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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49章 永生 ...

  •   我们找了一处角落坐下来,文锦取来一个吃完的午餐肉罐子,又不知放了点什么东西到里面,让我用打火机点着,稍微强烈一点火光立刻就在罐子里铺张开来,照亮了我们三个人。
      稍微闲扯了几句文锦在洞里的情况以后,我们就把至今为止所有的事情,全部和她复述了一遍。

      她听完,盯着罐头里的火沉默了很久,但并没有露出意料之外的神色,整个叙述的过程里,也只打断我们几次问了些问题,后来直到我把吴三省的阴谋断断续续地说完,她也没再开口讲过一句话。

      陨洞里一下变得异常寂静,罐子里的火焰烧起来的时候,不像篝火那样会发出噼啪的声音,我被这沉默堵地有点儿慌,无所适从地看向闷油瓶,而他好像被什么其他的东西吸引了,头一直朝着西王母的石阶那边。

      “小邪,其实你说的对,这个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永生’的说法。”
      文锦叹了口气,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从身后当做铺盖的行囊里,掏出了那本新制式的笔记本。
      她快速地往后翻了几页,密密麻麻的字迹中,我似乎又看见了那张夹在薄纸中间,被快速略过的考古队旧照片。光影幻动之下,所有的事情就仿佛那些被翻过的文字和照片一样,全部在眼前哗啦啦地翻了过去,一瞬间非常清晰,一瞬间又跟着摇晃的焰色模糊了。

      “我一个人待在这里的这段时间,考虑了很多问题,也把从前所取得的所有资料全部整合解析了一遍。其实对我这种侥幸活下来的人来说,之前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珍惜自己能活着的时间,潜心下来做最初的研究,希望能在这里找到解开西王母永生之谜的答案。”

      她捏着笔记本的纸张翻了一页,缓缓道,“你知道吴三省为什么要去取石盘上的那些丹药,然后又把裘德考带到离陨洞最近的位置,用炸药毁灭这三样东西吗?”

      我摇摇头,我想我现在唯一能给出的答案,可能就是报复二个字。但是文锦提出的问题,我也曾想过,吴三省的最终目的是要彻彻底底破灭“它”对长生的幻想,这与他取丹药、来陨洞之间,是否存在什么联系呢?

      文锦给了我一点思考的时间,然后继续说,“那石盘上的丹药,需要按照严格的顺序排列来取,否则就会像我们上次那样,触动机关引来血尸。其实这石盘上的机关,无论如何都会被启动,也就是拿丹药的人即使按照正确的顺序将药丸取下,一样会遇到起尸的情况。只是主动触动机关,和机关自行触发后,石门封闭和玉俑起尸的顺序不同。”

      我心里不禁一阵惊讶,回想自己两次误入炼丹室的经历,竟与坐在这里纯靠文字和资料分析的文锦的推测完全相同,很肯定的点头同意她的说法,并跟着问道:

      “可是这有什么必要呢?石门先关后关,好像对被困在里面的人来说也没什么差别。”

      文锦一笑,“这其中的差别,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当初我们是先启动了机关,石门随即就关上了,最后只能靠着强炸的方式被迫的地底下的路逃走;可你刚才跟我说的过程中,石盘的机关一动,石门并没有立即关上,所以起灵才有时间带着你逃出来。我想西王母之所以设下这样的陷阱,最初的目的,就是将移动石盘丹药的一切人全部一网打尽,毕竟那是西王母国最大的机密,作为一个君主,除了自己,是不会让任何人去触碰这些秘密的。”

      “可是三叔……哦,不是,吴三省怎么会知道取药的顺序?”

      “你想想裘德考。”文锦看到我对这个称呼依然如此纠结,也露出一个很心酸的表情,“这个我也只是猜测,你想想裘德考公司的编码,是从哪里来的?”

