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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状况突发的午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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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大叔,你这话就不对了,正所谓这冤有头债有主——”画中人意欲狡辩,却被一个甜美的声音打断,“宿影,莫要再闹了。”
画中人转头讪讪一笑,“你怎么也来了?”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身上穿着云丝般的曲裾深衣,长发披肩,宛如流云,她面容柔美,略带羞涩,一双似水的眼波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忧伤——一种让人心酸的忧伤。
沉夕被她眼中忧伤所触动,心中似乎升腾起了莫名的痛,蓦然止住了泪水。
“你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出来吹风的好。”画中人急急走过去伸出手扶住她,“云茗呢?怎么不见她跟着?”
云茗是女子随身丫鬟,一向寸步不离身。
“难为她随我在屋子里闷了好些天了。今日市集,见着热闹,我就让她出去走走。若她一味的同我闷下去,怕是要闷出病来了。”女子浅笑,“你莫拿她岔开话题,我该知道的总归会知道。你又怎么惹着人家了?”
“呵呵,没有,没有。你是了解我的,我怎么会欺负一个小丫头呢?”画中人心虚不打自招,并未注意到女子其实没实指出他惹的是哪个“人家”。
众人低调默然。
沉夕昂首怒视。
神通无奈摇头。
女子美目缓缓扫过众人,将众人表情一一收纳眼底,心下顿时了然。她柳眉轻轻蹙起,“人家小姑娘眼睛湿漉漉的,脸上泪痕也还未干。难道是她欺负了你不成?”
女子莲足轻晃,拉着画中人走到沉夕面前,“小姑娘莫要再哭了。我这个弟弟素来顽劣,最喜作弄人。若是他错做了什么,让你觉着委屈了,姐姐这就让他向你陪不是。”
画中人无奈嘀咕,“我形象到底是有多不良?问也不问我一句,就判定是我的错。”
“宿影!还不和人家道歉?”画中人姐姐有些恼了。
画中人尴尬一笑,只好依她意和沉夕道歉。
画中人状似苦恼的甩了甩头,身后墨发随之飘舞,荡起风情无限。
众人眼露惊艳,不由齐齐倒吸了一口气,顿时抽气之声遍地响起。
画中人心中得意一笑,伸手一捋毫不见乱的发型,这才施礼道:“小生这厢有礼了。先前多有得罪,望小丫头人小量大,多多包涵才是。”
沉夕硬生生的受了他的礼,对他的调侃充耳不闻。她脸黑黑的伸手往前一摊:“我的栗子和衣裳呢。”
画中人一怔,继而笑道:“呵呵。在这里呢。”伸手拂过她手,沉夕掌心便多出了一锭银子。
沉夕笑了,捧着银子献宝般递给神通,“神通叔,你看够不够?”
“沉夕,神通叔虽没什么钱可也不穷。这锭银子是你自己讨回来的,就留着吧。”神通叔叔微微一笑。
“可是——”
“好了,我们快走吧。还要再去给你买衣裳呢。”
众人见画中人出手大方,先前被“栗子雨”误伤的人就纷纷围了上去,嚷着要他赔药费。
画中人周围瞬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急忙护住身旁姐姐,抬首又瞥见两人离去的背影,就冲着沉夕扬声道:“在下花宿影。小丫头,你呢?”
