再多,也有用完的一天。爸爸找到工作就能养活家人。我很高兴哟!
有点太兴奋了,以至于灯熄了后,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才缓缓睡着。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不断地重复,爸爸早晨去农场主家工作,妈妈在家打理家事。到了傍晚,爸爸回来吃晚饭。有时爸爸会带回一两只野鸡,或者一两条鱼。
偏远的地方环境很不错,有山有水,炮火没有殃及之地有如神的恩赐。
如此规整的生活在经历了逃亡之后更是弥足珍贵,我在屋子里闻到了厨房不断飘来的饭菜香味,非常满足。
有什么能够比这样的生活更能打动人心呢?
这样的作息持续了将近半年,直到那个叫理查德.伯恩哈德的人到来。
那天爸爸休息,农场主家的工作每周都有一天的休息时光。
那个午后,爸爸在屋外搬运杂物,远处传来渐渐逼近的马蹄声。当我在怀疑是战火已然烧到这个边城时,赫然发现来者只是一人一骑。
不过爸爸妈妈很紧张,爸爸把妈妈护在身后,妈妈紧紧抓住爸爸的衣袖,眼神是不加掩饰的惊恐。
马匹靠近了,我发现马上的人趴在马背上,似乎失去了知觉。
爸爸示意妈妈原地不动,他慢慢接近那匹马,确定骑手真的失去意识后,似乎发现了什么,冲着妈妈大声呼喊是理查德。
唉?理查德?爸爸妈妈的朋友?
我看着妈妈的表情由难以置信到惊讶到惊喜,她快步跑了过去,帮忙爸爸扶着昏迷不醒的人进屋。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叫理查德.伯恩哈德,是爸爸妈妈的好朋友。按规矩,我应该叫他叔叔。
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爸爸妈妈都睡了。只有我好奇地看着理查德叔叔。
叔叔长得很英俊呐,本来以为爸爸已经够帅气了,叔叔硬是比爸爸更有男子气概一点。
他看着趴在床沿的我:“你是?”
我歪着头:“你好,叔叔。”
“呃,我们认识?”
我想了想:“我爸爸叫莫维.卡迪特,妈妈叫安莲娜。”
我想我没看错,当我说出名字时,叔叔的眼睛放光了,不过转瞬即逝,接着投来疑问的目光:“我不记得他们有孩子,还有…他们在一起了?”
我将下巴抵在手背上:“不是亲生的,我只是爸爸妈妈半路带回来的。”我有点落寞地笑笑,“其实爸爸妈妈不怎么管我的,我只是半路顺手带上的孩子罢了。”
大概看出我有几分失意,叔叔伸出手在我头上揉了几下安慰我。由于身体还没有恢复,叔叔没说几句话就沉沉睡去了。
我看着叔叔的睡颜,不觉,也眼皮发沉。
接下来的几天有点小戏剧化,先是好朋友的重逢,然后就是叙旧,接着是理查德叔叔的安顿问题,最后,理查德叔叔就成了我们家的常客。
看得出来,理查德叔叔很受欢迎,自从他来了之后,附近很多单身的姑娘都会有事没事来串串门,每次,不是爸爸客客气气请出去,就是妈妈面无表情的下逐客令。
爸爸也很好看啦…但是就我偷偷听到的话来看,爸爸已经死会了,没得想了,只有理查德叔叔能够稍稍争取一下。
在经历了叔叔的初来乍到之后,生活还是回到了一种一成不变的状态。
理查德叔叔在我家隔壁住下了,尽管是隔壁,在郊区仍旧有一段不短的步行路程。一个人生活总是很孤单的吧?一天下午,当我在院子里自顾自玩的时候,听到妈妈这样对爸爸说:“让理查德一起来吃饭吧。”
爸爸头也不抬:“好啊。”
“你去叫他吧,晚饭快好了。”
应了一声,爸爸站起身向屋外走去。
如上相似的对话我听过很多次了,几次下来,理查德叔叔除了晚上回自己家休息,其它时间几乎都在我家。
有好几次,在院子里看星星时我都会跟叔叔说干脆住在我家算了。但每次叔叔都会拒绝。
“为什么?”我趴在稻草堆上,很不解的问。
叔叔没有回答,但是脸上的表情是我看不懂的神色。
我盯着叔叔的脸,觉得那样的表情很熟悉,好像,在谁身上看到过。我知道,那样的姿态,是失意。
我不知道叔叔到底在失意些什么,那脸上的表情看着让人觉得很不开心。
其实从以前我就觉得爸爸妈妈太过于相敬如宾,彼此亲密却不亲昵。尤其是现在,理查的叔叔到来之后更是如此。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管不了。我每天能做的,就是在妈妈身边看她重复地做事,听着她对别人讲话时说的那几句话,
啊!能再见到理查德真是太好了!
