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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梁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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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礼与相王走回正殿,只听里面哭声震天,夹着一声声的叫唤,相王看向守礼,没头没脑地说「猜猜?」
「今上。」守礼也以同样的方式回答,两人交换了一个阴沉的眼神,不约而同地,相王用力掐了一下鼻子、守礼咬了咬自己的舌头。
「娘娘,相王和雍王回来了。」婉儿低声在韦后耳边说,韦后转过头,看见哭得昏沉的相王步由同样泪眼婆娑的守礼搀扶,步履蹒跚地走来。
「四郎哪…」韦后抽抽搭搭地用手巾摀着嘴,起身招呼。
「三嫂…您说,这人世怎么那么无常呢…」相王勉强地行了一礼,哀戚地说。
韦后又劝又叹气又擤鼻子,但是手巾上还是干干的,守礼瞄见,心中轻蔑,身为该服首丧的皇后,哭得这样不干不脆,徒惹百官、宗亲笑话。
「嗬嗬…母后啊…母后您醒醒…」李哲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由重俊扶着,跪在女皇榻前,哭得声嘶力竭。
相王一拉守礼衣袖,两人走到李哲身边,相王跪在他身后,呜咽着说「大家节哀,您这样哭,母后走得不放心哪!」
「四郎。」李哲回过身,与相王对视,兄弟二人相拥而泣,守礼在旁跟着抹眼泪,却见重俊只垂首装哭,一滴眼泪也不曾沾湿地毡,他皱了皱眉,在这宫里,谁不是练得一身要哭就哭、要笑就笑的本事?在这种国丧场合,就该哭得痛断肝肠,才能显得出孝顺、哀伤,学不会这个,寸步难行。
李哲哭了一阵,被众人劝下来,与相王等人同坐,旁人递上热面巾,众王、妃主等揩了脸,李哲看见守礼,拉着他的手,哀伤地说「好侄儿,看见你就想起贤哥哥,你母亲现在巴州,最疼你的皇祖母也去了,你心里必定难受。」
「大家体谅。」
「朕现在心里乱得很,外朝大事,就由重俊担当些,他年轻不懂事,你做哥哥的,看他有什么错的就提醒。」李哲一脸诚恳地看着守礼,用叔父的慈爱口气说「等你皇祖母的丧事过了,朕再还你亲王衔,加封食邑。」
末了,李哲抚着守礼的背,和蔼地说「你自幼失怙,二嫂虽是个水晶心肝、玲珑剔透的人,但是也不在你身边,没法照应,朕少不得要多照拂你一些。」
「大家圣恩浩荡。」守礼谢恩,心中却明白,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跳过相王、公主,单单加封他,自然是要收买他为重俊所用,他心中冷笑,龙岂池中物?要他─李唐的长房长孙向重俊低头,休想!
思量已罢,守礼又叩下头,不胜惶恐地说「大家拳拳爱护之心,小侄铭感五内,只是外朝大事,小侄资历甚浅,只恐怕不能帮上什么忙。」
「说这什么话!」李哲眼中闪过不悦,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脸上已是鼓励的微笑「你是洛阳城里无人不知的贤王,从前母后在位,你是同辈里第一个封王的,守礼呀!天下人,都看着你呢!」
「大家此言,折煞小侄了。」守礼连连谦辞,一眼瞥见武三思冷着脸在旁边看,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他郑重地说「小侄虽蒙皇祖母错爱,也只是膝下承欢,梁王殿下才是皇祖母的左右臂,几次相国的人,有梁王殿下在,小侄岂敢承担贤王美名?」
