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沉溺》碎玉仙

17、微光

　　第二天清晨，江星夜照例走向画室。经过廊桥时，他注意到原本紧闭、会自动落锁的那扇玻璃门，今天只是虚掩着。

　　他脚步顿了顿，有些迟疑地伸手推了推——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没有再发出那令人窒息的“咔哒”落锁声。

　　禁锢……解除了？

　　他站在门口，一时有些怔忡。是系统故障，还是……陆沉的意思？

　　他没有过多犹豫，迈步走了进去。画室里一切如常，那幅抽象画依旧立在中央，色彩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饱满。

　　他像往常一样开始准备工作，心情却有些微妙的不同。那扇打开的门，像一道微光，悄然照进了他被无形禁锢的世界。

　　上午的工作是继续那幅工笔花鸟。他刚调好墨，准备修补昨天那个因分神而留下的微小顿点，陈助理走了进来，手里没有拿着新的画作，而是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

　　“江先生，”陈助理将纸袋放在一旁的矮几上，“这是陆先生吩咐给您的。”

　　江星夜疑惑地看向纸袋。里面不是画材，而是一盒包装精美的、散发着淡淡草药气息的膏药，旁边还有一小罐针对肌肉酸痛的按摩精油。另外，还有几本最新的艺术期刊和画册，正是他之前想买却一直没舍得下手的。

　　“陆先生说，”陈助理的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比往常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长时间低头作画，需要注意颈椎。这些期刊，或许对您……理解不同画派有所帮助。”

　　江星夜愣住了，看着那盒膏药和那几本期刊，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而温暖。

　　这算是……道歉？还是对他昨晚那句无声抗议的回应？

　　他无法将这份细致体贴的关心，与那个冷漠强势、将他禁锢于此的陆沉联系起来。

　　“替我……谢谢陆先生。”他低声说，声音有些干涩。

　　陈助理点了点头，没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画室里又只剩下江星夜一人。他拿起那盒膏药，指尖能感受到纸盒微凉的质感。他拆开包装，取出一贴，淡淡的草药香弥漫开来。他依着说明，有些笨拙地贴在后颈酸胀的部位，一股清凉的舒缓感渐渐渗透，驱散了些许疲惫。

　　他又翻开那几本期刊，里面是他感兴趣的艺术家的深度访谈和最新作品分析。陆沉甚至没有询问他的喜好，却精准地投递了他最需要的东西。

　　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默的“关怀”，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远比昨天的“解禁”更加汹涌。

　　他走到那扇不再落锁的廊桥门前，看着外面洒满阳光的庭院。枯山水在白日的阳光下，少了几分夜晚的冷寂，多了几分禅意的宁静。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走出去。只是站在门口，让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

　　这小小的“自由”和这份意外的“礼物”，像黑暗中的微光，并不耀眼，却足以照亮脚下的一方寸土，带来一丝暖意和希望。

　　他回到画架前，重新拿起那支极细的狼毫笔。笔尖落在宣纸上，稳健而流畅。那个需要修补的顿点，被他用精妙的笔触完美地融入了一片叶脉的纹理之中，再也看不出丝毫痕迹。

　　他的心，似乎也随着那扇打开的门和这份沉默的关怀，变得柔软而安定了一些。

　　陆沉……

　　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少副面孔？冰冷的掌控者？内心有创伤的孤独者？还是……偶尔也会流露出如此细致一面的人？

　　江星夜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陆沉了。但这份“看不懂”，却不再仅仅带着恐惧和排斥，反而掺杂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想要探究的好奇。

　　微光虽弱，却已足够点燃好奇的火种。

　　而在主宅的书房里，陆沉看着监控画面里，江星夜站在廊桥门口沐浴阳光的侧影，以及他回到画架前那明显柔和了许多的眉眼，眸色深沉。

　　他给予的，从来都不是无条件的馈赠。这点微光，这片有限的自由，是他重新调整掌控方式的一种试探。

　　他想看看，在施加了足够的压力之后，这一点点的“甜头”，会让这只开始露出棱角的小兽，产生怎样的变化。

　　是感恩戴德，更加顺从？还是……得寸进尺？

　　无论是哪一种，游戏的主动权，依然牢牢握在他的手中。

　　只是，他并未察觉，当看到阳光落在青年身上，映亮那微微翘起的嘴角时，他自己那常年冰封的眼底，似乎也掠过了一星半点，连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