理查德怎么还没来吃饭?都快凉了。
理查德,今天有你最喜欢的烤松鸡,快尝尝。
福兮祸所伏。
表面风平浪静的小日子其中的波澜壮阔有谁能比我清楚?
事情变得有些不自在是在那个雨天,原本那天应该只是盘点仓库的货物,下午突然来了几位农场主的客人,但是用餐的食材不够充足,爸爸按照农场主的指示,到山上去打些野味来。进山没多久,雨就下下来了,原本以为这毛毛雨一会儿就能好,不料雨势越来越大。
当那天理查德叔叔来我家时,爸爸还没回来。妈妈帮叔叔把湿透的外套脱了下来,顺口说了爸爸进山打猎的事。我在一旁看着,叔叔的脸一瞬间惨白。他拿过外套重新披上,又用油纸包了一件爸爸的衣服,穿上雨披冲进雨里。任妈妈在后面怎么叫唤他都不应。
我看了一眼妈妈垂下的手,转头望着雨中的山。天空中传来清晰可闻的雷鸣声,是极其恶劣的雷暴雨天气。雨帘极密,原本深蓝色的天空在这种天气下呈现诡异的颜色。我抱膝坐在台阶上,心中祈祷爸爸和叔叔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等待中,身后妈妈的喃喃私语入耳,
为什么…
恍如迷咒一般,在雨声雷声的混杂中异常清晰。
经过这件事情我才知道原来爸爸怕雷雨…
我醒来的时候,叔叔刚把爸爸找回来,正在帮他换衣服,用热水擦身体。左右看了看,我有点不解地看着:“叔叔,你帮爸爸擦?”
叔叔一边回话,一边手上的动作不停:“是啊,怎么了?”
“妈妈呢?”
擦拭的动作停下了,叔叔回头看了我一眼,转回去:“不知道。”
我眨眨眼,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就算不明白,日子还是在过。
只是,总觉得家里的气氛不太对,往常和睦的表象下是各怀心思的考量。尤其是爸爸和叔叔,他们原先关系不是很好吗?怎么现在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了?
饭桌上的气氛更是奇怪,我看看低头沉默不语的三个人,瘪了瘪嘴。
压抑的环境中,我们又过了两个月。时间不长,但就三个大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复杂的情况看,目前和平的幕布越见脆弱。
我渐渐养成了晚上躺在院子外不远处草丛里看天的习惯。不想看那三人之间的波涛汹涌,我只能外出透气。
这个草丛有一点好,非常隐蔽,但只要拨开草丛的一点空隙,就能看到几乎四周所有的景致。有时我会看到平时不怎么见得到的小动物,玩累了,仰面朝天睡上一觉。
我怔怔地看着天空中闪烁的星光,脑海中想的是自家的三个大人。
我记得叔叔刚来的那天问我:“他们在一起了?”
我那时没有回答他,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是瞎子,那么明显的一个三角形,看不懂的是傻子。
但我什么都做不了。
草丛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那是短靴踏在草枝上的动静。听步伐声,应该是爸爸。我翻了个身,拨开一点杂草,果然,爸爸拿着家里不知道哪个木制品,开始修理。我很认真地看着爸爸做事。说实话,我很喜欢爸爸,爸爸能干,脾气好,笑起来也很好看!一点也不比叔叔差。
其实过了没多久,另一个人靠近了,我看到叔叔站在爸爸身后似乎在说些什么,爸爸慢慢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没有回头,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
我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离的有些远,况且…我瞥了那两人…非礼勿听的道理我还是听说过的。
突然,叔叔好像因为爸爸讲的什么话变得很激动,冲到爸爸面前抓住爸爸的手臂,对着爸爸大声说了什么。我只能隐约听见“为…我们…难…”这些字眼,爸爸好像也有点情绪失控,同叔叔争执了起来。我没花多少心思揣摩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我看到院门外几步路的地方,妈妈面无表情地看着叔叔和爸爸的争执。
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我突然颤抖了一下。我将手举到眼前,很白的手指。仍旧是心有余悸的微颤。
快撑不住了。我这么对自己说。
该来的终归来了。
塔柯镇的集市每周都很吸引人。照例是去集市采买的日子,前天晚上列出了长长的一条需买物品的单子,爸爸去买。
最近爸爸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一直都在咳嗽,有时严重起来还会心绞痛。每次发作,叔叔都会皱着眉扶他去床上休息。请过医生,医生检查后只说大概是受凉了。
去集市的前一天,这病又发作了。
叔叔一边看爸爸吃药,一边数落他自己不小心身体。爸爸只是低头喝药,不去看叔叔。叔叔叹了口气:“明天的采买还是我去吧,你这身体还是好好养着。”
爸爸放下已经空了的碗,躺下,面朝墙壁:“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叔叔看着爸爸的背影,半晌没有说话。