相王和太平听了都是心中暗笑,这招的确甚妙,武三思是重俊的死对头,但是地位高、经验足,国政虽然管得稀松,办个丧事还是绰绰有余的,况且守礼当着众人提出他来,李哲是不能拒绝的,否则就要得罪了武三思,然而,以武三思好出头的个性,办这场丧事,必定要与重俊争个高下。
李哲被守礼的话哽住,心中一惊,暗骂守礼是条滑手的泥鳅,但是没奈何,只能佯问武三思「国事如麻,梁王分身得过来吗?」
「臣不才,但是太后待臣恩重如山,无以为报,愿再服侍太后最后一程。」不出所料,武三思毫不犹豫地应承,他厌恶地瞄了重俊一眼「卫王青年才俊,又领着扬州大都督,当助大家料理国政,国丧这种要处理琐碎小事的事,就让臣这把老骨头效劳吧!」
「梁王殿下公忠体国,只是哭昏了头?还是真的上年纪了?先说国政是大事、又说国丧是小事,太后是一代人杰,她老人家的丧事岂能等闲视之?梁王抱着这样的心思,只怕太后要嫌您不尽心哪!」重俊冷笑着挑语病。
武三思不怒反笑,却是皮笑肉不笑地说「卫王殿下说的是,太后一去,老臣顿失所依,说话没有条理,这是人之常情,想大家也能体谅,只是奇怪有些人,明明是自个儿的亲祖母,怎么连滴眼泪都哭不出来?」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重俊脸上,谁都看见他脸上没有泪痕,他愤怒地瞪了武三思一眼「好你个…」
「重俊!」李哲暴喝一声,阻止他继续往下说,李哲不满地扫了守礼一眼,恨他乱起波澜,心中权衡轻重后,咬着牙说「都不要吵了,重俊你没点礼数,梁王是长辈,往后不许无礼!」
「儿臣知道了。」重俊讪讪地答应。
李哲转头,脸上一片真诚,对武三思说「梁王兄,那母后的事情,就烦劳梁王兄多费心了。」
「臣遵旨。」武三思脸上肃穆,心中却得意至极。
李哲站起身,推说还有国事未处理,忿忿地走了,殿中的诸武、诸李三三两两地说着话,武三思寻了个空,走到守礼身边,试探着说「多谢雍王举荐。」
「梁王客气。」出乎意料地,守礼的态度十分温和谦逊,与从前横眉冷对的神情大相径庭,他拱手为礼「您主政多年,又是皇祖母的娘家人,人说“天公地公,大不过舅公”,您是武家的主心骨,自然是李唐的舅家,莫说是皇族,就是小民百姓,丧事也没有不让舅家参与的理呀!」
一番话说得武三思心中舒坦,他此刻志得意满,没心思去揣度守礼是否有阴谋,满脸堆笑,也捧了回去「雍王殿下是明白人,有见识、有气度,堂堂的男子汉,从前太后要把我那侄女指给您,她母亲犯愁,整日眉头不开,我就劝她“嫂子,那雍王家世好、人品俊雅,太妃又是个佛祖的人,侄女嫁过去,只有好没有坏”,这不,现在也添了个郡公,一家和乐。」
守礼连声谦让,心中却浮起当年武三思醉酒拿鞭子抽他的往事,昔日恨之入骨,今日却要吹捧礼让,从前他是“贱种”,现在是“家世好人品俊雅”,今昔对比,世态炎凉,涌上心头。
心里悲叹,脸上却笑得开花,守礼凑近武三思,故作神秘地说「犬子承明的满月酒,梁王殿下没来,这份外家(即娘家)的满月礼,我可是要向梁王您讨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武三思心领神会,暗自得意,任你雍王再怎么心高气傲,也有与我来往的一天!他自然不能放过与雍王宅结交的机会,压低了声音说「郡公升做郡王…再赠食邑万户,这礼,够了?」
「太够了、太够了,小王代犬子谢过了。」守礼拱手作揖,亲王之子才能为郡王,食邑万户也只有亲王才有,言下之意,自然是要在李哲夫妻面前使力,还他王爵了。
「不谢、不谢,小甥孙满月,怎么能勒啃着不给?我们是一家人嘛!」武三思连声说,与守礼交换了“你知我知”的微笑。
隆基在附近,看见了这场与武家结盟的交易,相王旦走近他身边,冷笑着说「三郎,这就是我们李家的希望?」
「不是。」隆基斩钉截铁地说,他凝视着父亲「李武之间,只有一家能够生存。」
「很好。」相王旦满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