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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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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安安走的那天起,顾妄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只要一闭上眼,那些光怪陆离、令人窒息的噩梦就会如影随形。最常出现的,是一个反复上演的、清晰得可怕的场景——
阴沉的天幕下,废弃的码头弥漫着咸腥潮湿的海风,许安安被粗糙的麻绳捆绑着,吊在生锈的龙门吊上,像一片无依无靠的落叶,在海风中无助地摇晃。他白皙的脸上满是泪痕和恐惧,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绝望地看着他,嘴唇翕动,发出微弱的、破碎的求救声:
“顾妄……救我……顾妄……”
而他的父亲,顾知声,就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笑容,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心导演的戏剧。他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被锁链捆缚着,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安安的身影在风中越来越渺小,越来越模糊……
“安安!”
他总是在一身冷汗和剧烈的心跳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黑暗中急促的喘息声格外清晰。他摸索着打开床头灯,刺眼的光芒驱散了梦魇,却驱不散心底那片冰冷的恐惧和后怕。
噩梦醒来后的深夜,寂静得可怕,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给林盛南发信息。
【他今天怎么样?】
最初的一周,林盛南的回复总是带着沉重的叹息和难以掩饰的心疼:
【还是不说话,不吃饭,就缩在沙发里。哭了很久,现在好像没力气哭了。】
【哄着喝了一点牛奶,又吐了。瘦了很多。】
【问他什么都不回答,只是看着窗外。】
【今天看到海,好像情绪波动很大,问你会不会去接他。】
每一条信息,都在反复凌迟着顾妄的心脏,他几乎能想象出安安那副失了魂、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模样。他的安安,那个怕黑、怕孤单、需要人哄着才能睡着的男孩,被他亲手推入了这样的绝望深渊。
他无数次在深夜里订下最快飞往罗马的机票,又在黎明前默默取消,指间夹着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指也浑然不觉。
他不能去,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出现在安安身边,只会将更多的危险带给他,他必须忍耐,必须加快速度,必须尽快扫清所有的障碍。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的痛苦和思念,都转化为夺权的动力。
罗马的时间比国内快了7个小时,顾妄的手机里,永远显示着两个时间,他会严格按照罗马的作息,在安安可能醒来的清晨,和可能入睡的深夜,各发一条信息询问林盛南关于安安的近况,只有收到回复他才能安心工作。
天亮了,他依旧是那个冷峻高效、开始逐渐在顾氏集团展露锋芒的继承人——顾妄。
他回到了那个他曾经极力想要逃离的顾氏总部,那座矗立在城市中心、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冰冷大厦,他直接走向了顶楼,那个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办公室。
他没有再表现出任何反抗,他对着顾知声,那个他血缘上的父亲,低下了曾经高傲的头颅。
“爸,我想通了。”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以前是我不懂事,顾氏的未来,确实是我的责任。”
顾知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锐利的目光审视着他这个突然“开窍”的儿子,脸上看不出是欣慰还是怀疑。他缓缓吐出一口雪茄的烟雾,淡淡道:“想通了就好,顾家的一切,迟早都是你的,但前提是,你要证明你配得上它。”
“我会的。”顾妄垂眸,掩去眼底深处翻涌的冰冷。
从那天起,顾妄开始向顾知声“投诚”。他收敛起所有的锋芒和个性,变得沉默寡言,对顾知声的安排唯命是从,他主动接手了几个棘手但至关重要的项目,运用他过人的商业头脑和手段,以惊人的效率和冷酷的决策,为顾氏拿下了几个原本僵持不下的大项目。
他陪同顾知声出席各种商业谈判和官方活动,姿态放得极低,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虚心学习、逐渐成熟的继承人角色。他甚至开始有选择地接触顾知声核心圈子里的一些人,谨慎地、不露痕迹地建立着属于自己的关系网。
顾知声起初还有所保留,暗中派人严密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顾妄表现出的“忠诚”和卓越能力,似乎逐渐打消了他的疑虑,他开始将更多重要的、核心的业务交给顾妄处理,甚至默许了他对一些元老级人物的边缘化动作。
只有顾妄自己知道,在这副顺从的皮囊之下,隐藏着怎样一颗急于复仇和夺权的心。他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猎豹,耐心地、一点点地蚕食着顾知声的势力,暗中培养着只效忠于他自己的团队,搜集着足以将顾知声和他那庞大的利益网络连根拔起的证据。
