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终定稿）》冰与火

1、坠天

　　……记得她曾说过，最爱初春时的枝枝寒梅，临洌风而不惧，集千姿而不骄，如果生在凡世，她愿意为我撒下粒粒花种，栽下世间最美丽的幼苗，清晨时为花苗施肥除杂，夕阳斜下便倚在门槛，遥望我回家的方向。

　　我也曾笑着轻戳她的额头：“如果生在凡世，只怕你心中只会有你的如意郎君，每日斜倚门前只盼他能早日归家，哪还会有我这做姐姐的一席之地？”她说：“那我便不如不要如意郎君，要你吧。”我说：“傻丫头，尽说胡话！”

　　……也曾记得那日和她初见时，玉琴欢鸣，轻舞如风，被玉帝怠慢时的所有不快都随手中那丝丝琴弦飘逝空中，脸上有着对这月下丽人儿所舞之姿的惊叹与不知从何而来的喜悦之情，手指像是已控制不住了一般，忘记了征战归来的疲劳，只为了能同那飘逸得有如轻纱般的女子相呼应，奏出这只应天上才有的天籁绝音……

　　昆仑金顶

　　一名青衣道人高坐在一处探出悬崖的峭石边，目光如炬，面色似霞，身下重重雾色之中渲染着浓浓墨绿，山风如帚，扫起片片薄云，人和山竟已浑然成为一体。片刻过后，又见另一名黑须道人飞身而上，来到他的身边，青衣道人抬手遥指着远方，开口说道：“师弟，你看见这山谷中有些什么？”那道人捋一捋长须，闭眼良久，答道：“有功、有名、有利，还有……欲。”

　　青衣道人微微一笑：“昆仑幽幽修仙之地怎会有这些俗事杂物？”

　　“昆仑之上尽是修道之人，而不是修道之神，有人便会有杂念，有杂念便会生出七情六欲，修仙便是要抛开七情六欲，摈除杂念。所以，这青幽昆仑仙境之地也免不了受俗世功名利禄玷污，朗朗三清盛院也逃不脱庸人俗务叨扰。”

　　青衣道人遥望着山中那片浓绿，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起来，口中默默念道：“……其实，仙和人本没有什么分别，没有了无底的欲望和对功名的执着，乞丐也可逍遥快活称做神仙；抛不开凡世情欲困扰，神仙也会烦恼懊恨痛苦过凡人，所以，是人便会有情，有情便会有欲念，生出情愫的仙不再是仙，而是一个人，一个为情欲痛苦生生世世的俗人。”

　　黑须道人轻轻叹了口气：“师兄，我明白了……也许明日一战，你我皆会因一名俗人而命丧黄泉……”

　　“生死由命，天数使然，你我无需怨忧他人，所谓成仙得道其实便是顺应因果，洞悉变化，不是吗？”抬头向他视去，两位仙道突然大笑三下，呼呼山风卷过笑声，带向幽谷，消逝于远方。

　　此时，门下弟子来到石崖上禀道：“师父，虚悟大师已经返回昆仑。”青衣道人嘴角微微一扬，起身道：“快迎！”须臾工夫，三人已在大厅相见，黑须道人急急拉过一名笑脸和尚问道：“不知大师可有借到青莲宝色旗？”那虚悟乃是一名肥耳肚大的笑和尚，手里摇着蒲扇哈哈笑着说：“道然道兄，你只关心旗那死物，却不顾老衲这活人，贫僧往返西天极乐世界与昆仑山之间，至今茶尚未喝一口，不知你如何忍心啊？”青衣道人拿过一杯清茶，凝色对虚悟道：“大师，此时我们还是赶快谈正经事要紧。”虚悟收回笑意，接过茶杯轻呷一口，随即正色道：“青色宝莲旗我已借到，只不过，要想打败赤炎神恐怕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青衣道人不由一愣：“大师此话怎讲？”

　　虚悟拍拍白亮肚皮，沉声说：“不瞒道清仙友，我在借旗时曾向佛祖问过我们此行吉凶，佛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火云冲霄不得灭；驻留人间得大乘。”

　　道然呆愣了片刻，轻声道：“如此说来，我们这次岂不是有去无回？”

　　道清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说：“这句话的意思照字面来讲应该是赤炎神不会被消灭。这赤炎神虽为一名女神将，但是法力高强，在上界专司征讨妖魔，就连二郎真君都畏她三分，再加上她身边还有风、雷二将相助，要想胜得了她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只因她在上界时的结拜姐妹瑶池仙子触犯天条，甘愿和人间一名卖唱戏子私通苟合，事情败露后被玉帝敕令打下凡间永世不能再列仙班，这番惩制合情合理，本已无不妥，但赤炎神对这金兰姐妹情深意重，仍是不服，竟然将盛装瑶池仙子魂魄的红葫芦抢走，私逃下界，为了以防红葫芦被天兵夺回，她竟将凡间所有妖魔齐聚天山，准备反上作乱，如果此番我们齐集众仙之力不能将她收服，只怕天界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人间必会大难临头。虽然天尊已传下降伏她的方法，但此法能否顺利进行却还要靠我们的机缘。佛祖如此说法虽未曾言明胜败，但并不代表我们就会失败，也许我们可以将赤炎神引回正道也说不一定。”

　　虚悟和尚接口说道：“老衲也是如此想法，现在暂且不论输赢，我们三人只须按照元始天尊指示，率领门下弟子及各方仙友，趁群魔聚会天山时，将它们一网打尽。”

　　“不错！”道清停下脚步，转身对身边小童道：“快去将大师兄叫来。”小童赶忙跑向后院，不一会儿，领进一名神色俊逸的青年，拜首道：“不知师傅传唤弟子有何事？”道清对他道：“风辰子，你跟着为师业已修行了数百年，今日正是用你之时。”风辰子再拜首道：“但凭师傅吩咐，弟子万死不辞。”

　　道清扶起风辰子，拿起拂尘在他顶上轻敲了三下，说声：“好，师傅现在便将素色云界旗交给你，我、你师叔、还有虚悟大师分别执离地焰光旗、杏黄戊己旗、青莲宝色旗。到时攻打天山群魔，我们四人分别将旗插入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记住！千万要守好这面旗，不要将它拔出地面，只要有这面旗护身，赤炎神也伤不了你。”

　　风辰子接过云界旗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即拜道：“是，弟子定不辱师命。”说罢，道清转身一挥拂尘，面向门外无限青山翠绿，面色凝重地念道：“红尘黯黯难睁眼，浮世纷纷怎脱肩？借得一枝栖止处，金枷玉锁又来缠。师弟，大师，你们准备好了吗？该是聚众出发与群魔一决生死的时候了！”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面上露出一丝坦然，轻轻点头微笑道：“好，我们这便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