      我脑子里灵光一现,02200059?!
      天哪,这个从战国帛书上破译出来的编码,竟然是从石盘上取得丹药的正确顺序?我一下子满心遗憾,如果有可能,我真想再回那石盘看一次,看看上面的丹药是什么样的一个布置结构,竟然可以用一串看似和顺序毫无关联的字符解开。

      我不由自主地就对文锦心生敬佩,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厉害了,在暗无天日的西王母陨洞的两个月里,又身受尸化的威胁,竟然还能那么有条不紊地将几十年都无法破解的机密一个个抽丝剥茧。想到这里,我突然记起尸化和禁婆的问题,便打了个岔问道:

      “文锦姨,这两个月……你的身体有什么变化吗?”

      “两个月?”文锦很疑惑地反问,似乎慢慢地又想起什么,摇摇头回答,“不,我在这里根本没呆多久,看来这陨玉内的时间和外面的比起来流逝地较慢,所以才会让我们都产生错觉。我在这里,顶多只有一个礼拜。”

      这对我来说无疑又是个重磅炸弹,但我已经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惊人事实炸出了惯性,很快又把脑筋调整到最理性的思绪上来,想到如果陨洞内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确实存在一个差值的话,那么也就能解释当初闷油瓶为什么会消失六天之久了。

      “身体上……尸化的迹象可以说是减缓了,但是下一步会怎样,是不是会像西王母那样蜕皮,我就不知道了。”
      文锦说着,抬起胳膊让我看,我凑过去闻了闻,确实已经没有之前的那股香味。

      “像西王母那样褪了皮之后,就等于重生了吗?”

      “我不知道。”文锦垂下眼帘,叹了口气,“其实西王母这个重生的计划,所涉及到的东西,只有三样。蹩□□药,青铜,和陨玉。这也是吴三省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地方杀掉“齐羽”和裘德考的原因。可以说,这里是所有谜团开始的地方,也是一切幻想破灭的终点。”

      我听不懂她的意思,只听她用那种听不出情绪的口吻,对着西王母石阶的方向淡淡道:“当初在海底墓,吴三省给考古队喂的药,就是当初在西王母罐里发现的蹩丸。这种尸蹩能取得服用者的记忆,并且可以将其移植入另一具身体里,这样,一个人的精神和记忆就可以借由他人的身体永生永世地延续下去,从而达到“长生不死”的目的。但是这种药的成功率并不是百分百的,相信西王母当年也尝试过各种办法,后来,她应该发现一种能够复制出人的青铜,只要利用这种青铜,可以轻易地复制出另一个自己,那么当她寿终正寝的时候,继承自己记忆的,正是另一个长得一模一样“自己”,无论从□□还是精神的角度,都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永生。”

      我听她说到这段的时候,脑子里不由得就出现两个人,一个是老痒,一个是闷油瓶。但是闷油瓶说过,秦岭的青铜只能使人产生幻觉,并无法真正物质化任何实际存在的东西来——难道西王母所找到的青铜和闷油瓶所说的不是同一种?还是这其中另有什么隐情?

      “我们在陨洞外见到那句西王母的遗体,并不是她本人。”沉默许久的闷油瓶终于开口,将文锦自己还弄不清的地方,做了完全的补足,“外面的那个西王母穿戴整齐,只有一张脸露出来,在当时精通各种奇淫巧术的西王母国,能用一些其他的胶质物做出相似人脸的技术,应该并不会没有。而且那张脸,谁都没仔细看过,根本无法断定她是谁。”

      文锦稍稍张了张嘴,可能觉得闷油瓶说的有点道理,但又不知道他为什么只在青铜的问题解答地如此斩钉截铁,各种情绪从她端庄的脸上拂过,却很快被压了下去。
      “这样说也没错,其实有关于青铜的问题,我始终也找不到什么权威性的资料来解释,但是,服下尸蹩丸的人必须在这陨洞内才能保持身体不尸化的这点,应该是毫无疑问的。”