这个过程,漫长而凶险,他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不仅他自己会粉身碎骨,更会连累远在他乡的安安。
他的生活,被无穷无尽的应酬、酒会和永远处理不完的文件合同所填满,他需要周旋在各色人等之间,虚与委蛇,推杯换盏。他常常在深夜,带着一身疲惫,回到那间冰冷空旷的住所。
脱下沾染着烟酒气的高定西装,扯掉束缚的领带,他常常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就直接倒在沙发上。房间里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属于“家”的气息。
只有在这样绝对独处、卸下所有伪装的黑夜里,他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真实的脆弱。
他会拿出那个旧手机,点开里面唯一保存着的一段录音。
那是很久以前,他录下的,安安重复着“我爱你”的录音。
这段录音很短,只有不到一分钟,却成了顾妄在这段黑暗岁月里,唯一的慰藉。
他闭上眼睛,将手机贴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安安的声音像最温柔的安抚,穿透时空的阻隔,短暂地抚平他紧绷的神经和千疮百孔的心。仿佛那个温暖柔软的身体还在他怀里,仿佛那些充满阳光和欢笑的日子从未远去。
“安安……”他对着冰冷的空气,低声唤着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思念和痛苦,“再等等我……很快了……”
他会就那样听着录音,在沙发上蜷缩着睡去,尽管噩梦依旧会侵袭,但至少,在入睡前的那一刻,他的世界里,还有着那个人的声音。
他像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机器,不知疲倦地运转着,为了那个重逢的目标,他隔绝了所有与外界的无用联系,斩断了所有可能成为软肋的情感。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算计、阴谋、伪装,和深埋心底不敢触碰的,关于一个叫许安安的的柔软地方。
*
在他看似顺服地接受顾知声的安排,逐步接手核心业务,并开始不动声色地培植自己势力的过程中,他清楚地感受到了来自不同方向的视线,其中有一道,尤其阴冷且充满算计,来自他的大伯——顾知礼。
顾知礼,顾知声的兄长,在集团内担任副总裁,地位仅次于顾知声,却常年被这个手段更狠的弟弟压着一头。他表面上对顾妄这个侄儿表现得颇为关爱,但顾妄很清楚,这位大伯觊觎顾氏最高权柄已久,绝不是甘于人下之辈。
在集团一个重要的海外项目庆功宴后,顾妄刻意留在最后,应付完几个难缠的合作伙伴,正准备离开酒店顶楼的宴会厅,却在通往专属电梯的走廊里,被顾知礼“恰好”堵住。
“阿妄,今天表现不错,后生可畏啊。”顾知礼端着酒杯,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大伯过奖,还有很多需要向您和父亲学习。”顾妄微微颔首,语气恭敬。
“呵呵,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顾知礼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仿佛推心置腹,“阿妄,大伯看你最近……很拼啊,怎么?是急着想做出成绩,向你父亲证明自己?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顾妄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身为顾家子孙,为顾氏做事是应该的。”
“是吗?”顾知礼嗤笑一声,摇晃着杯中的液体,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只怕有些人,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些吧?”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状似无意地说道,“哦,对了,前阵子底下人不懂事,递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我桌上,关于你在外面的一些……嗯……私人交往,好像是个挺干净的男孩子,叫……许安安?”
这个名字从顾知礼嘴里吐出来的瞬间,顾妄感觉自己的血液几乎在刹那间冻结!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一股冰冷的杀意从心底窜起,几乎要冲破他理智的牢笼。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只有插在西裤口袋里的手,瞬间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顾知礼似乎很满意看到他细微的反应,他凑得更近,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带着阴冷:“你知道的,你爷爷年纪大了,思想古板,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他要是知道他最看重的孙子,未来的顾氏继承人,在外面跟一个男人搞在一起……你猜,他会怎么做?嗯?”
空气仿佛凝固了,走廊尽头的光线昏暗,映照着顾知礼那张写满算计和威胁的脸。
顾妄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嘴角微微上扬。
“大伯,”他的声音平稳得出奇,“如果您真的想告诉爷爷,就不会先来找我了,不是吗?”
顾知礼哈哈大笑,只是那笑声里听不出多少真心:“哈哈哈!好!好侄儿!果然聪明!比你那个只知道强压硬来的父亲,更懂得审时度势!”
