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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从戎 ...

  •   蒋睿轩的伤终于渐渐痊愈,从他得知程雪曦死讯那一日起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任何人来他都不见,只留下金来喜服侍伺候。他就像一具只会呼吸的死尸一般,没有表情,没有语言。医生对蒋夫人说,他是悲痛过度,若是这样下去不发泄出来一定会伤害自己的身体。
      蒋夫人一见他这样就伤心地抹眼泪,哀莫大于心死,程雪曦死了,也将他整个魂带走了。
      等蒋睿轩可以出去走动了,他便要出去。金来喜陪着他一起,但又不敢跟的太近。
      程雪曦的家中一切如故,这些杯碟、桌椅都是她曾用过的,他轻轻抚摸着每一样物件,仿佛那上面还残存着她的痕迹一般。她的书桌上,放着那本《李商隐诗集》,淡青的封面,有些翻旧的模样,她就是坐在这里读书、写字,念着那些经年长存的诗句,他随手翻了起来,里面的每一句诗都是他们一起读过的,书页到了有书签所在之处就不再翻动了,他拿起了那张书签,淡淡的檀木香味幽幽扑鼻,他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在一起最快乐的那段时光,在红叶书店,老板送了他们一人一支,雪曦的这支写的是:在天愿作比翼鸟;而蒋睿轩那支写的则是:在地愿为连理枝。他喃喃念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当时曾把这当作他们一世一生的爱情了,可痴人啊痴人,怎么就没想到这诗的后两句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呢?
      蒋睿轩在雪曦的书桌前坐着,他总感觉她并没有死,只是暂时了离开了一下,只要他坐在这里等着,一直等着,她总会回来。就像曾经,她在东园中,也是这么地等着他。
      一直到天黑,都不肯离去。
      天亮了,阳光从窗户中透了过来,那么耀眼,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轻轻唤过金来喜,只说了一句:“带我去雪曦的坟。”

      程雪曦的坟立在西堤墓园,这里到处是林立着的墓碑,那个曾美丽如花的人现在不过成了一座冰冷的墓碑。碑是冯默和沈若玫一起为她立的,上面放着许多鲜花,一定是那些曾经的影迷来为她扫的墓。他用手触摸着碑上的名字,雪曦,雪曦,我来看你了,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会不会寂寞,会不会害怕。
      他捧过一束白玫瑰,放在她的墓前,那束花儿娇艳欲滴,衬着墓碑上程雪曦的遗照更显娇媚。蒋睿轩一个人坐在墓地前,喃喃地自言自语,又像是和程雪曦在说着话。
      “雪曦,遇见你,我才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幸福。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让我无比怀念。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我遇见你后最想做的一件事。雪曦,我不怕想念你,只是怕我这余生的日日夜夜的想念里,一直有你。”
      凝固了许久的泪,滚烫而悲怆的泪,终于不可抑止地流了出来。
      人生那么长,而从今往后的路,只有他独自一人,艰难走过。
      临走时,蒋睿轩对金来喜说:“重新给雪曦立一块碑,就写:爱妻程雪曦之墓。落我的款。”
      金来喜踌躇不敢应承,蒋睿轩喝到:“马上就去办。”他不敢违拗,便只得去做了。

