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花遗香》枝致子

14、茶馆对弈

　　午时的春风茶馆隐在一条僻静的弄堂里，青瓦白墙，竹帘半卷。秋日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石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江执诚到得稍早，选了二楼临窗的雅座，要了一壶龙井。

　　他今日穿了件浅灰色长衫，较平日少了几分西洋做派，多了几分书卷气。修长的手指轻抚白瓷杯沿，目光却不时扫向楼梯口。

　　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角月白长衫，随后是那根熟悉的青玉簪。浅清缓步上楼，见到他时微微颔首："江侦探久等了。"

　　"我也刚到。"江执诚起身相迎，目光在浅清身上停留了一瞬。今日的浅清未施脂粉，墨发松松挽着，比在莳花馆时少了几分疏离，却更显清雅。

　　二人相对而坐。茶香袅袅中，浅清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推至江执诚面前。

　　"这是？"江执诚未立即去碰。

　　"永丰洋行送来的白兰香露。"浅清的声音很轻。

　　江执诚打开锦囊，里面是个白瓷小瓶。他拔开瓶塞，熟悉的甜腻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浅清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江侦探可知道，这香露里违禁在何处？"

　　江执诚将瓷瓶凑近鼻尖，仔细分辨着其中的气味："除了白兰，似乎还有...某种特殊的溶剂？"

　　"X-7。"浅清轻轻吐出这个代号，"永丰洋行从南洋进口的特殊溶剂，货单上写的是香水基液。"

　　江执诚的眼神微凝："浅清先生如何得知这个代号？"

　　浅清垂眸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三个月前，永丰洋行开始以'样品试用'的名义，定期送来这种特制的白兰香露。每一次...都恰好在馆里姑娘出事之前。"

　　茶香氤氲中，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玉簌、莺时、云裳...她们都是用了这香露后，才..."

　　江执诚注意到他握着茶杯的指节微微发白。

　　"为何现在才说？"

　　"没有证据。"浅清抬起眼，眸光清冷，"直到我发现了这个。"

　　他又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片，上面是用铅笔匆匆写就的几个字："X-7致幻，慎用。"

　　"这是在云裳的胭脂盒夹层里找到的。"浅清轻声道，"想必是她发现了什么，却来不及..."

　　话音未落，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大汉闯进茶馆，为首的竟是永丰洋行的李董事长。

　　"浅清先生真是好雅兴。"李董事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在这里与江侦探品茶，不知在聊什么有趣的事？"

　　浅清神色不变，从容地将桌上的瓷瓶和纸片收回袖中："不过是寻常小聚，李董事长也有兴趣？"

　　李董事长的目光在江执诚身上转了转，忽然笑道："既然江侦探也在，正好。我们洋行明日有个酒会，想请二位赏光。"

　　说着，他取出两张烫金请柬放在桌上："届时租界的几位重要人物都会到场，想必...会对江侦探正在调查的案子有所帮助。"

　　江执诚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锋芒："李董事长消息很灵通。"

　　"在上海滩做生意，总要耳听八方。"李董事长意味深长地看了浅清一眼，"特别是...与莳花馆有关的消息。"

　　待那群人离去，茶馆内重归寂静。江执诚拿起请柬，在指尖轻轻转动："浅清先生以为，这是鸿门宴吗？"

　　浅清望着楼下远去的车影，轻声道："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江执诚忽然道："那日浅清先生与巡捕房对峙时，英语说得极好。"

　　浅清微微一怔，随即浅笑："年少时曾在教会学堂读过几年书，让江侦探见笑了。"

　　"听说令尊曾是江南有名的才子。"江执诚状似随意地道，"可惜英年早逝。"

　　浅清握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江侦探调查得很仔细。"

　　"职责所在。"江执诚目光深邃，"我还听说，令尊去世前，曾在永丰洋行任职。"

　　茶馆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煮水的咕嘟声轻轻作响。浅清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良久，才轻声道：

　　"所以江侦探应该明白，我为何一定要查清此案。"

　　窗外秋风拂过，吹动竹帘轻轻摇曳。江执诚凝视着浅清被光影勾勒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看似柔弱的青年，骨子里却有着超乎想象的坚韧。

　　"明日的酒会，"江执诚将请柬收入怀中，"浅清先生可愿同行？"

　　浅清抬眼看他，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作清浅的笑意：

　　"荣幸之至。"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染成金色，茶杯中的龙井已经微凉，但这场对弈，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双强锁死[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