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区住着美杜莎》medication

54、小孩和小孩

　　因为第91选区并不是什么旅游胜地，就算因为行政规划而修建了一个港口，除了尖顶监狱的物资之外也不会有什么大型飞船到这里来，所以兜兜转转，还是变成了一个实际上没有什么人的地方。
　　更因为第91选区靠近失落地，连点像样的工人都没有。

　　曲南信听到的只有机械运转的声音，诺亚跟在他身后，也小声地解释道因为监狱爆炸的事，擅长活命的第91选区的居民虽然看不明白尖顶监狱是在干什么，但也知道最好远离港口这种容易出事的地方。

　　现在还在港口的，除了运转着的搬运货物的机械之外，大概就只有不知道是来自失落地还是从别的选区逃过来的黑户了。

　　情书裹着纱巾跟着曲南信一路绕行，在各种大型无人机械和集装箱的空隙间游走，精神高度集中的同时还注意听着诺亚的话。
　　之前是没有精力，现在因为哭过了情绪稍微平和一点了，她才注意到殿后的那个人年龄也很小。
　　面纱和压低的声音让她不好具体判断对方的年纪，但听起来大概不会比她大。

　　曲南信没在意小姑娘若有若无的视线，为了保持感官，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也正因为如此，他没有办法再通过手腕的通讯器接收到控制他通讯器的不知道什么人的消息，他只能通过诺亚的转述来判断位置。
　　按照对方的说法，再穿过面前这一片集装箱，大概就到了对方控制的小型跃迁舰的所在地了。

　　时间和地点的特殊让这里没有什么客运飞船停泊，而且飞船的占地面积太大，要悄悄送人走的话，其实最好就是小型跃迁舰了。
　　速度够快，体型够小。

　　机械累放的集装箱们每一个都互相隔着一样的距离，缝隙不大，也就真的只够身形比较纤细的女性和小孩子穿过，曲南信虽然身形同样纤长，但毕竟是个成年人，难免要比诺亚要困难一点。

　　诺亚抬头看了看四周。

　　天上没有什么飞行器，只有集装箱遮住的四角天空露出了一些大型机械臂在工作，他听力没有曲南信那么好，但也足够判断出来这一块大概除了他们是没有人在的。
　　他手腕上的通讯器忠实地更新着地图。

　　比起人群，只有机械的地方在“清醒”在的时候更安全。

　　诺亚干脆提出自己先去探路。

　　他道：“这一片应该都已经在控制之下了。”
　　他点了点通讯器，知道曲南信虽然看不见，但一定能听出来他指的是什么：“我提前去看一下，也检查一下路上的情况。”

　　毕竟“清醒”不在现场，以国会对第91选区的态度......港口不见得能做到智能全覆盖，贩卖人口的罪犯可能也在港口附近，万一撞上就不好了。
　　而且他也能看看有没有更近更快的道路。

　　现在头上就有机械臂，“清醒”能看见这里，留曲南信和情书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诺亚几秒内做好了决定，他的考虑也确实算得上是有理有据，曲南信没有拒绝的理由，听他说完之后点了点头：“好。”
　　这种狭小的地形比起成年人当然是小孩子更能自在地游走。而且诺亚体术足够好，他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他干脆靠在了集装箱上，确认了一下情书的位置，只叮嘱道：“保持警惕，不要冒进。”
　　毕竟硬要说诺亚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容易缺少警惕。
　　就像刚回监狱就因为听人说他有点像尤金而误以为是什么阴谋而贸然试探一样。

　　“好。”
　　诺亚轻快地应了一声，随即就向后走去，步伐灵巧，没几下就消失在了情书的视线里。

　　与气定神闲的曲南信不同，未知和对诺亚年龄的疑问让情书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焦虑让她不自觉的揉搓着手腕的布料。

　　声音很小，在附近有机械运转的情况下人如果不大声说话的话其实也是不太能听清的，更被说揉搓布料这样的声音，但是偏偏她身边的人是曲南信。

　　曲南信感觉，如果他想的话，在这样的环境里，他连情书呼吸的时长都能数出来。

　　尽管不认识在加密频道里和他打过招呼的“清醒”，出于对迟束这些团伙的信任，头顶的机械也给他一种安全感，他注意到小姑娘的紧张，对外界来说没什么身份的人不介意多和人说两句话。

　　他问道：“担心他？”

　　他们没有跟情书自我介绍过，但他这一问，他和情书都知道他说的是诺亚。

　　小姑娘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他年纪很小。”

