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花遗香》枝致子

21、新燕衔春

　　晨光熹微，秋日的朝阳为莳花馆的黛瓦镀上一层金辉。一辆黑色斯蒂庞克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馆前，引来早起的路人侧目。

　　车门开启，陆清羽从容下车。他今日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条纹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如水。站在馆前，他先是微微仰首，仔细端详门楣上"莳花馆"三个鎏金大字，唇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浅清闻声出迎，依旧是一袭月白长衫，墨发用青玉簪松松挽着。晨光在他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陆医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浅清立在门内，执手行礼，姿态优雅得体。

　　陆清羽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素白名帖，双手奉上："冒昧来访，还望浅清先生见谅。昨日收到江侦探来信，特将检验报告亲自送来。"

　　他的声音清朗悦耳，举止间既有留洋学子的儒雅，又不失传统文人的持重。浅清接过名帖，注意到他左手始终戴着那只纤尘不染的白色麂皮手套。

　　"陆医生请进。"

　　引至书房，陆清羽的目光立即被满室的香具所吸引。他缓步走到紫檀木多宝格前，视线在一件件香器上流连，却并未伸手触碰。

　　"宣德炉、汝窑香盒、犀角香筒..."他轻声细数，"浅清先生这里的藏品，件件都是精品。"

　　浅清执起茶壶，为客人斟茶："陆医生好眼力。"

　　"家父生前雅好香道，在下自幼耳濡目染。"陆清羽在茶案前落座，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这是永丰洋行香料的成分分析报告，请过目。"

　　浅清接过报告，仔细翻阅。纸张是上好的道林纸，字迹清晰工整，每一页都标注着详尽的化学式和分析数据。当翻到某一页时，他的指尖微微一顿。

　　"这个特殊溶剂的分子式..."

　　"很眼熟，不是吗？"陆清羽倾身向前，隔着手套的指尖轻点纸页，"与沈墨言'忘忧'香方中的核心成分如出一辙。不同的是，这个配方经过了改良，致幻效果更强，也更为隐蔽。"

　　两人就报告内容讨论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陆清羽的见解专业而独到，每每都能切中要害。谈话间，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囊口用金线绣着精致的云纹。

　　"这是家传的龙涎香，想请先生品鉴。"他将锦囊推至浅清面前，"据说出自前朝宫中之物。"

　　浅清并未立即去接，目光在锦囊上停留片刻："如此贵重之物，不敢轻受。陆医生的心意，在下心领了。"

　　"是在下唐突了。"陆清羽从容收起锦囊，神色如常，"那改日再请先生指点。"

　　这时，陆清羽开始取样。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皮箱，里面整齐排列着各式玻璃器皿和工具。镊子、药匙、标本瓶...每件工具都擦拭得光亮如新。取样时，他的动作娴熟流畅，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

　　浅清静静观察，发现他使用工具时，左手小指始终保持着不自然的弯曲，仿佛刻意在避免某个动作。

　　"陆医生的手..."浅清状似无意地提起。

　　"实验室事故。"陆清羽淡然接话，手上动作未停，"所以在下格外佩服浅清先生这双调香的手——如此灵巧，堪称天赋。"

　　取样完毕，陆清羽起身告辞。行至月洞门前，他忽然回身：

　　"还有一事。听说浅清先生在寻一尊白玉香炉？"

　　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这是家父旧藏，或许对先生有用。"

　　照片上是一尊雕着并蒂莲纹的白玉香炉，玉质温润，雕工精湛。最特别的是炉盖上的莲花钮，与姐姐失踪的那尊观音像如出一辙。

　　浅清接过照片，指尖微微发凉："这香炉现在何处？"

　　"说来遗憾，多年前便已失窃。"陆清羽推了推眼镜，"家父一直引以为憾。"

　　送走陆清羽，浅清独自在书房端详那张照片。阳光透过窗棂，在照片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尊白玉香炉的每一个细节都如此熟悉，仿佛昨日还在手中把玩。

　　窗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渐行渐远。浅清轻轻摩挲着照片边缘，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