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日记：葬花吟》初锦瑟

10、第九章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地睡不著，心口郁闷难受，总觉得精神萎蘼四肢无力，像是有一块大石自上而下地压著我的胸口令我喘不过气来。先前吐出来的血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星星点点的痕迹红得耀眼，我一想著心里就止不住颤抖。第二天，我和紫鹃到怡红院找宝玉，还未到门前，就已感到了冷清。以前，我总会听见里面传出的嘻笑声，现在却是静得令人不安，门墙两旁的片片春红如血般地刺眼，让人不自觉地呼吸困难。我微微喘气，示意紫鹃敲门。半晌，方有人来开。开门的是麝月，她一脸悲戚地让我们进去。我才走至屋前就听到宝玉的哭声，我叹了口气，将装有金麒麟的小盒递与麝月，便与紫鹃折路而返。听宝玉哭得如此伤心，想必他已知道史家被抄的事了。我没有去李纨惜春处，而是让紫鹃去送鞋子，我则独自去找外祖母。

　　外祖母待我极好，在贾府的这几年我吃的用的有时候都会超过迎春姊妹，因此我想去看看她老人家身体好了没有，千万不要因史家的事而伤了身心才好。才出园子，就见一些丫环婆子私下嘀咕。我素日原就不喜偷听别人说话，当下只加紧脚步向外祖母居住的地方走去。我才掀帘进去，只见屋子里坐满了人，包括大舅母和二舅母以及琏二哥和凤姐，另外就是一些平日侍候主子饮食的诸如鸳鸯、平儿玉钏等人。我见外祖母一脸沉重的样子以及低声哭泣的凤姐，心知有事发生，便想退出。不想外祖母看见我，说道：“黛玉，你来了。”我只得走到她面前请安坐下。外祖母看了看琏二哥和凤姐，冷笑道：“素日原是你们最孝敬我，懂得哄我喜欢，给我解闷。不想今日竟要让我生气。”琏二哥跪下磕头道：“老太太在上，孙儿惹老太太生气，实属不该。可这泼妇，她越发大胆，竟然背著我收下史家连夜送来的东西。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她不想著为贾家为谋福，相反地，竟替贾家惹下祸端。孙儿不敢揽下担子，今日当著老太太和两位太太的面，我决定，休了她！”这话一出，满室皆愕。

　　凤姐连忙跪下哭著道：“求老祖宗作主！我这样做也是想著为贾府好为老祖宗好！”外祖母道：“凤丫头，你平日聪明能干，怎地今日却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史家被抄那是何等大事！你怎能不先给我个信，不和琏儿商量呢。”凤姐道：“老祖宗，千错万错是我的不是，我现在知道错了，只求老祖宗做主啊！”琏二哥冷冷地道：“做主？你还想要老太太给你做什麽主？你收受贿银，买通官府，逼死的人不下一百，如今有司衙门皆已得知。你还想怎样，还嫌害得我们贾家不够吗？”外祖母及舅妈等人尽都看著凤姐，一脸的讶然。琏二哥道：“你素日瞒著我做了多少不干净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不错，我是偷娶尤二姐，但你何苦要置她於死地，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是逼死尤二姐的凶手么！可怜腹中的胎儿就这样断送在你的手上！你是个狠心妒忌、自私、贪婪的女人，我贾琏若不休你，誓不为人！”我听了半天，只觉手脚冰凉，便紧紧偎著外祖母，方发现她的手也是冰冷的。外祖母冷冷地看著凤姐，大舅母也是不言不语。我感觉出大舅母似乎并不关心凤姐，反而有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倒是二舅母看著凤姐一脸的关心，但又怕外祖母生气，只得欲言又止，忍住不说。凤姐见外祖母如此冷淡，琏二哥心硬，不知怎麽的大叫了一声竟自晕了过去。平儿、鸳鸯等几个丫头连忙叫唤凤姐，平儿更是哭得伤心之极。外祖母挥挥手道：“你们送凤丫头回去休息，别在这闹了，都被你们闹乏了，我可听不得如此胡闹。”平儿答应著，就求琏二哥送凤姐回去。我看得出琏二哥连碰都不愿碰一下凤姐，但禁不住平儿再三肯求，二舅母的吩咐，琏二哥终还是抱起凤姐走了。

　　我未想到竟会碰上如此尴尬的事，一直都不便出声，只静静地偎著外祖母。外祖母叹了口气，道：“什麽都不顺了，偏生凤丫头还这样，难道我们贾家就不能再过安乐日子麽？你们都下去吧，我很累了，要静静躺会。”大舅母和二舅母连忙起身，说道：“既如此，老太太，我们就不打扰您老人家休息了。”外祖母挥挥手，就闭目养神。待舅母去後，我欲起身告辞，外祖母忽睁眼道：“黛玉，陪我坐会吧。”我答应著坐下。外祖母道：“如今这园子住的人少了，比不得往日热闹，你可还住得习惯？”我道：“谢外祖母关心，我没什麽。”外祖母望著我，道：“最近，宝玉有没有再惹你生气？”我摇摇头，看著外祖母一脸的慈祥，我忽然有种冲动想将我和宝玉的事告诉她，请她老人家为我作主。话还未出口，我想起了宝钗的金锁，心里一叹，终将话咽下。外祖母道：“往日你们姊妹总会腻著我，和我说说笑笑，猜猜灯谜。而今，却是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你们几个陪我老太婆，我这心里难受啊！”我哽咽著“外祖母”三字才出口，就已说不出话来。

　　这些日子我总是咳嗽，时间一长，竟咳出血来。紫鹃以为我不知道，想悄悄藏起血帕不让我看见。可她哪里知道我咳时只觉喉中带腥，再看到痰里的血红时，心里早灰了一半，哪里还有精神去看帕中的血迹呢。昨晚咳了许久，睡得迟，今早就起得甚晚，恐被姊妹笑话，连忙更衣洗漱，接著吃药。这药是紫鹃特地找来大夫为我开的，她见我竟咯出血，第二天忙忙地去请大夫。唉，她只知看病、抓药，岂知我这病年久日深，哪是这些药说好就能好的呢！我不忍拂她的好意，每天勉强吃药，至於这药有没有效，我已不得而知了。才吃完药，紫鹃就道：“姑娘，昨晚琏二爷将琏二奶奶给休了。这不，天才亮，就忙著命人收拾东西，让二奶奶回金陵呢。”我吃了一惊，琏二哥真的将凤姐给休了！唉，他为什麽要休呢，凤姐可算得是贾府的支柱啊。这府里的一切大小事务都是她管著，恩威并施，赏罚分明，府里没有人不惧怕她，不服她的。为了贾府，她总是动著脑筋，想著各种各样的方法，只可惜她再怎麽聪明，都枉费了心机，最後还是被琏二哥给休弃了。以前，府里的人皆听惯了她的号令，今日被休，只怕贾府要有好一阵子的烦乱了。只是我毕竟是寄住在贾府，对於凤姐，不便过多的置评，本想去送送她，却因病体久弱动不得身，只得派紫鹃替我送送凤姐，我则拿起一本诗书躺在榻上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