      她是毫无疑问了,我的疑惑却又上来了,既然吃了药的人必须到陨洞里才能免于一死,那齐羽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我看着文锦,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因为说实在的,我实在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她眼里是吴邪还是齐羽;就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这个“我”到底还是不是“我”。

      她的目光与我相接,大概是意会出了疑问,而事实上,她的话也并没有结束,可能本来就打算做一番解释:
      “小邪,我和你的情况是不一样的。就算我尸化的迹象消失,进入下一阶段的蜕皮,也极有可能像那石阶上的西王母那样,没有意识没有知觉,变成一个活死人。这样的状态,无论如何都不能称之为永生。”她伸出手来抓着我,“但是你不同,夸张点来说,你是这个实验里唯一的“成品”,如果齐羽的记忆没有被唤醒,那你才是西王母追求了千年,万分渴望得到的完美状态。”

      我听到这里,觉得她的话,就好像在说一千零一夜里的故事一样,虚幻地只会让人在梦里看见。偏偏这种极其奇幻的事情,却在我身上发生了,我又不得不起来去接受这个梦里的事实,我想没有人会明白这种感觉,不管她说的有多真实,除非自己也来亲身实践一遍,才会体会到霸占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却又和这个身体休戚与共了二十年的感觉有多痛苦。

      “我不是什么“完美的试验品”。”
      我吸了口气,思路变得意外清晰,一边推开她的手,一边有些讽刺地回答,“我只知道一个活在几千年前的妄想世界里的女人毁掉了很多不相干的人,我和齐羽不过是其中比较倒霉的。文锦姨,不管我现在是谁,几十年以后一样会死,但是现在坐在石阶上的这个活死人,说不定可以一直保持那样的状态到地球爆炸,这两个比较起来,哪个比较贴近“长生不老”的意思?”

      文锦被我问的哑口无言,就连从头到尾没说过两句话的闷油瓶也看过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突然想起文锦之前所做的那些意味深长的表情,和别具深意的动作,突然抬头问她:

      “文锦姨,你也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起码在你第一次下陨洞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不是单纯的吴邪。”

      她凝视着我,没有回答,随即慢慢合上了笔记本,站起来抱了抱我。我没有拒绝,其实事到如今,我不怪任何人,也没有资格责怪别人,因为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必须学会自己承受。

      “我一直不说,是觉得没有必要。如果一个真相破坏了一个人的幸福,那还不如不知道,是不是?”

      ……是的。

      我在心里默默地回答。
      如果我不去追究这个真相,我可能会做一辈子的吴邪,倒腾自己的小铺子,收点拓片,忽悠几个土包子,平平淡淡地过完一辈子。

      但正因为我是吴邪,我才不会这样过完自己的人生。

      作为吴邪,我一点也不后悔选择这条路。
      作为齐羽,我更庆幸还能有一次找回自己的机会。

      我放开了文锦,对她释然地笑了笑。

      这个时候,闷油瓶突然起身,将口袋里的打火机重新点燃,向周围照了照。我们都很奇怪他为什么毫无征兆地做出这个举动,便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他把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自己也灭掉了打火机,安静的聆听着黑暗里发出的每一小点的动静。

      这时午餐肉罐头里的火也明显小了,周围渐渐地被浓重的漆黑和死寂笼罩。我和文锦莫名其妙地站在那里,也闭起眼睛用心去听,在耳朵逐渐能捕捉到孔洞内每一次翅膀振动响动的同时,一个截然不同,但又令人欣喜的声音出现了!

      是水声!

      而且那不是水滴的声音,是水丝细流才会发出的汨汨鼓动!

      “这些洞里面,一定有一个通向外面。”闷油瓶说了一句,点亮了打火机,眼神忽而一转,指向西王母所在的石阶,“应该就靠近那边的位置。”

      “不行,一接近那石阶,人面鸟就会扑下来,而且你有几分把握,那个洞一定通往外面?万一只是一个小孔呢?”

