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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等待有期 ...

  •   又过了一年多,解骅的情况稳定了下来,离凇也可以进去看他。
      离凇穿着无菌服,消毒水的味道直冲鼻腔,呛得他喉咙发紧。护士递给他鞋套还有面罩时,他的手都在抖,明明在此之前已经演练过好几遍的穿脱步骤,此刻却显得如此笨拙。
      终于进了隔离舱内,他的脚步放得极轻,缓缓在床边蹲下,视线从头到尾慢慢扫过对方,又落回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颊上,最后停在微微起伏的胸口。离凇想着,那点微弱的起伏是他此刻最安心的东西。
      他想摸摸对方的脸,手停在半空又收了回来,就那么蹲在地上,看着对方的睫毛在紧闭的双眼下投出浅浅的影,心里被什么很钝很沉的东西堵着,一股酸意混着疼往上涌。
      离凇并没有在里面待多久,出来后看到了在外等待的云知。
      “别担心,一定会好起来的。”
      离凇将手上的检查单递给他,云知参与了研究过程,能看懂上面每一个字、每一个数据、每一个曲线图。神经传导速度的曲线仍旧平稳,毒素的抑制率卡在了一个危险的边缘,稍稍一个小波动,解骅就会毒发身亡。
      云知的心里端着杆秤,一边是专业知识带给他的清醒认知,另外一边是翻涌的情绪在反复拉扯。他知道每组数据、每个曲线图背后的含义,好转的迹象很微弱,解骅的生命仍然悬在半空,飘忽不定。
      他看着离凇垂下头,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熬到了极限,却还在强撑着。
      “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吧,我来看着他。”
      “……不用。”
      云知看着他这副快要活不长的样子就来气,在他耳边低低地吼着:“你看看自己,几天没睡觉了,别等解骅醒了,你倒先倒下了!”
      “我……”
      离凇话没说完,身子一歪就要往地上落去。云知丢下手中的报告单,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强硬地把人给拖了回去。
      接下来的两天是云知来之不易的假期,他现在站在隔离舱内,看着缩在床上的人影,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连他都这样难受,离凇不知道承受了多少?他跟解骅是从初中认识的,跟他混熟后,又认识了离凇,他也是第一个知道两人关系的人。
      在他看来,解骅离凇是如此相配,早早地心意相通,却总是被各种磨难隔开,如今连见面都成了奢侈。他看着都觉得心塞,明明是应该相守相伴一生的人,却在聚散间颠沛,那些刻意、或是无意的阻碍像是被细细密密的丝线织成的网,在无形中一次次将两人相隔开来。
      云知在这其中觉出了些诡异的平等,离凇之前脑部受伤昏迷了三年,解骅在病床前等了他三年。现在反过来,解骅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多,离凇在病床前守了他一年多。
      “难不成,他也要让他等三年吗?”
      云知呢喃着,他希望解骅能赶快醒来。
      ……
      离凇在玻璃上哈了口气,数着上面凝结的水珠,一颗、两颗、三颗……直到上面模糊成一片水痕,像是他守过的这些日子,最终都会洇成一团回忆。
      等啊等,熬啊熬,等消毒水的气味再淡一点,等毒素抑制效率再高一点,熬过每个监护仪滴答作响的日子,熬过每次数据出现波动的时刻……离凇想,慢慢地,解骅总该醒了吧。
      隔着层透明的屏障,他只能将无法言说的思念嵌进每一次的呼吸里。离凇这才明白,原来思念是可以发酵的,在无数个日夜里,它会膨胀成酸涩的潮水,一寸寸地向上漫过,等到了喉咙时,连进气出气都带着疼。
      离凇静静地透过玻璃看,看着解骅那两年没睁开过的眼睛,他又想到了自己,那会儿的解骅也是这样看着他,连眼睛都不敢眨动,心里只盼着床上的人能赶快醒来,不要再睡下去了。
      每一秒的寂静都被无限拉长,指针每转动一圈时发出的声音都在提醒离凇: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只能静静地看着,任由思念和恐惧在胸腔里反复撕扯。
      离凇闭上了眼,他无法想象失去解骅以后的生活,更不会去做这样的假设。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来到了春三月。
      离凇站在梨树下,春风卷着落英跌在肩头,白瓣沾得满身都是。三月的春光被树枝层层筛下,在地上投出交错的光影,这也是解骅最喜欢的天气,不冷不热,微风里是花的香气。
      他抬手接住一片悠悠飘落的花瓣,掌心触着那温润的冷,还记得解骅最喜欢在手心里藏起一片洁白的梨花,却又转头塞进他的掌心里,脸上的笑容永远那样耀眼,“你看,好看吗?”
