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异人绝》水妹儿

1、第四十八章

　　不能握剑不代表不能嗜酒，谢晓峰与铁开诚自泰山一别之后日日饮酒，虽身无分文却始终有办法喝到上好的酒。
　　泰山之行，谢晓峰知道自己其实还是想去看看小弟的，可惜的是那日非但小弟没有出现，连历真真也只露面了短短几时。也许慕容秋荻是料到了他会有此一行，但也许是小弟并不愿意见他。不管怎么说，泰山他是去了，人他是没有见到。就如剑对他那般而言，什么都已过去了。
　　在江湖上，天尊的名号早已深入到每个武林人士的骨髓，凡见到那块翠绿的玉牌人无不胆寒。虽如此，却也有一些人把见到那块翠绿玉牌作为自己有幸之事四处宣扬，只是这些人过不了三五天便都命丧黄泉。
　　天地幽冥，唯我独尊。这句话在谢晓峰的口中反复过千次万次，偶尔他会想到自己现在想要的那种平静究竟是什么，想到深处却又逼自己不再继续往下想去。
　　这一夜的谢晓峰又在醉酒，当他趴倒在桌上酩酊地不醒人世的时候，一个木箱子放下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哐当了一声。他没有抬头看，也不愿意此时此刻抬头看。可是那人分明是冲着他来的，谢晓峰知道那人正伸手过来抓起他的手，谨慎却没有恶意。
　　“你来，是想看我的手真的废了没有？”谢晓峰醉了，可是抬头那一瞬间眼里的凌厉却还是显露了出来。
　　那人倒也未慌，缓缓的道：“我来是看你的手能否还有得补救余地。”
　　“这世上还能有的你口中这般回天之术？”谢晓峰心里暗道荒唐，“即使有，你可知这双手的拇指却是当日我亲手削下，为的是什么，为的只是这双手不再握剑。”谢晓峰的目光终于直视着身旁一身素衣的人，苍老，却又是一副硬朗之身。
　　“我知道。”那老人道。
　　“你不怕我杀了你？”谢晓峰浑身上下露出令人刺骨的寒意。
　　“死，谁不怕，只是救了你你只杀我一人，不救你，我家上上下下五口人便会只剩尸骨，你说，我有得选择没有？”老人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从木箱里取出一条帕子。帕子包裹的很好，只是那丝线的精细，怕是一般人家也不会注重的。
　　“慕容秋荻！是她逼你来的？”谢晓峰认得那丝帕，那一年他带走慕容秋荻又抛下她，连同一起抛下的还有那丝帕。那是她特意为他秀的，鸳鸯，多俗气的图，可却是慕容秋荻那时候的心。他原以为自己身上有揣着那条丝帕的，再如何也是一种留恋，可是谢晓峰——他又是那般不让人去留恋。
　　“夫人没有逼我，她已经给了我家一笔钱，够我行医多年才能赚到的银子了。我家的小孙子，可以不用过我们以前的寒碜日子了，我也许会给他找个先生，教他识字知理……”老人的眉角轻轻触动，他讲的，是他真正希望拥有的日子。
　　“即使这样，我根本不信这世上还能有将断了的拇指接上的医术，你不怕接不上夫人依旧要你家人性命？”
　　“三少爷不信，可这世上偏偏就是有这样的医术，普天之下，也只有我一人懂。三少爷想必也知道夫人的性子，她既然能找到我以我家人性命相逼，那么自然也是知道我能够把三少爷的断指接上。”老人小心地将丝帕揭开，里面俨然是两只断指——三少爷谢晓峰的断指。
　　说是不惊，谢晓峰却还是惊了，此时他也想知道慕容秋荻找到这个老人来替自己接断指究竟的意图是什么。
　　“麻沸散！为什么？”谢晓峰渐渐感觉意识在抽离，他没有想到在自己身上会再次使上一次麻沸散。
　　“是的，燕十三替三少爷医伤的时候用过一次，三少爷自然也无须在意这一次。”
　　过了许久，当谢晓峰醒来的时候，只觉拇指处隐隐疼痛，却有一股闷热涌上。再一看，两只拇指已接入手上，周围缠绕着充满药味的布条。旁边是老人留的字条：三五月后，三少爷的伤自当复原，神剑山庄，威名永存。
　　谢晓峰不愿意这双手再握剑，他不希望燕十三的夺命十三剑的第十五剑在自己剑下划出。三五个月来他不停喝酒，他知道伤重者的忌讳便是饮酒。他有过一次削断拇指的经历，当他的手再次完好的时候，连他都不愿再想一次自己会否再将拇指削断。