      “有一个孔就够了,我能把它砸开来。”闷油瓶只回了她一句。

      不知怎么的,文锦的情绪竟有些失控,冲到闷油瓶面前,抬头怒视他。我心说这文锦也算是女中豪杰了,我还没碰到过几个人敢这么看着闷油瓶的;倒不是说闷油瓶会不分青红皂白像扭粽子的脖子一样随便就把人的头拧下来,可是一般只要他老兄胸有成竹地发话,我们都只有听得份,没几个人会这么强烈的表达出自己的反对情绪。

      “起灵,你要想清楚,你也是当初被下了药的人之一,如果现在出去,顶多只有一到两个月的时间。况且,吴邪虽然已经完成了记忆的移植,但是“齐羽”的人格已经被刺激恢复,就算他活着出去了,也很有可能被齐羽重新夺回身体。只有留在这里,大家才能真正活下来,你懂吗?!”

      “那不是活着。”闷油瓶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她,一把抓过我的手,淡淡道,“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地面上,而不是在这阴冷的地底。我跟吴邪保证过,会和他“活着”回去,所以你放心。”

      他握着我手的力量,几乎已经让血液无法通常的流动,我只觉得自己的五指发热发麻,但是心里却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惊。

      文锦愣愣地扫视了我们一会儿,眼神慢慢从惊异恢复到平静,终于变得和平时一样从容恬淡,好像放弃了什么,又放开了什么。

      她叹了口气,笑道:

      “我明白了……那我尊重你们的意思,祝你们好运。”

      ……

      闷油瓶的预测没有错,西王母石阶旁最靠右的那个孔洞,确实通往外面的世界。

      在那之前,我们两个人和文锦共同消灭了一些人面鸟。但是那些鸟作为守护西王母真身的最后防线,数量比我们想象的更多。最后是闷油瓶掏出了一根从裘德考身上趁乱抓下来的□□,扔了打火机引爆,这才争取到了十几秒宝贵的时间,两个人一起冲上西王母端坐的阶梯,孤注一掷地跳进了旁边的孔洞里。

      现在想来,我曾无限与这个制造出一切谜团的几千年前的女人近距离接触过,虽然当时只有爆炸的火光稍纵即逝地照亮了整个墓室,但是我经过这个所谓“永生”的西王母身边的时候,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

      那不是活着。

      更不是什么永生。

      我想起那些已经为此付诸性命的人,觉得现实是如此地讽刺。
      几千年来,有多少人耗尽一生去追求的“永生”,只不过是一具不会腐化的尸体。

      太可笑了。

      由于栖息在孔洞里的人面鸟已经全部被机关引了出去,我和闷油瓶在与入口同样狭小的甬道内安全地前进了一阵,越往前走,脚下的水就越深,可能是热带雨林多变的气候反而让我们得到了出生天的机会,循着水流的方向走的决定最终被证实是非常正确的。

      当出口明亮的光线出现在眼前时,我和闷油瓶逐渐放慢了脚步,边喘气,边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温暖光线,和茂密的雨林,顿时有种久违的复生感。我相信闷油瓶也会有同样的感觉,什么是活着?这才是。

      但是在我迈出这一步之前,无论如何,也要向身边的闷油瓶再一次确认,毕竟我们活着出去之后,可能会随时被卷入下一个轮回。也许比起来,像文锦说的那样,三个人永远在那陨洞里活着,会比较轻松。

      “小哥。”我道,“文锦说的话,你都听到没有?”

      闷油瓶一怔,随即笑了。

      他的脸上全是血水和汗,斑驳的伤口几乎模糊了肩膀上的麒麟,和任何一次从斗里出来的情况都没两样。
      但是,我从没见他这样笑过,笑的连脸上最细枝末节的情绪,都毫厘可见。

      ……

      这样就好。

      即使你消失,我也能再找到你。

      光覆灭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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