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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除妖之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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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的事也不急,我的事更不急,咱们就在宛通多待一天,逛逛集市,好不好?”
谢锐寒看着林天香在身边磨来磨去,不置可否,只反问道:“不着急你这么早下山?”若不是担心她第一次独自下山,他又何需寻了个事由紧跟过来。
“我再不下山就要被掌门的千叮咛万嘱咐烦死了。不过是我爹做五十大寿,我回家祝寿也就是了。掌门居然比我还重视,竟把今年最后一粒药树之实当成寿礼让我带去。师兄你说,我爹一不练武,二不降妖,要这能解天下毒的云遥至宝又有何用?”
“掌门也是一片心意,推却不了,你便收下。何况,药树之实亦有益寿延年之用。”若非你爹是富甲一方的林茂风,若非云遥派近年用度皆出自你家,掌门又怎会如此殷勤。谢锐寒微一抿唇,后面这些并未说出。
林天香却了然地叹息一声:“掌门这样做,未免显得势利了些。我能活到今天,全是云遥之功,云遥派所行又是济世降妖之举,于情于理,我爹资助都是应该的,何需再如此?”
“处于一派掌门的位置,自有他的苦衷吧。”望穹峰顶百十来人,虽曰修仙,不过也都是修行中的人,哪个到了吸风饮露的境界?衣食住用,又有哪一样是变出来的?
“师兄,掌门以往那样待你,难得你还为他说话。其实啊,不用他旁敲侧击的,我这次回家本也打算跟我娘说,让我爹再多拿点银子出来,他的钱反正多得花不了。”林天香将话一转,“哎,不说这些了。我自上了望穹峰,也就这两年随师兄你下山几次,每次都是除妖杀怪,径直去径直回,一共也没在山下待过几日。这次难得有名正言顺的机会,师兄你就陪我一起逛上一天吧。宛通离望穹峰这么近,我却从未逛过这里的集市呢。”
谢锐寒看一眼被林天香扯着摇晃的衣袖:“不怕耽误了令尊寿辰?”
“早着呢,还有一个多月。走我也走到了,何况现在有师兄你在,可以带我趁脚风。师兄啊……”
“好。”
林天香跟着谢锐寒欢欢喜喜出了客栈,背影刚一消失,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悄然闪入谢锐寒的房间。
“他们在此多住一晚,倒方便了咱们行事。”骆远自怀中掏出一物,银光闪闪,镶珠嵌翠,却是一面镜子。只见他将榻上的枕头轻轻抬起,将手中镜推至枕下,手指在镜背面转动几下,刚才还光洁平滑的镜子忽然变得如同一块软塌塌的年糕,牢牢黏在了枕底。
骆远撤回手,打个响指:“明天便知他将东西收在何处了。”
“主人,莫欣姑娘的这个什么梦镜虽好,可你怎么保证他会梦到那药树之实?”
“这个就要看你的了。”
“我?”
“俗语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要你待会儿在他们面前晃个几次,他自然警惕起来。这一警惕,十有八九便会入梦。”骆远笑一声,胸有成竹,“正应了那句老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可是可是……为什么是我去啊?我觉得吧,如果主人亲自出马,效果更佳。”小烁卡巴着眼睛,一脸无辜。
“谁叫你昨晚曾落在他手中?若论印象深刻,非你不可。而那小丫头每次见了我就跟炸了毛的猫似的,未动手之前我还是回避为好。”
见小烁哼哼唧唧,仍不情愿,骆远缓缓接道:“你若不去也没什么,反正到时拿不到东西,要跟着赫连走的又不是我。我听说他啊……”
小烁跳起来:“我去!我去还不行么。”
骆远满意一笑,低声嘱咐小烁几句,末了拍拍他的头:“如今咱们技不如人,只好用巧招了。待探明位置后,有的放矢地下手,还怕没有胜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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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近三更,烛火未熄,谢锐寒和衣躺在榻上,想着白日在集市中几次见到那小小的紫色身影一晃而过,正拧眉间,听得门口有窸窣之声,接着门被轻轻叩响。
“师兄……你睡下了么?”
拉开房门,只见林天香披着外衣站在门口,咬着嘴唇,小脸微微发白。
谢锐寒忙将她让入房中,同时问:“怎么了?”
“我在屋里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师兄你可曾听见?”
客栈里明明一片宁静。谢锐寒摇一摇头,沉声追问:“那你是否看到什么?”
