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黎明》木易青鸟

1、第一章

　　“你是不是小轩？”
　　“你是擎宇哥哥？”

　　同样的一句话，就可以让时空倒转到二十年前。

　　那一年，黎轩甫出生，家里就来了一个道士，对着黎轩的生辰八字掐了半天的手指头，然后摸着油腻的胡子说道：“这个娃儿命运忐忑，怕是养不活了。”
　　黎家就只有这一个独苗苗，又是老来得子，宝贝的不行。
　　黎老爷子当下就让下人去拿银元给道士，让道士算一个破解之法。道士装模作样的掐着手指头半晌，嗡嗡嗡嗡苍蝇叫了半天，才说道：“要救令小公子也并非什么难事，小公子生辰太阴，偏偏又是一个男子，所谓阴阳不合便会导致其寿命不长，唯一破解的法子就是把小公子当女孩子来养，待到十六岁后，阳气渐长，方才能恢复男儿身。”
　　黎家人频频点头，觉得道长说的头头是道，是个得道高人。

　　黎轩从小就被扎了耳洞，穿着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小时候和丫头们一起跳橡皮绳，学着怎么绣鸳鸯戏水，凤穿牡丹，稍微长大了一点，家里请来一个先生，教他识了几个字，便能读书，常常捧着一本书，拿着丝娟在花园中感花溅泪，幻想自己就是那崔莺莺，只待有一天出现一个张郎来把自己接走，从此双宿双飞，再不管娘的苦瓜脸，爹的板凳脸。

　　十二岁那年，张郎没有等来，倒是等来了左郎。

　　左家和黎家是世交。早些年，左家南下出海做生意，往来才有些少，书信仍是频频，黎家出点芝麻大的事情，那左大当家远在大洋彼岸都会清楚晓得。左大当家临走的那年，正好是黎轩出生那年，当时左大当家和黎老爷子喝的高了，左大当家撩下一句话，大嫂的肚子里如果蹦出一个女娃，就给左擎宇当娃娃亲。

　　而那一年，可怜催的左擎宇还穿着裤衩，梳着一个小萝卜头，在他爹的咯吱窝下面探出一个脑袋，小心翼翼的从桌上偷下一块卤好的猪蹄子，缩到桌脚下啃的满手是油，没事时还瞅着那群议论着他终身大事的大人们，暗道这群笨蛋幸好没有抓住他。

　　黎轩和左擎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黎轩12岁，左擎宇13岁，在黎家的花圃中，黎轩手中还掐着一朵发黄的小花，呆呆的看着穿着中山服的左擎宇，魂都找不到。
　　而左擎宇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足以让他铭记一生：“这个妹妹好漂亮，以后我娶你当老婆好不好？”

　　“以后我娶你当老婆好不好？”

　　每次当黎轩被人殴打，被人辱骂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起这样一句话，然后想着那天的擎宇，想着那个阳光下的微笑，那起那朵手中的黄花，觉得再怎么苦都值了，只要还活着，还能再见到擎宇就好。

　　可是，再见面的时候，擎宇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

　　擎宇眉眼弯弯的跟他介绍：“这个是我的未婚妻——小蝶。”

　　黎轩不爱当着人的面哭。

　　他站在戏台上，翘着兰花指唱《杜丽娘》，下面叫好声一片，他侧着身子行礼，也随着众人微笑着，可就硬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没人的时候，回了戏班中他住的那间昏暗不见光的屋子，在床底下翻弄出一个铁盒子，里面躺着一块流行的怀表，摩挲着表面。
　　他还记得呢……
　　那一年，左擎宇离开他的时候，从脖子上取下了这一块怀表，放到了他的手中，眉眼弯弯的说着：“等我回来。”

　　他向班主请了假，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到了乌镇，那里曾经有他的家。家门口有两个大大的石狮，看上去特别的气派。如今门上的匾额变换了，好好的黎宅变成了政府办公厅。黎轩一脸沮丧的坐在石头狮子的旁边，仰头望天，阳光刺眼的很，眼睛痛了，眼泪就止也止不住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