沉夕回头甩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牵着老马跟在神通叔身后扬长而去。
神通叔带着她重返云月裳挑了几件衣服,又特意绕至炒货铺买份糖炒栗子,为了安抚她,还特意多买了一斤。
沉夕精神物质双重大满足,她幸福的捧着热乎的栗子,决定速度将这件不愉快的小插曲抛诸脑后。
由于破花事件耽搁了不少时间,待她与神通叔来到笑缘客栈,绕过大堂那道镂空屏风后,发现二少爷等人已在里间一处角落坐下,俨然在等候他们。
“神通叔,你们怎么才到?”二少爷温和开口,视线落到沉夕时,眼眸一亮,赞道:“目目,桃红与你最合适不过。”
沉夕害羞抿嘴,“二少爷是夸我身上衣裳好看么?我也觉得它好漂亮。”
在座其它三人不动声色的互换眼神。
面容严肃的老爷表情更是高深莫测,“别光站着,都过来坐下吧。”
圆桌围有八张凳子。
老爷身居主位,左手边坐着二少,右手边隔空坐着两人,沉夕记得二少称呼过他们为“周叔”与“离叔”;二少右边亦空了一个位子,次坐着名唤“颜叔”的人。
老爷身边空着的那个位置明显是给神通叔留下来的,所以神通叔极其从容的在那里落座了。
沉夕短暂纠结后,靠着二少爷默默坐了下来。
见到老爷第一眼起,她就觉得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威压,让她莫名的畏惧,她也就不敢坐到他对面。
人齐后,自发有人端上饭菜,想来是事先吩咐好了的。
“目沐,就当是同自家人吃饭,不用拘谨。”老爷和颜悦色说道。
据她观察老爷是个沉默寡言、不怒而威的人。他的特意关照让她有些意外,一时手足无措,憋红了一张小圆脸,连忙点头。
沉夕的窘迫让二少爷莞尔。他心下益发好奇,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菜很快上齐,满满铺了一桌。
沉夕瞪大了双眼紧紧盯着它们,被香气袭人的菜香诱惑的口水直流。
众人安坐着,并不动箸,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沉夕是知道这些富贵人家规矩的:爱惜生命,不验毒,饭难安。
有人动了。
是颜叔。
颜叔用银针一一试过各道菜后,针尖雪亮银白,显然无毒。
众人仍安坐着,并不动箸,仿若还在等什么。
沉夕是知道这些富贵人家规矩的:但凡好事老爷定优先,但凡坏事老爷必垫底。
吃饭不是什么坏事,桌上其他几人显然是在等待老爷伸出神圣的第一筷。
不记得是几天前,她用兜里剩下的最后几块铜板买下老马后,一路与它相依为命,风餐露宿的,好不凄惨。
更凄惨的是她不知该去哪里,无奈之下把决策大权让渡给了老马,它想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吧......
她运气还算不错,路上偶尔会遇到一些怜悯老马年老体弱的慈悲人士,又见她可怜兮兮的,就权当做善事般随手丢给她们几个铜板。她用这些金贵的铜板换了几个馒头或大饼。
虽然她几度精打细算,省吃俭用,努力填饱肚里的饥虫,可惜还是饿着它们了。起先它们会游肠示威,发出雷鸣般的“咕咕”抗议声,发现抗议的结果是一根又一根的干草后,它们明智的缄默了......
后来,她体力耗尽,无奈的爬了老马的背......
再后来,老马把她驼到了这里......
满目的菜肴让她突然忆起自己很饿,非常的饿,极其的饿......
她眼巴巴的望着老爷,暗中祈祷老爷能早点动筷。
在她如炬目光下,老爷终于动了。
老爷伸出了筷子。老爷收回了筷子。
刻不容缓。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沉夕手中筷子已横空出世,去势汹汹的没入一盘菜,飞速夹起一肉丸......
老爷默了。二少爷默了。大叔们默了。她亦默了,自己终究急躁了......
悬在空中的纤细手臂停滞一秒后速度飞向身旁的二少爷,她将丸子轻轻放入二少爷的碗中,脸上笑靥如花,“二少爷让神通叔带我去买衣裳,我还没谢谢二少爷呢。这个丸子好好吃的样子,二少爷快尝尝吧。”
二少爷呆呆望着碗中凭空出现丸子,眨了眨眼,“这......是给我的?”
众人沉默数秒,继而哈哈大笑,好个机灵的小丫头。
不苟言笑的老爷亦眼露笑意。
“恩!”
“此等小事何足挂齿,目目不必放在心上。”
“呵呵。”
“对了,还不知目目是哪里人士?怎么独自一人来江陵?”
沉夕开口欲答。
屏风那边却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啊~”
这声简单的“啊”中包含着难以言传的数种情绪,是喜悦,是怀疑,是诧异,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别人听不出来,但沉夕绝对能听出来。
因为这声音她听了整整十年,已经无比熟悉。
是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