　　嗯，年纪很小。
　　所以身边比他年纪大的人担心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曲南信点了点头。
　　如果这样朴实无华的观点有些小孩子的养父也能明白就好了。

　　但是尖顶监狱长大的“本地人”大概是很难认同他们这些从小就受到联邦良好教育的中产阶级的观点了。曲南信没有向小姑娘解释什么，毕竟知道得少，对小姑娘自己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他回答说：“他本人大概不太喜欢这个担心他的理由。”

　　一起上过课，看见过12岁的小孩子是怎么在迟束和游朝的高压体术课上挣扎求生的样子，曲南信虽然还是不太赞同迟束在心理教育这一块对诺亚的缺失，但也不得不承认诺亚确实不是一般小孩。
　　先不提他到底是个什么特别的身世需要他被当成成年人看待，就单凭他自己的意志和耐力，确实就已经胜过了很多联邦的成年人。

　　这样一想迟束把诺亚当成年人来要求大概诺亚本人还挺高兴的？

　　曲南信没让自己在小姑娘面前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不够强大，不够成熟，不够冷静，不够稳重，”他低声道，“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很合理的、他愿意接受的担心他的理由，但是年纪小，这在他看来并不是一个正当的理由。”
　　就像大人因为觉得孩子年纪小而认定小孩没办法做什么事情一样。
　　在很多时候，“能不能完成”和年纪大小，并没有必然联系。

　　成年的大人，也未必就能比小孩子优秀。

　　曲南信解释得不多，但是情书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曲南信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观点和她从小到大接触到的潜移默化的观念相违背，但也并不影响她在尊重的同时隐隐约约有些理解。
　　至少就这一路上来说，诺亚的表现确实是比她要好很多。
　　就算他确实是承担了一些训练才能做到，但也确实是是事实上比她这个年长的人更厉害。

　　她确实不能因为年纪小这一点而担心。

　　说白了，不就是一种不信任吗？

　　联邦人一辈子都难得在新闻里遇到几次的事情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亲身遇见了，因为这段绝对的经历，情书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成长得多，就算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观念，她也表现出了一种很高效的适应力。

　　“你说的对，”小姑娘没再揉搓她的衣角，点了点头，“抱歉。”

　　这下惊讶的成了曲南信了，他没想到情书能接受得这么快。
　　“没关系，他不会在意的。”作为诺亚的老师，曲南信暂代诺亚应下了这声抱歉。

　　情书低着头，想着自己的事情，突然听见身边那个闭着眼睛的人在这一声后问道：“你以后想做什么工作？”

　　曲南信并不知道有人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感觉到情书转头看他的动作，温声解释道：“只是有些好奇，而且我觉得你应该是有自己想要从事的职业的。”
　　一般来说，在遇到突发事件的同时能够展现出极佳素质的人，都会有着比较明确的人生目标。
　　就算不是长期的，也会有短期的目标。

　　曲南信怀疑自己要是父母没上那个彗星号，大概真的要去当教师。
　　总是这么关心小孩子的人生和未来。

　　情书停顿了一下：“我大概会从事法律相关的工作吧。”
　　她其实也还没想好是法官、律师或者警察，但是连着被问两次，毕竟是未成年，总觉得有种不安。
　　她对自己的停顿解释道：“之前的先生也这样问过我。”

　　“是有什么不好的吗？”

　　“没有。”曲南信矢口否认。
　　怎么会有什么不好，甚至在听到这个答案之后，有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但他也抓住了情书的话：“‘之前的先生’？”
　　曲南信根本不用怀疑这个人选，情书没说，说明她不知道名字，又直接跟他提起，说明情书觉得他也认识。

　　那除了迟束还有谁。

　　“他问你这个干什么？”曲南信问道。

　　曲南信这一问，因为带了点日常和迟束说话的语气，情书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两位先生大概关系并不是很好，原本缓和下来的情绪又在不知不觉中重新变得局促。
　　“呃......我不知道，”情书只能实话实话，“那位先生只问了我这一句，我回答之后他就没说话了。”
　　小心观察着曲南信的表情，但观察了半天她也没能从闭着眼睛的曲南信脸上看到什么别的信息。

　　......明明睁着眼睛的时候眼睛里的感情是那么的丰富。

　　只在刚见面的时候惊鸿一瞥的一下的女孩不合时宜地觉得有点可惜。

　　真奇怪。
　　曲南信没有再说什么，只觉得迟束的行为真是没有逻辑。
　　他问是因为看到了情书身上的潜质，而且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做，单独去问情报的迟束问这个干什么。

　　但是来不及多想，有轻巧的脚步声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