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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守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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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家宴的准备工作展开了。
女皇召回了太平公主和公主的子女,一派热闹、欢乐、三代同堂的景象,却与婉儿无关,她感觉无趣,便请命退出。
退出却又觉得无事可做,想来想去,她决定亲自到偏宫去通知家宴的事,在她看来,偏宫里才有真正的下任君主。
婉儿踏进偏宫,没有人声,只有琵琶铮铮錝錝地响着,单薄的乐音铺排出《月下行》的旋律,迥异于箫声的幽细,改编成琵琶曲的《月下行》有种悲愤、暴躁又苦恼的狂喜。
那样的力道、那样的改编风格,弹奏者应该是个男人,所以少用轮音,而多以扫、爪音来取代。
循声走去,守礼坐在房中,怀中抱着一把琵琶,周围散落着经过删改、重配的曲谱,他皱着眉,烦躁地调弄着琵琶,时时腾出手往某张谱上增增改改。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说「大母,您不用帮我收,就快要改好了。」
「我是婉儿。」
守礼抬起头,又低下头「妳来做什么?」
「陛下于三日之后,在含凉殿举行家宴,请雍王、寿春王﹝成器﹞、衡阳王﹝成义﹞、临淄王﹝隆基﹞、巴陵王﹝隆范﹞、中山王﹝隆业﹞同往。」婉儿正式地回答。
「小叔和姑母呢?也去吗?」
「也去,公主已经回到长安了。」
守礼撇了撇嘴角,淡淡地说「我知道了,还有事吗?」
「其它人呢?」婉儿看了看四周,前日,女皇降下诏命容许守礼他们出偏宫,所以,全都出去玩了?
守礼望了她一眼,提笔又写下几行谱「今日是先太子妃的忌日,他们都跟着大母到相国寺诵经超渡去了。」
先太子妃,指的是太子弘的妻子裴氏,她与房妃的年纪差不多,在太子弘死后,就因为悲伤过度而跟着去了,追封哀皇后。
两人沉默下来,守礼信手拨弄着琵琶,他没有束发,而是随意地从鬓边梳上两绺,往后一拢,其余就任它散在肩上,婉儿在他身旁坐下,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守礼没有躲开,就像他们在一起的那一晚,婉儿从后抱着他,感觉他的气息包围着她。
「妳…这么喜欢雍王吗?他不过是个孩子。」
她脑中响起张易之的话,不知怎么,她突然笑了。
「笑什么?」
婉儿摇摇头,又叹了气「如果我在二十岁的时候遇见你,会怎样?」
守礼放下琵琶,转身,认真地说「如果我还是李守礼,那就不会有任何改变。」
婉儿望着他,那认真的神情之中,还有青涩,抚着他的脸,温柔而宠溺地,婉儿吻着他的唇,守礼似乎是被吓到了,整个人僵在婉儿温软的怀抱里,任由婉儿的唇在他身上游移。
婉儿的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意志迷蒙中,她的声音变得沙哑「贤…」
守礼像是回过神来,他坐起身,凝视着婉儿,刚才的手足无措一扫而空,他的目光冷得刺骨,在他的注视下,还算衣着完整的婉儿觉得自己似乎是赤身站在他眼前。
她不安地拉着衣衫,而守礼的嘴角弯起一抹孩子气的笑,眼光却带着令婉儿畏惧的放荡,他伸出一只手「来。」婉儿悄悄地后退,守礼的笑容慢慢扩大「来,难道妳要在这里吗?」
婉儿感到脸上一阵发热,她记得这个场景,是在很多很多年前的东宫,女皇要封她为良娣─太子最高级的妾,却叫她去宣旨,而太子贤露出了同样的表情,对她伸出手「过来,妳不是母后要送给我的吗?」
身子一轻,守礼竟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大步走进内室,他拉上帏幕,隔绝了外面的阳光,幽暗的内室里,婉儿只能看见守礼眼中闪着光,不带善意的那种。
接下来,婉儿只感觉到充满报复的、恶意的冲击,守礼年轻而健壮的身体重重地束缚住她,她可以清楚地知道,守礼并不是怀着任何憧憬来进行的,就像从前对婉儿伸出手的太子,当时,婉儿逃跑了,她害怕那样的贤,但是此时,她更害怕这样的守礼。
当时的太子恨女皇,那么,现在的守礼恨什么呢?
婉儿现在终于感觉到真正的守礼,在那狂野粗暴的情欲下,守礼的灵魂像是熊熊的火焰,他正在挣扎着从太子贤的阴影下出来,他要烧掉所有的枷锁、所有的名分,只是要做“李守礼”,而不是“太子贤的儿子”。
「守礼!」婉儿的手指紧紧地攀住他,无助地唤着,忍受着所有的不适,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容忍男人的任性,向来只有别人讨好她,但是在守礼之前,她是如此委屈,却依然容忍下去。
「为什么是妳?是妳?」守礼的声音暗哑而沉重,他们的身体极其贴近,而心却离得很远。
守礼的房间里,像是在进行一场疯狂的杀戮,他挥着欲望的刀,恣意的砍杀着,刀子进去、出来,留下破碎的血肉,而婉儿是他的猎物,在他身下,目光却远远地看着、看着自己的心如何被他的恨意分尸。
当他终于伏在她颈间,他的发散在她胸前,牵牵绊绊,到处都是他,不是太子贤的复制品,而是一个真真实实的守礼,侧过头,她埋首于他肩窝,那么年轻、那么坚实的身躯,她是他唯一的女人,她紧紧地拥抱着,他是她的、她的…
「守礼...」充满眷爱地呢喃着,守礼微微一动,陷入了深深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