于是那天爸爸还是去了集市。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坐在床上,看着叔叔冲出去的背影,看着桌旁妈妈略略扭曲的嘴角。我低头,知道,我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那天我走到叔叔的家,叔叔抱着一个瓮在灯光下发呆,我站在叔叔面前,他只稍微偏了一下头看了看我,又重新低头抱紧那个瓮。
我看着那个容器,里面应该就是爸爸的骨灰了。
叔叔的声音低低地传来:“他好端端地走在路上,走过大道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地就摔下去了,再也没有起来…再也没有…没有…”声音渐渐呜咽。
我坐在叔叔对面,看着他发泄情绪。没有说一句话。
但是第二天,叔叔就住到我家了,他来的时候,我没有看到装有我爸爸的那个瓮。
我看到两人在屋外的空地上说了些什么,妈妈好像很伤心的样子,叔叔在一旁劝她。我闭上眼,风的流动带来不远处的谈话。
“噢,我可怜的莫维。怎么救…”
“人死不能复生,安莲娜你宽宽心吧。”
“理查德…”妈妈看向叔叔。
我远远地看到叔叔的笑容在阳光下刺眼的绽放:“我们还是要好好活着啊…”
叔叔搬过来住下了,和我们一起。
他和妈妈在谈话说笑,好像从来就没有爸爸这个人一样。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不过事实就是,我心里感觉有点小小的不爽,以及莫名的违和感。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很新鲜,但是我不喜欢。
我看着那边的两人,缓缓闭上眼睛。
已经发生了的,阻止不了了,最后的结局会是如何,我不知道。
爸爸死后,我几乎没怎么出过门,一直都在屋子里乖乖地待着。我看到妈妈脸上很满足的笑,听到妈妈欢快的声音,我看到置物架上的空档,垂头不语。
妈妈过了一段在她看来十分开心的日子,但她最终的最终仍就逃不出一个死字。
她在去集市的时候被疾速的马车碾了过去,不巧,那时她在路中央摔跤了,不过,就算没有摔跤,她也逃不过这场祸。
那天,叔叔带着那只瓮回来了。我看着瓮上熟悉的纹样,低声叫唤:“爸爸。”
叔叔看着站在窗前的我:“我要带着他离开这里了。”他盯着我的眼睛,“要跟我一起走吗?”
我摇摇头:“叔叔保重。”我看着瓮,“请照顾好爸爸。”
“你一个人?在这儿?”
我再度摇摇头:“我马上就会离开了。”
叔叔深深看了看我,回身,离开了这间屋子。透过窗,我看着他离开,他走向集市。穿过集市,就是塔柯镇的出口。
我一个独自在屋子里闲晃,在这里我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还是很值得记忆的,我一一看完我所眷恋的这间屋子,起身离开,来到塔柯镇一个地下房屋中,极致的豪华装饰,屋内如同展列品一样陈设了很多式样精美的器具。我看到左手边第七个玻璃匣子放着原本在那间屋子的置物架上的东西,那是一把短剑,水波样的剑刃,黑色的花纹,对称的样式,十分精美。
我知道很多,比如说妈妈拿着这把剑作为交换,请人对爸爸下药,慢性的毒药,在那个医生的药里。我清楚地听到妈妈和别人的交易,全部都知道。
我知道妈妈去集市的时候,叔叔偷偷跟在后面,在人群中推了那致命的一下。
我还知道其实爸爸妈妈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环顾四周,这里就是我接下来会待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如此的奢华与冰冷。
我想起来,我还没有回答叔叔的一个问题:你的名字。
叔叔,你知道吗?
其实,只有很少的人才能看到我。比如,你。
因为我并不是你们中的一员。
我看着玻璃匣子中的短剑,微笑。
我叫莎拉维尔。
“小叔~~~”眼看着讲完故事就要离开的青年刚刚站起,娃娃手快地拽住他的衣服,“莎拉维尔是那把剑吗?”
衣服被拉住,青年只好坐下:“是啊。还有问题吗?”
“有!”娃娃转了个身,更好的看着青年,“那个理查德喜欢的是那个爸爸吗?”
“应该是的…”
“但是理查德是‘叔叔’吧?”
“呃…”青年很无奈,“这个故事是我同学写的,我只是借用了一下,觉得不好吗?”青年捏了一把娃娃手感极好的脸颊,“还是觉得那个叔叔和爸爸之间…”
“无所谓啊~听上去只是理查德的单相思吧?因为爸爸什么也没有表示啊!”娃娃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小叔是指同性恋吗?我是不太介意的啦~再说,我还不用考虑这些呢!”
…这孩子到底几岁啊?
青年看着娃娃貌似天真无邪的笑容,一边冷汗一边内心狠狠咒那位同窗,什么故事不好给阿?!偏偏给我这个,真是尴尬…
青年内心无限宽面条泪:“娃娃,睡了哦。”
“嗯,小叔晚安~”
“小叔,明天讲什么啊?”
关门前一刻,娃娃再度发问。
青年眨眨眼:“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