　　历真真的武林盟主做的并不稳当，各门各派不时有人前来挑衅。谢小弟只是不让媳妇受气，自是把这些人打发了走，只是回去的时候，这些人都不再是练武的了。
　　谢晓峰的手复原后便决定去找小弟，他是觉得自己亏欠了小弟太多，可是小弟用如此狠辣的手段对付这群人，他是不应该也不能不管。练武的人，一但不能练武，便如同废人，也不知是谁唆使或是其他，小弟居然如此。
　　当谢晓峰站在小弟面前的时候，小弟一点吃惊都没有。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
　　“是。”
　　“你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是。”
　　“做事干脆一些还是好，一剑斩断脖子总归是让人家一生痛苦的好。”谢晓峰缓缓道。
　　“三少爷居然会心软，关心别人苦痛难受？”谢小弟忍不住冷笑了起来，手却飞速拔剑指向谢晓峰的眉心刺去。
　　谢晓峰认识那把剑，是他一生之中最得意的那把剑，他的名声，是那把剑带来的，却也是那把剑把他压住。
　　剑出的很快，若是常人，便是如何躲也躲不了的，可是他是谢晓峰，神剑山庄的三少爷谢晓峰。他一闪身，闪过了那把剑，手中也多出了一把剑。
　　“很好，不愧是神剑山庄的三少爷。”谢小弟又一次出剑，一招一式便是燕十三的夺命十三剑。
　　有人知道，燕十三的夺命十三剑是胜不了谢晓峰，有人知道夺命十三剑的第十四剑也破不了谢晓峰的那一剑，可是有人知道燕十三的第十五剑在刺向谢晓峰的最后一刻却转向刺死了自己。
　　谢小弟一剑一剑刺向谢晓峰，他知道自己根本伤不了谢晓峰，可是却刺出了第十剑、十一剑……
　　谢晓峰没有想到小弟会使出燕十三的第十四剑，更加没有想到小弟居然会知道那最后第十五剑。可惜的是那一剑并不纯熟。
　　谢晓峰比剑，必尽全力；第十五剑一出，必有人亡。谢晓峰挑剑借剑气回刺了过去，这一剑不快，却也让人无法躲闪。小弟看着剑尖，闭上了眼。他一再地告诉自己，他只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死了，便也就是死了。
　　“不要。”一道白光略过，附在小弟的身前，挡住了这一剑，却也倒下了。
　　“娘！”小弟双膝跪地搂着慕容秋荻哭喊道。
　　娘？小弟喊慕容秋荻娘？谢晓峰惊了。
　　“你喊她什么？你再喊一遍！”谢晓峰看着小弟。
　　“娘，她是我娘。”
　　“那你还知道什么？”
　　“该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不想知道的我也知道。”小弟不是江湖上行走已久失去血性的人，此时的他早已哭红了眼。
　　谢晓峰双膝倒在了小弟和慕容秋荻的身边。
　　慕容秋荻望着谢晓峰，这个让她肝肠寸断的男人。忽然伸手抚着他的脸说：“你怎么舍得杀我们的儿子呢？”说完笑了，最后那一笑，便凝在了嘴角。
　　“哈哈哈哈……慕容秋荻死了，天尊的一切都将是我的了！”历真真突然发了疯似的笑了起来。
　　“小弟，杀了谢……”最后两字还未出口，谢晓峰的剑便一穿了历真真的脖子。
　　这世上就是有这种人，眼前的障碍消失了，却永远不会去看清另一处的阻碍。
　　“小弟。”
　　“恩？”
　　“把你娘的遗体好好葬了，然后跟我回神剑山庄吧。”
　　“为什么要我跟你回神剑山庄？”
　　“你娘是不是很想让你认我这个爹？”
　　“是。”
　　“那我现在认你了，你认不认我这个爹？”
　　“认。”
　　“那就跟我回神剑山庄。”
　　“你认了我这个儿子，那我娘算什么？”
　　“谢晓峰的妻子。”
　　“妻子？”说完小弟大笑了起来，“我娘到死换来一个名分，却没有福气享受做你妻子的日子……”
　　“小弟……”
　　“把我娘好好葬了吧，我会随你回神剑山庄的，不管为了什么，我都会去神剑山庄的。”
　　泰山腰，一处石碑立着，“谢晓峰之妻——慕容秋荻之墓”。
　　慕容秋荻，一生追随，用死换来的一个自己永远也无法知道的名分。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