      整个江城,那么多的角落都散落着程雪曦的气息,她的印记。在东园里,马场里,红叶书店里,大和平影院里……蒋睿轩沉溺在寻找那些回忆之中,不可自拔。有时候他去红叶书店,走过那些摆满书籍的架子,他就仿佛能感受到程雪曦的影子,她陪着他一起挑他们喜欢的书;有时候他就一个人到老王粥铺去喝她最喜欢的鱼片粥,再多的人他都会等,每次他也要为她叫上一碗,好像她就在这里,和他一起;有时候他就到墓地去,给她换一束新鲜的白玫瑰,坐在那里,对着暖暖的日光,对着宁静的微风,轻轻和她说说话;晚上更多的时候,他就一个人住在东园,在记忆中搜寻着他们在这里共度的时光,想念着她的眉,她的唇,在她睡过的床上幻想她还在身边,并不曾离开。雪曦曾告诉过他忘掉烦恼的办法,他就折许许多多的纸飞机,上面写满程雪曦的名字,然后将它们飞向窗外,如果这些纸飞机真的能带走人的烦恼,那是不是也能让他从这无穷无尽的回忆中挣脱出来?
      下午的时候,林雅欣到府中来,又没见到蒋睿轩的人影,整整半年了,他每天都去那些地方,即使偶尔遇见林雅欣,他也不作声。蒋云鹤回来看过他一次,他没料想自己的儿子竟痴情如斯,如今变成个不死不活的人,和雅欣的婚事也是一拖再拖,没有个定数。
      林雅欣问金来喜:“少爷又去哪了?是东园还是书店?”
      金来喜回道:“少爷今天去影院了。”他见林雅欣要备车前去,忙道:“林小姐,少爷不让人打扰。”林雅欣并不理睬,只是吩咐司机开车。
      大和平影院里光线昏暗,里面空空荡荡,只有蒋睿轩一个人,每个星期他都会把大和平影院包下一次,从早晨到夜晚,不停地放以前程雪曦主演的电影。《□□丽人》,这部电影他已经看了三十三遍了,第一次看的时候还是两年前的首映礼,他第一次正式认识了雪曦。电影里青若的一颦一笑,一低头一回眸,都仿佛是雪曦还在他的身边,只有在这里,他才真实地觉得雪曦没有走,一直都活着,活在这忽明忽暗的光影之中。电影结束了,他便吩咐放映员再放一遍。林雅欣走到蒋睿轩的身边,她真是痛心,她曾经深爱的那个男人,如今人不人,鬼不鬼,仅仅靠一些回忆的、虚幻的精神鸦片自欺欺人地聊以度日。
      “蒋睿轩,你醒醒好不好,她已经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你是不是要一直这么欺骗自己,一直这么折磨自己下去?”
      林雅欣喝止放映员不许再放,拉起蒋睿轩就要拖着他走。
      蒋睿轩甩开她的手,冷冷说道:“你可不可以不要管我?”
      “不可以!”林雅欣歇斯底里地喊道,“你知不知道这半年我是怎么过的?我是你的未婚妻,可是你却连正眼都不瞧我,每天都到这些地方来,你是不是没有她就连活下去的能力都没有了!”
      “对!”蒋睿轩大声说道,“雅欣,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不会娶你,永永远远都不会,我告诉过你,若是没有雪曦,我终生不娶。”
      林雅欣的身子一震,这么久,她努力了这么久,争了这么久,终是争不回他的心。她绝望地说道:“我原以为,只要她死了,你也就会死心,你会忘掉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可是我错了,原来她死了,你也跟着死了。”
      直到今天,林雅欣的心是真正死了,她不会再为了一个连灵魂都失掉的人去纠缠不已了。他的永生永世都已给了另一个人,她又何必再执意要去追逐强求?
      蒋家和林家的婚约正式解除了,劳心劳力争了这么久,把最好的年华荒废在了一个早已不爱自己的人身上,若是林雅欣日后回想这一段往事,也会唏嘘不已吧。
      八月底,蒋睿轩收到一封信,写信的是当初在洛北时求助的刘明道司令,现在他已经是华北三省的总司令了。信中这样写道:
      睿轩吾侄:
      见信安好!我已听说你与程小姐的事,不甚叹息。想当日你们前来投奔我时,郎情妾意,甚是甜蜜,怎料风云变幻,会变成今天的局面。听云鹤兄谈起你现下的状况,整日靡靡,我也十分忧心。睿轩吾侄,需知男子汉肩挑重担,不可为儿女之情废了心中意气。如今战事如火如荼,国家正是多灾多难之际,我想劝你暂别这些伤痛,投身报国。
      刘明道
      “暂别伤痛,投身报国。”蒋睿轩喃喃念道,他曾也是一位有着壮志豪情的少年英雄,若是雪曦在,也一定希望他会这样做的。如今离开江城,投身战火才是他最好的归宿,死对他来说已经不可怕了,他现在,但求死得其所。
      他整整想了一夜,留下了一封信给母亲,收拾好了行装,天没亮的时候,便离开蒋府到了江城的火车站。蒋睿轩,从此以后再也不是江城的公子少爷了,他独自上了火车,伴着呜呜的鸣笛,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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