林天香亦摇头,皱眉道:“若是妖鬼,我应能看到,可我四处瞧了,什么也没发现。我在过道中也走了一个来回,客栈各房中均无动静。于是我回到房中,才歇了片刻,就又听到了……我刚才以符贴在房内四角,料想那东西是进不来,可听那哭声诡异,忽远忽近,我心里还是……”
“天香你也看不到么……”谢锐寒面色凝重,目光越过林天香,望向半掩的房门,九年前初见这小师妹的情形又浮上心头。
那一日正是谢锐寒随师父下山,宛通镇以东数十里外的几个村肆里陆续闹了瘟疫,师徒两人此行是将云遥派自制的避瘟散和一些丹药施与村民。回程时,师父说要去宛通镇里购置些物品,十三岁的谢锐寒便一人先行返回。
离望穹峰还有两三里时,忽然听到有小孩子的呼喝之声,带着哭腔,听不分明。谢锐寒不禁加快脚步,直奔声音所在之处。
映入眼中的首先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倒在路边,面色晦暗,气息奄奄。
“滚开,滚开!坏家伙,不许你们再来拉走宋伯!”
声音来自他身边的绿衣小女孩,大约七八岁模样,正守着老人,一边向周遭四处打量,一边拼命地用手在空中拍打着什么。忽又扑到老人身上用力摇晃:“宋伯,你醒醒啊,不要扔下天香一个人……你不是说咱们就要到了吗……”
眼前的情景颇有些古怪,谢锐寒不由走上前去,先欲探看那老人的状况。那瘦伶伶、脏兮兮的小女孩第一反应便是跳了过来,拦在老人身前,待看见谢锐寒腰间的紫檀剑时,忽然伸手拉住谢锐寒的胳膊,抬起泪水斑斑的小脸:“小哥哥,你会剑法么?你帮帮我!”
小女孩抹一把泪,向空中一指:“它们前几天缠上了张嬷嬷和俞叔,现在只剩宋伯跟我了,它们还想把宋伯也拉走。”
“它们?”
“小哥哥,你也看不见吗?就是那几个蓝色的小鬼啊,它们嘴里能吐出黑色的烟雾,指甲好长……你看,就是这里有一个,它还在笑!”
小女孩话音刚落,只见一道寒光快如闪电,直刺她所指之处。“哧”的一声,一股腥臭扑鼻而来,离老人头顶三寸之处,绽开一团淡淡黑雾,瞬间便消散于空中。谢锐寒将剑一收,看向剑身,上面挂着几滴粘稠的液体,漆黑如墨。
小女孩惊讶得张大嘴巴,马上又醒悟过来,连忙往老人腰间一指:“那里还有一个!”
谢锐寒面色不变,挥剑一斩,又是“哧”的一阵腥臭烟雾。
“还有这里……和这里!”
“小哥哥,你真厉害!”眼看又两团黑雾相继散去,小女孩眼泪未干,已在拍手欢笑。她忽一扭头,又急道,“哎呀,最后两个小鬼要跑了……”
“在哪里,你指给我。”
“那里,那里!跑得真快,就要到那棵树前了。”
谢锐寒看一眼她所指的方向,纵身赶上,剑在空中斜斜劈下,“哧”、“哧”两声轻响。
“砍中了,砍中了!”小女孩跑过来,欢喜地拉上他的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崇拜,“谢谢小哥哥!你真了不起!”忽然眉目间又黯淡下来,声音渐低:“若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张嬷嬷和俞叔也不会被它们给害死……”
谢锐寒想抽回手,又有些不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忽然地上的老人一动,呻吟了一声。小女孩忙松了手,奔回老人身边,满脸关切:“宋伯,你醒了?宋伯你不用担心了,那些小鬼都被小哥哥砍死了。你不是要带天香去云遥吗?快点好起来啊。”
谢锐寒也到了那宋伯身边,见他正缓缓睁开眼来,便自怀中掏出一枚丹药喂他服下。这丹药虽不对症,总有几分祛邪益气之功效,应急时刻,聊胜于无。
小女孩见宋伯面色略有好转,松一口气,转向谢锐寒,眼光又移向他手中的剑,开口道:“你的剑弄脏了。”
谢锐寒弯腰拾起几片草叶,将剑锋上的浓黑粘液拭去,又掏出软布擦拭,正欲入鞘,听到小女孩稚气的声音:“这剑很名贵吧?”
谢锐寒淡然答道:“除妖之剑,在乎剑之气魄和御剑者之修为,名贵与否倒在其次。”
“这话真该让我爹听听……啊,剑身上还有字,是剑的名字么?”
“嗯,紫华青霜。”
“真好听,名字很配这剑呢。”
谢锐寒将剑收好,想起小女孩刚才提到云遥之名,便问:“你们要找云遥派?”
