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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太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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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与驸马武攸暨接了旨意后,便准备动身前往雍王宅,临行,一向不多话的武攸暨突然说「可要带上崇简?」
「带崇简做什么?」太平正由侍女服侍着装,一袭时兴的窄袖胡服,头上束冠,看来大有胡族的豪气。
武攸暨站在一旁,看著名为妻、实为主的太平「崇简与雍王近来友好,雍王要去突厥,心情难免郁闷,让崇简跟着,一会儿他也好劝慰几句。」
「驸马想得周到。」公主点头,转头对侍女说「去,叫大公子来。」
侍女应诺着去了,夫妻两人坐在房中,公主揽镜照了又照,补上胭脂、贴上花黄,武攸暨从袖中拿出几瓶香,要过一个钵,调弄起来。
「殿下,大公子不在房中。」侍女禀报。
公主抽了抽鼻子,不在意地问「上哪去了?」
「大公子房里人说,今日一早就同临淄王、寿春王到西郊去了。」
公主披起斗篷,径自向外去了,武攸暨慢悠悠地起身,对那侍女说「把那香钵收到我书房去。」
走到门前,武攸暨与公主翻身上马,公主绷着脸「崇简什么时候跟二哥、四哥那些儿子熟起来的?」
「也就是这半个月吧。」
「我怎么一点也没听说?雍王宅里都是死人吗?」公主咬牙,低声骂道。
「雍王那个太妃似乎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能从大家手里救下雍王的性命,还怕调教不好几个侍女吗?」武攸暨不咸不淡地说。
公主怒目,他虽然讲得中肯,听在公主耳里却十分腻味「她们给二嫂调教了去,你呢?你是哑了?还是也给二嫂收买了?」
「我?我才刚从东都回来,这半个月,还没见过妳几次呀!」武攸暨对她一笑,不痛不痒地说。
「你!」公主为之气结,恨恨地甩了他一眼。
武攸暨控着马疆,身子一纵一送「用不着担心,崇简聪明得很,不像崇敏、崇行那样总跟着别人乱转,他只是想跟对主子,后面的事我不清楚,但是从现在看,我必须说,他的眼光不差。」
「不差?叫我去宣旨,不就表明了阿娘已经知道我和雍王宅有联系?要再让阿娘知道崇简跟雍王好,太平府就得灭门,你不知道吗?」公主又急又气。
武攸暨无所谓地挥动着马鞭,摇摇头说「大家也有年纪了,就算不选雍王,这皇位也轮不着武家,自然也轮不到太平府灭门,不用操这个心。」
公主勒住了马,专注地看着他,她认真了「怎么?你不想武家千秋百代?」
「想是一回事,撑不撑得起这个天下又是另外一回事。」武攸暨说得实在。
公主不语,一扬鞭,跃马而出,武攸暨向身后的随从招手,一行人绝尘而去,一路穿过务本、开化两坊,直奔雍王宅所在的兴化坊。
太平公主刚出开坊,欲横过朱雀大街,就听武攸暨在身后喊道「阿月!崇简在这呢!」
公主硬生生勒住马,那匹青骢马人立起来,将公主甩到青石路上,眼见几辆马车就要辗过,一匹红马自斜里窜出,马上骑士弯下腰,将公主捞上马背,动作干净利落。
公主惊魂未定,紧紧抓着那人的衣袖,还没回过神来,那人已经下了马,武攸暨与公主家奴赶了过来,武攸暨的惊恐溢于言表「阿月!」
太平公主尚未回过神,由着家奴将她搀下,武攸暨早已与那人说起话「殿下好身手。」
「姑夫过奖了,这是小侄本分。」那人与武攸暨说完话,见公主过来,连忙抱拳一揖「姑母受惊了。」
太平公主仔细一看,眼前不正是守礼吗?想到自己要传递的旨意,她勉强地说「蒙你救了一命。」
守礼正要答话,崇简与成器等人也迅速过来,崇简说「母亲可伤着哪了?」
「没什么….」公主厌恶地看看身上的灰尘,家奴赶紧过来服侍妥当,成器兄弟也正式向她见礼,寒喧已毕,太平横了崇简一眼「亲娘都给马摔到地上了,你还在一旁乘凉,要不是你守礼哥哥,我就是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崇简张口欲言,武攸暨咳了一声,背在身后的手轻摇了两下,崇简便将话语憋了回去,成器见气氛尴尬,便来打圆场「姑母错怪了崇简,我们原是与姑夫先遇上的,雍哥哥去给太妃买些碎食,晚些来,这才赶上姑母落马,崇简刚才也心急得不得了的。」
公主敷衍地笑了笑,看着崇简时,还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隆基一拉隆范的衣服,机伶古怪的隆范眨了眨眼睛,牵住公主衣角「姑母莫恼,这这…这该叫做“英雄救美”,雍哥哥固然要是个英雄,但也亏得姑母天姿国色、倾国倾城,这英雄救美才救得成哪!」
公主给他说得一笑,谁不希望给人赞一声美呢?心念一转,打孩子也还是关起门来打才成,没理由给侄儿们看笑话...主意已定,公主摆了摆手「罢了,都上马吧,守礼,我与驸马正要去你府里呢!」
众人上了马,守礼与公主并辔而行「劳烦姑母亲身到府,其实有事让人唤小侄过去也就是了。」
「本来是这样的,但是你皇祖母硬要我跑这一趟,不来也得来。」
「皇祖母有何旨意?」
公主瞄了他一眼,却问「守礼,你心上…没有人吧!」
守礼愣了一下,自失地笑了笑「应该没有…怎么了?」
「那就好。」公主才不管那么多,转了转有些发疼的臂膀「武延秀去突厥娶胡女的事,你知道吧!」
守礼点点头,想不通这跟他有没有心上人有什么关系「他不是已经去了很久了吗?」
公主烦躁地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群蚊蝇「他给突厥人退亲了,突厥那个默啜说,他要招个正宗的李家儿郎。」
「所以?」守礼小心地问,希望不会是他所想的那样。
「所以就选中了你,你皇祖母说,要择日将你“出降”突厥。」公主一口气讲完,偏头看着守礼「你怎么说?」
守礼与身后的兄弟们你看我、我看你,隆基说「这是…这是“和番”吗?拿雍哥哥去和番?」
除了武攸暨和守礼外,所有人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但是公主根本不是在开玩笑,她只管盯住了守礼「守礼,你怎么说?」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守礼身上,他长长的睫毛搧了搧,腮边笑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我去。」
「你想清楚了?不是“纳妃”,是“出降”,除非突厥灭国或者身死,否则你终身都不能回来长安,你还去吗?」一直闷不吭声的武攸暨云淡风轻地说。
「当然去…」守礼的笑容里隐着一种令人胆寒的阴郁,太平公主眼中掩上一层防备的深沉,这个笑容,多么像记忆里的太子贤,从前多么光彩夺目、后来就多么疯狂自毁,她目睹一次又一次母亲与兄长的争吵,当东宫搜出甲冑,她一点都不觉得惊讶,那种毫不真诚的笑、那种隐藏着鱼死网破的眼神!就是太子贤!
「在长安,皇宫里有点身分的内侍都能对我大呼小叫,我是皇祖母的嫡亲孙儿,岂能做奴下之奴?往突厥,对武延秀是坏事,对我,可不一定,姑母,我只请求大母能与我同往,其它的,我不计较。」守礼轻轻踢着马肚,缓缓地说。
「雍哥哥,事情不是不能转圜,突厥可不比巴州,是化外之地、蛮夷之邦…」成器急急地说。
守礼扯了扯嘴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