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沉溺》碎玉仙

14、意外访客

　　抽象画的初稿进展顺利。获得了色彩调整的自主权后，江星夜的创作状态更加投入。大片浓郁饱满的色彩在画布上铺陈开来，带着一种原始而澎湃的生命力，连他自己都感到一丝久违的酣畅淋漓。

　　这天下午，他正站在梯子上，处理画布上方大面积的色块，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说笑声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了画室惯有的寂静。

　　“……阿沉你这地方真是，每次来都觉得像进了现代艺术博物馆，冷冰冰的没人气儿！”一个清朗带笑的男声响起。

　　“少废话，看完东西赶紧走。”这是陆沉冷淡的回应，但语气里似乎并没有太多不悦。

　　江星夜手中的画笔一顿，下意识地回头。透过画室的玻璃墙，他看到陆沉和另一个身材高挑、打扮时髦的年轻男人正朝着主宅方向走去。那个陌生男人眉眼飞扬，神态亲昵，一只手随意地搭在陆沉肩上，而陆沉……竟然没有立刻拂开。

　　是朋友？江星夜有些意外。他几乎无法想象陆沉这样冷漠的人，也会有可以勾肩搭背的朋友。

　　他收回目光，继续手上的工作，但注意力却无法再像之前那样集中。外面的谈笑声隐约传来，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轻松愉快的氛围，与画室里常年凝固的安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没过多久，画室的门被敲响了。

　　江星夜从梯子上下来，看到陈助理站在门口，表情有些微妙。

　　“江先生，”陈助理语气依旧平稳，“陆先生的朋友临时想参观一下画室，请您暂时到旁边的休息室回避一下。”

　　回避？江星夜瞬间明白了。陆沉不想让他的朋友知道自己的存在。他这个“影子画手”，终究是见不得光的。

　　一股淡淡的涩意涌上心头，但他很快压了下去。“好。”他点了点头，放下画笔，安静地跟着陈助理走向与画室相连的一个小休息室。

　　休息室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昏暗的壁灯。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江星夜坐在狭小的沙发上，看着对面空白的墙壁，感觉自己像一个被藏起来的秘密。

　　他听到外面画室的门被打开，那个清朗的男声带着惊叹响起：“哇！阿沉你什么时候收了这么一幅宝贝？这色彩！这张力！绝了！”

　　然后是陆沉平淡的回应：“嗯，最近收的。”

　　“这风格……有点意思，不像那几个老家伙的手笔啊？哪位新锐的作品？”

　　“不重要。”

　　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传来。江星夜蜷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边缘。那幅倾注了他心血和理解的画，此刻正被别人观赏、评论，而它的真正创作者，却只能躲在这小小的黑暗里，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这种认知像细密的针，扎在他的心上。

　　外面，那位朋友似乎对那幅抽象画极为欣赏，围绕着它谈论了许久。江星夜甚至能听到他手指轻轻敲击画框的声音。

　　“我说，阿沉，”朋友的声音带着调侃，“你最近品味变了不少啊？以前可不见你喜欢这么……热烈的东西。是不是有什么情况了？”

　　陆沉没有立刻回答。

　　休息室里的江星夜，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你想多了。”片刻后，陆沉冷淡的声音传来，“只是觉得顺眼。”

　　“是吗？”朋友拉长了语调，显然不信，但也没再追问。

　　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和谈笑声逐渐远去，画室的门被重新关上，外面恢复了寂静。

　　陈助理过来打开了休息室的门：“江先生，可以回去了。”

　　江星夜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走回画室，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陌生的古龙水气味。那幅抽象画依旧立在画架中央，色彩绚烂夺目。

　　他走到画前，静静地看着。

　　刚才那个陌生男人的赞赏犹在耳边。他的画得到了认可，虽然是匿名的。这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但他却只觉得胸口发闷。

　　陆沉那句“不重要”和“只是觉得顺眼”，像冰冷的雨滴，浇灭了他心中因专业被认可而升起的小小火苗。

　　在陆沉眼里，他和他画的画，或许都只是“顺眼”的、无关紧要的存在。需要时拿来用用，不需要时，便藏起来，甚至抹去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画笔。

　　色彩依旧浓郁，笔触依旧有力。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绚烂的表象之下，某种刚刚萌芽的东西，悄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次意外访客，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这个地方的定位，也让他和陆沉之间那看似缓和的关系，重新跌回了冰冷的现实。

　　他是被禁脔的才华，是被囚禁的星光。

　　而陆沉，依旧是那片深沉莫测、掌控一切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