“是啊,我娘说云遥派可以治我的病,而且有皓姨在,会关照我……”
小女孩自顾自地解释着,谢锐寒听得一头雾水。直到师父赶来,将宋伯医治好,师徒两人才从宋伯口中明白了整个过程。
小女孩名叫林天香,是广原首富林家的女儿,自幼便体弱多病,又常常说看到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于无人时自言自语,家人担心这孩子养不住,加之曾有游方道人说这小天香有些道缘,便萌了寻个合适门派,将她送上山调养兼修行的心。巧的是林天香的母亲有个手帕交,早年间听说她入了云遥派,于是林家备好车马、银两、书信,派了几个家仆将林天香送来望穹峰。
却不料路途中赶上瘟疫横行,天香的乳母及车夫都染疾而亡。更所谓祸不单行,仅余的主仆两人又遭遇了流寇,好容易逃出命来,银两、书信等皆失。后来宋伯竟也被瘟鬼缠身,返回广原路途遥遥已不可能,于是宋伯硬撑着将小天香护送到了望穹峰下。幸而在此遇到云遥派的谢锐寒师徒两人,不仅自身获救,更可以放心将小主托付。
谢锐寒的师父怀肃听完,尚在沉吟,只见那小小绿色身影已走到自己面前。小女孩仰着头,双目清澈如水,不含一丝杂质,脆生生问道:“你便是小哥哥的师父,对不对?”
怀肃刚一颔首,“扑通”一声,小女孩跪倒在他的面前,俯下身去:“师父在上,请受弟子林天香一拜。”
谢锐寒犹记得,那日师父将林天香带上山去,掌门的脸色并不好看,直到怀肃说起林天香天眼开通,能识瘟鬼,掌门才点点头,算作默认了拜师之事。谢锐寒便领着林天香暂且告退,刚出门,就听见背后传来掌门的声音:“怀肃,你这次又捡回一个身世不明的孩子。要知我云遥派收徒不是儿戏……”
谢锐寒身子一滞,之后脚下不觉快了几分。林天香小跑几步才跟上,小手牵上他的衣袖:“师兄,等等我。”
谢锐寒放慢了步子,没有作声,行了几步便觉袖子又被扯动,侧头看去,林天香正仰脸望着自己,样子小心翼翼。
“师兄,你额角……是当年被妖所伤的吗?刚刚上山时师父提到,你本来也和我一样,可惜被妖伤了眼……”
右眉上方,几年前的伤疤已褪成不及一寸的浅浅一道白痕,被额前垂下的发丝遮了大半,细看之下方能辨出。非妖所伤,却是因妖而得……旧日之事,不愿再想。谢锐寒轻轻摇首:“无妨。”
“我也这样想。”林天香接着他的话,郑重道。
谢锐寒不由又看她一眼。因为体弱和一路颠沛,小女孩的面色微暗偏黄,而此刻纯净的笑容却将一张小脸映得恰似漾了五月的阳光,暖意融融:“因为,师兄,我以后都会跟着你。我来看,你来斩妖,就如今日在山脚下一般。”
谢锐寒闻言怔住,半晌后无声地笑了。似是很久以来,都不曾这样扯开嘴角。
林天香看着他,也再次绽放笑容。
只可惜,这一笑之后,三个月里几乎只能见到苦笑。林天香母亲的那位手帕交多年前便已离了云遥派,门派上下对林天香悉心爱护的只有师父怀肃和师兄谢锐寒。直到林家的老仆带着银票物品名帖又到望穹峰来千恩万谢,掌门对林天香的态度变了样。从此不但林天香,连谢锐寒在云遥派中的待遇也大大改观。
“师兄?”
谢锐寒回过神来,略做沉吟,道:“天香你把这里也用符护好,今晚你便在此间歇息,我去对面你的房间。”
“可是……”
“放心。有符在,那东西倒也轻易进不来。既然你我都看不见,也不便行动,待明日向店家打听一番,或许能知是何邪物作祟,到时再作打算。”
林天香想了想,也只能点头答应。
谢锐寒又叮嘱她若有异动,随时过来找自己,方带上门走了出去。自己在客栈内外转了两圈,无甚发现,于是回林天香原来的房间躺下,侧耳倾听半晌,渐渐睡去。直至天明,听得客栈前院招呼声清扫声热闹起来,谢锐寒便起身往前院,去寻店掌柜问个究竟。
谢锐寒的脚踏进前院,下一刻,一个蓝色身影便轻车熟路地摸到了他房间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