他停下笑声,目光锐利地盯着顾妄,终于图穷匕见:“既然都是聪明人,那大伯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阿妄,你父亲那个人,独断专行,控制欲强,这些年,你在他手底下,日子也不好过吧?被他拿捏着软肋,逼着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这种滋味……想必很不好受。”
顾妄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知道顾知礼在试探,也在引诱。
顾知礼见他不出声,继续加码,语气充满了蛊惑:“怎么样?要不要跟大伯合作?你我联手,里应外合,扳倒你父亲,顾氏的未来,就是我们叔侄俩的天下。到时候,你想跟谁在一起,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大伯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干涉你的私人生活,还会帮你扫清一切障碍,让你和你的那个小情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怎么样?”
阳光大道似乎就在眼前,与顾知礼合作,无疑是目前扳倒顾知声最快、最省力的途径。顾知礼在集团内部经营多年,根基深厚,有他里应外合,成功率将大大增加。
顾妄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真正的情绪,他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时,脸上适当地流露出了一丝挣扎和犹豫,他缓缓摇头:
“大伯,您的提议很诱人,但是……顾知声毕竟是我的父亲,背叛父亲……这种事,我实在做不出来。”
这番看似恪守人伦、优柔寡断的表现,果然让顾知礼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和急切,他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语气陡然变得尖锐而刻薄:
“父亲?哈哈哈!顾妄,你还在跟我装什么父子情深?你难道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了吗?!”
顾妄脸色一变。
顾知礼的声音如同魔咒,继续在他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残忍的快意:“你父亲当初在外面花天酒地,养着不止一个情妇,把你母亲气得重病卧床的时候,他可曾念及过一丝夫妻情分?他可曾想过背叛你母亲会有什么后果?你母亲才死了多久?尸骨未寒,他就急着要把外面的女人娶进门!要不是老爷子拦着,你现在还得叫别人妈呢!”
“够了!”顾妄猛地低吼出声,一直努力维持的平静面具瞬间碎裂!他额角青筋暴起,双眼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布满血丝,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
母亲临终前那双含恨、不甘又充满担忧的眼睛,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那是他心中永远的痛,是无法磨灭的恨意源头!
顾知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看着顾妄失控的样子,满意地笑了,语气放缓,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伪善:“阿妄,大伯知道你心里苦,你母亲是个好女人,可惜所托非人。顾知声那种冷血动物,根本不配做你的父亲,也不配执掌顾氏!跟我们合作,不仅仅是为了权力,更是为了给你母亲讨回一个公道!让他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公道……代价……”顾妄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词,眼中的血色和疯狂逐渐被恨意取代,他抬起头,看向顾知礼,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没有任何温度。
他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走廊里寂静得可怕,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最终,顾妄缓缓点头:
“好。我答应你。”
顾知礼脸上瞬间绽放出胜利者和阴谋得逞的笑容,他拍了拍顾妄的肩膀,语气亲热得令人作呕:“这就对了!好侄儿,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放心,跟着大伯,绝不会亏待你!以后顾氏,就是我们叔侄的!”
他凑近顾妄耳边,压低声音,开始交代一些初步的合作细节和需要顾妄配合窃取的信息。
顾妄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点头回应。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他当然知道顾知礼绝非善类,与他合作无异于与魔鬼交易,顾知礼想利用他扳倒顾知声,然后再想办法除掉他这个什么都知道的侄儿,独吞胜利果实。
而顾妄,又何尝不是在利用顾知礼?
*
与顾知礼的“合作”,在暗流涌动中持续了数月,顾妄像一个最高明的双面间谍,游走在父亲与大伯之间,巧妙地把握着双方的节奏和底线。
顾知礼为了取信于他,也确实拿出了一些“诚意”,他陆陆续续交给了顾妄一些文件、照片和录音片段,里面涉及了顾知声多年来为了巩固权势、打击对手所进行的一些游走在法律灰色地带甚至明显越界的操作——包括但不限于商业贿赂、不正当竞争、与某些背景复杂的势力进行利益输送等等。
这些证据,任何一条抛出去,都足以让顾知声惹上不小的麻烦,如果集中引爆,甚至可能动摇他在顾氏的根基。
当顾知礼将存有关键证据的U盘交给顾妄时,他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和报复的快意。
“阿妄,这是最关键的一部分,里面记录了你父亲和那个‘三水集团’这些年所有的资金往来和利益分割协议,足够让他喝一壶的了!”顾知礼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董事会上,你就把这个放出来!我要亲眼看着他身败名裂,被赶出顾氏!”