      离凇动了动唇,下意识地想要说出:好看。不过很可惜,那个会笑着问他问题的人还没来得及与他一同站在这树梨花下。
      手机很不合时宜地震动了一下,是医院发来的消息,离凇闭了下眼,手指微颤着点开,一行字直白地撞进眼里:分子结构解析完成,毒素也得到初步抑制,目前正在研发针对性解决方案。
      心口那块一直高高悬起的石块,好像松动了些。
      离凇看着满树如雪般纯粹的梨花,喉结滚动了几下,很轻地对着风说:“你快点醒来好不好?今年的生日,我们去利切夫科。”
      风卷着白瓣落在他的发间,像是无声的应答,他抬手将它取了下来,转身又朝着医院的方向走,脚步里带着从所未有的坚定。
      他相信,春天还长,梨树还在,他一定会等到解骅。
      ……
      转眼间,不过一片梨花落地,已是春末。
      解骅躺在普通病房里,监护仪也被撤走,身上也没插长长细细的管子,一支营养液静静滴着,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光。
      这间病房的窗户朝着外面的花园,风里带着新叶的潮气,是解骅平时会喜欢待的地方。
      离凇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他的呼吸渐渐平稳,脸色比在隔离舱时多了点血色,只是眼睛依然沉沉地阖着,像是安静的蝶,迷恋沾着晨露的梨花,怎么都不肯振翅。
      床头的玻璃瓶里插着离凇昨天亲自折的梨花枝,上面拢着半开的瓣儿,不复三月时那满枝堆雪的热闹,却有种沉静的美,跟这病房意外地相衬。几缕阳光斜斜切进来,落在微微蜷曲的白瓣上,还能看清里面透出的浅黄。
      离凇又换了瓶清水,将花枝修剪到合适的长度,让上面的白花能更加舒展、从容。细细看去,花瓣的边缘泛着层淡淡的褐色,像是匆匆而过的时光,却依然不减盛春时的风姿,就像是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人,即使沉睡许久,眉宇之间的气质依然清晰。
      又过了几日,瓶中的梨花终于撑不住了,花瓣蜷成浅褐色的团儿,梗也褪了青色,蔫蔫地搭在瓶口。离凇将里面的枯枝尽数取出,指尖上沾了些细碎的花瓣,轻轻一吹就散了,就像是春三月,终究是要走的。
      离凇又在阳台上取了新的花,将它们放进了玻璃瓶中。
      春末的余温在空气里褪尽,蝉鸣的炸开又迎来了夏天。夏日的风裹着新生的力量吹向梨树,枝头上慢慢缀满青果,梨树下的阴影也浓得化不开。
      离凇还在等,玻璃瓶中的花谢了,又换,换了,又谢。
      等枯黄铺满大地,离凇才意识到,秋天来了。风卷着满地金黄掠过玻璃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谁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诉说着思念。院子里那棵梨树落光了叶,不规则的枝桠光秃秃地刺向灰蓝色的天空,像是无数双努力向上伸的手,却什么都抓不住。
      离凇站在窗边看楼下的人裹着围巾在风中匆匆而过,想起自己之前为解骅系围巾的画面。还记得三年前的秋天,解骅笑着说等冬天来临时,让他帮自己系围巾,两个人一定要再去利切夫科留下一张二十七岁的照片。
      转眼间,三年过去,两人都三十岁了。
      秋天的风最是懂人心。
      离凇读懂了这句话,秋风能将人藏在心底的话都吹出来,瑟瑟凉风吹得人心口疼,那些没说出口的思念如同疯长的藤蔓,直直地顺着人的骨头缝里钻,缠得人喘不过气来,几乎无法呼吸。
      桌上的日历撕了一天又一天,从春到夏,从夏到秋,漫长的日子在这场等待里变得又轻又薄,可思念却越发沉重,像是秋日的天空,厚重的阴云压在上面,仿佛伸手就能触到,却又满是化不开的沉郁忧愁。
      早上十点钟,离凇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跟合作商对接合作细节。这次的合作商很难搞,他不得不亲自出面。
      经历冗长又烦闷的四个小时,总算是把合同敲定下来。
      离凇对着电脑发呆,指尖还停留在键盘上,办公室里的冷光灯照得人有些僵硬,窗外的秋风正颇有兴致地卷着枯叶拍打玻璃窗,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手机也很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现出的“王医生”三个字让离凇心头一紧,几乎是捏紧手机划开了接听键。
      “离先生,”医生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轻快,像是一道破开阴冷云层的光,“解先生醒了!他醒了!”
      屏幕上的数据在眼前模糊成一片,悬在键盘上的手指也瞬间僵住,离凇的心像是被一块巨石击中,极痛极缓地坠了下去,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好,我马上过去。”
      他醒了,解骅醒了……
      这几个字在他的脑子里反复回响,解骅以外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离凇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门外冲,脚步急促地冲出大门。
      医院。
      离凇深吸一口气,推开病房的门,阳光正正好好地落在白色床单的中央,他心心念念的人正靠在枕头上,听见动静时,解骅安静地转过头,睫毛颤了颤,像是蝶翼扫过心尖。
      离凇放轻脚步走过去,把掌心搓热后,才敢轻轻扶着对方的后背,帮他把枕头垫得更加稳固,让他能更加舒服。
      “你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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