顾妄接过那个冰冷的小小U盘,握在掌心,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抬起眼,平静地看着顾知礼,问出了一个盘旋在他心中已久的问题:
“大伯,你蛰伏这么多年,收集这些证据并不容易,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通过我的手,把它们公之于众?”
顾知礼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那是一种混合着旧日伤痛和刻骨恨意的表情,他死死盯着顾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因为我想让他也尝尝,被自己最亲近的血脉至亲,从背后狠狠捅一刀的滋味!就像他当年对我做的那样!”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平复激动的情绪,但眼中的恨意却愈发浓烈:“当年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就和爱人在一起了,后来我又被送出国,让我被家族边缘化了整整二十年!二十年!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要让他也体会一下,什么叫众叛亲离,什么叫绝望!”
顾妄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果然是为了报复,顾知礼不仅要顾知声失去权力,更要他承受精神上的酷刑。
而自己这个“儿子”,无疑是最佳的行刑人。
“我明白了。”顾妄将U盘稳妥地收好,语气淡漠,“董事会那天,我会按计划行事。”
顾知礼满意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侄儿,顾氏的明天,就看我们的了!”
接下来的日子,顾妄表现得更加“忠诚”和“勤勉”,他主动向顾知声汇报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关于顾知礼暗中拉拢小股东的消息,进一步巩固了顾知声对他的信任。
同时,他暗中将自己收集到的、关于顾知礼这些年利用职务之便,侵吞集团资产、进行违规关联交易,甚至涉及几起商业欺诈和人身威胁的更肮脏的确凿证据。
决定性的董事会,在一个气氛凝重的上午召开,顾氏集团所有核心董事、高管悉数到场。长长的椭圆形会议桌一端,端坐着不怒自威的顾知声,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坐在他左手边下首的顾妄身上,微微颔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而另一侧,顾知礼则难掩眉宇间的兴奋和志在必得,他不时地与几个暗中支持他的董事交换着眼神。
会议议程进行到一半,讨论一个重要的海外并购案时,顾知礼突然发难,他站起身,义正辞严地指责顾知声近年来决策独断,导致集团在某些领域发展滞后,甚至暗示其某些操作有损集团利益。
顾知声面色阴沉,正要反驳。
就在这时,顾知礼给了顾妄一个极其隐晦却又充满暗示的眼色——该你上场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妄身上。
顾妄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站起身,走到会议室的投影设备前,拿出了那个顾知礼交给他的U盘。
顾知礼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开始上扬,他甚至调整了一下坐姿,准备欣赏顾知声脸色大变的精彩瞬间。
顾知声也微微蹙眉,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中带着审视和一丝疑惑。
U盘插入接口,投影幕布亮起。
顾妄操作着电脑,点开了一个未命名的文件夹。
第一张图片弹出来——不是预想中顾知声与某个官员的密会照片,而是一份经过处理的、关于顾知礼通过空壳公司转移集团资产的银行流水截图!
会议室内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声。
顾知礼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猛地坐直身体,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顾妄没有停顿,面无表情地继续点击。
下一份,是顾知礼与某个竞争对手高管秘密会面,商讨恶意压低顾氏股价的录音文字整理稿。
再下一份,是几份伪造的工程合同,涉及金额巨大,签名盖章清晰可见是顾知礼。
接着,是几张模糊但能辨认出是顾知礼的照片,背景是在境外赌场,一掷千金。
最后,甚至有一段简短的视频,是顾知礼的心腹在威胁一个知情者闭嘴,言语间提到了顾知礼的名字和“处理干净”的字眼!
一份份证据,如同连环炸弹,在会议室里轰然炸响!每一份都指向顾知礼,指向他的贪婪、他的背叛、他的无法无天!其性质之恶劣,手段之卑劣,远超之前顾知礼指责顾知声的那些所谓“罪证”!
“这……这不可能!”顾知礼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指着顾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剧烈颤抖,“你……这些都是假的!是你伪造的!”
他疯狂地看向几位董事,语无伦次地喊道:“你们不要信他!他在陷害我!他手里的U盘本来是我给他的,里面都是顾知声的……”
“大伯!”顾妄冷冷地打断他,“您是不是糊涂了?我手里的证据,是我这段时间,秘密调查收集到的,关于您严重损害集团利益、涉嫌多项违法犯罪行为的铁证!与顾总有什么关系?您在这个时候污蔑顾总,是想转移视线,混淆视听吗?”
“你胡扯!”顾知礼彻底失了风度,目眦欲裂,恨不得冲上去撕了顾妄,“顾妄!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居然敢背叛我?!你忘了我们之间的……”
“何谈背叛?”顾妄再次打断他,他转过身,面向全体董事,姿态从容,“我顾妄,是顾知声董事长的儿子,我的立场,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维护顾氏的利益,捍卫我父亲的权威,清除任何企图损害集团的蛀虫和叛徒!”
他目光扫过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顾知礼,如同看着一个跳梁小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一直都是站在父亲这边的。”
这句话彻底将顾知礼打入了深渊。
顾知礼看着顾妄那张年轻、冷峻、找不到一丝破绽的脸,再看看周围董事们那由震惊转为鄙夷、愤怒的目光,最后看向主位上,顾知声那张满意的脸,他一切都明白了。
他被耍了。
被这个他以为可以操控的侄儿,玩弄于股掌之间。
顾妄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他合作,他假意应承,骗取了他的信任和部分证据,然后反过来利用这个机会,将他顾知礼彻底置于死地!不仅清除了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更是在顾知声和所有董事面前,立下了一个“大义灭亲”、忠诚可靠的大功!
“好……好得很!顾妄!顾知声!你们父子……够狠!”顾知礼指着他们,气得浑身哆嗦,一口气没上来,几乎要晕厥过去。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几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出示了证件。
“顾知礼先生,我们接到实名举报,并掌握了充分证据,怀疑你涉嫌职务侵占、商业欺诈、伪证等多宗罪名,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铐在了顾知礼的手腕上,他面如死灰,在被带走前,最后回头看了顾妄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怨恨。
这个侄儿的心机和手段,远比他想象的更可怕。
顾知礼被带走了,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和顾妄凌厉狠绝的手段震慑住了。
顾知声缓缓站起身,他走到顾妄身边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审视,有赞赏,或许还有一丝忌惮。但最终,他拍了拍顾妄的肩膀,面向众人,沉声道:“大家都看到了,顾妄为了集团,不徇私情,揪出了隐藏在我们内部最大的蛀虫!这才是顾氏继承人应有的担当和魄力!”
他顿了顿,宣布道:“顾妄此次的卓越表现和对集团的忠诚,我决定,即日起,由他正式出任集团首席执行官,全权负责顾氏集团的日常运营和战略发展!”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带着震惊和些许敬畏,所有人都明白,经此一役,顾妄在顾氏的地位将无人能够撼动。他不仅彻底赢得了顾知声的“信任”,更向所有人展示了他的能力、城府和…冷酷。
会议结束后,顾妄跟着顾知声回到了顶楼办公室。
顾知声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点燃了一支雪茄,隔着袅袅青烟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儿子。
“做得不错,阿妄。”顾知声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比你大伯沉得住气,也比他狠,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顾妄微微躬身,态度恭敬:“是父亲教导有方,清除对集团不利的因素,是儿子的本分。”
“本分……”顾知声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问道,“那个叫许安安的男孩子……你处理干净了?”
顾妄的心脏猛地一缩,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他垂眸答道:“父亲放心,他永远不会再出现在国内,也不会再成为任何人的把柄。”
“嗯。”顾知声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男人嘛,年轻时难免有些荒唐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以后,你的重心要完全放在集团上,叶家那边,你和叶晴晚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顾妄的指尖在身侧微微颤抖,但声音没有任何异常:“是,全凭父亲安排。”
走出顾知声的办公室,顾妄脸上的恭敬瞬间褪去,只剩下疲惫和算计。
扳倒顾知礼,只是第一步。
他成功地获取了顾知声更深的信任,也扫除了一个碍事的绊脚石,但他知道,顾知声才是那座最难逾越的大山。而且,因为今天他展现出的手段,顾知声对他,恐怕在“信任”之余,也多了更多的提防。
前路依旧艰难。
他回到自己的新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都市景象,他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却孤寂。
他拿出那个旧手机,点开录音。
安安那软软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有在这时候,他眼中那冰冷的坚冰才微微融化,流露出深埋心底的温柔和思念。
“安安……”他低声呢喃,“又扫清了一个障碍……离接你回家,又近了一步。”
“再等等我……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