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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一章 ...


  •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傅觉冬低头捏着块无菌棉拭子专注擦着自己的听诊器,银白的光芒浅洒出一片冰凌。

      “很顺利,”廖秘书正经巍立,推了推金丝边眼镜一脸严肃,“不出你所料,傅知霖果然毫无防备。一听说二小姐口诺只要他除去林珞就辅佐他继承寰宇,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哼,”傅觉冬扬唇冷嗤:“二虎竞食之计罢了,知霖本就好谋无断,一听是立夏口谕还不感恩戴德?”阳光下,一件丝质白衬衫随意扣了几颗钮扣,宽松穿在身上,更显他清俊儒雅。

      “可是……”廖秘书犹豫担忧:“如果知霖失败了怎么办?毕竟林珞并没有他那么无脑。”

      “那才更好!”怎知傅觉冬笑意更浓,“如果知霖那蠢货失败了,你觉得林珞会放过他么?”

      廖秘书被他一语点播,恍然大悟,眼下他们按兵不动不过顾及傅知霖的地位与党羽,如果真能“借刀杀人”,让林珞除去这个大患,到时候对付一个无名无分的林珞自然不在话下了。廖秘书想明白后不由又对傅觉冬刮目相看,这个新老板城府之深让他敬畏到骇然。

      “盯着他!”他将听诊器放入医药箱,嘭一声关上。

      “我会的。”廖秘书一惊,立刻笃信满满应声。回身看一屋子的女佣厨子们都煞有介事地碎步忙碌着,不由好奇:“有客人吗?”

      傅觉冬的脸上难得显出喜色,“祈愿要回来了。”

      “是么,那真太好了!”

      “对了,立夏的事先不要告诉她。”

      廖秘书一愣,随即点头,“好的。”眼里不禁蒙上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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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嫂,你说好不好笑?”

      “好笑!”

      暴雨刚刚停歇,空气中还弥留着湿漉漉的寒意。祈愿坐在车里,暖气开得很大,她不由地双颊生火。开着车的饺子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笑话,她靠着窗敷衍而走神地笑起来,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车窗前悬挂着一个中国红的平安符,随着行驶中的车身不停晃动,祈愿入神望着它,那摇摆不定的幅度仿佛就像自己。一直摇摆,一直摇摆……

      这一次,又要回到傅公馆了。

      贺意深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可是他按照留言中说的终于放她走了。

      祈愿望着窗外流逝而去的旖旎光景,脑海翻腾出昨晚那场流星雨。一颗一颗划过天际,她和苏烟坐在夜空下仰望满天星辰。

      “怎么,习惯九嫂的称呼了么?”她戏谑。

      苏烟浅弯唇瓣:“你知道我和他不可能的!”

      “为什么?他对你那么好。”

      “宁愿相信世间有鬼,也别相信男人那张破嘴!”苏烟毒舌干脆,反之还不忘以牙还牙一番:“贺老七对你不好吗?”她忽释冷箭让祈愿神色一定。“哇,你这话题转得也太生硬了。”她搪塞。

      苏烟笑笑,“得了,我和你一起长大,你瞒不了我,这两天你对姓贺的态度明显变了,突然开窍了,知道谁对自己好了” 苏烟眼角瞥向祈愿小腹笑侃:“还是因为荷尔蒙作祟,你大发母性光芒了!”

      “去你的!”她狠瞪她一眼,面色突然凝重,“我觉得意深有事瞒着我。”

      “哦?”苏烟眉眼上挑,“然后呢?”

      “可是我又不想知道。”她抿了抿唇:“我不想感觉到痛苦了。我只是想单纯白痴地快乐点。你说,是不是这样的要求也算过分?”

      “不过分。”苏烟回答,在风中微微地叹息:“可是要爱一个人就注定会感到痛的。你要承担他的喜怒哀乐,他的烦恼与困苦。”

      祈愿沉凝片刻,“为什么人生不能轻松一点呢?”一种自厌的感觉油然而生。她讨厌自己的懦弱,可是她无法克制,从小到大每次伤痛与困苦来临时只有懦弱能让她度过难关。她知道她应该勇敢,像那些历经磨难的人一样勇敢地直面挫败。可是她做不到。因为当那沉重的责任第一次压上她身时,她才5岁。

      直到如今她都不敢去回忆那段血腥的,让她千疮百孔的历史。那一次任性的代价实在太大,只是因为她非要买下那条街上看见的约克夏,父母拗不过她而返回,却让她永远失去了父母。从此她再不敢轻易去爱一个人!那种抽离的痛苦没有人愿意去尝第二次。

      傅觉冬曾经问她:“你就不能稍微争取下我?”

      是啊,她不敢!她再不敢去争取任何东西了!她懦弱,因为她不想痛了……

      可是她终究沦陷,她和傅觉冬仿佛有一种灵魂的吸引。他们都是孤儿,他们了解彼此的孤独,深知被抛弃的绝望。贺意深不知道,他是那么专横而霸道,只有拥有太多幸福的人才有资格这样肆意任性!

      苏烟说:“你和傅觉冬是同一类人,都用快乐来隐藏自己。一个喜欢演戏,一个喜欢装傻。可是你们永远无法救赎对方,因为你们身上缺乏快乐的基因。”那时候她真害怕会一语成谶。

      祈愿承认傅觉冬是混蛋,可是一个高智商的混蛋是多么可怕而让人倾慕的混蛋!

      后来她睡着了,把那些记忆的碎片编制出一道彩虹。想起父亲扎人的下巴吻她的脸蛋,想起母亲温柔的手轻抚她的发髻,想起苏云甜润的微笑扬手呼唤她,想起傅觉冬,想起贺意深……

      傅觉冬说:“不要随便对别的男人笑。”

      贺意深说:“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带你去超市捏捏方便面。”

      她堕入迷梦却更像一场记忆,傅家的路在轮下渐渐而近,那株梅树越来越远。

      她感觉有人将她轻轻抱起,青柠的气息随风入梦,她不要醒来,因为梦里没有痛苦。她听话地蜷曲起身体,更舒服地贴近那个胸口。

      她知道那是谁,夏天的时候,每个晚上她都会被这样一个信赖的臂弯抱起,她是那样依赖他,那样……

      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灰暗,睁开眼打量四周,终于回到她熟悉的这张床上,床头的卡通闹钟、墙上的壁灯,鹅黄色的丝绒窗帘,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化。悠扬的琴声如海潮柔和地飘荡而来。她默默地走下楼,视线一点一点清晰。

      偏厅里,斯坦威钢琴前坐着一个白色的俊影,明净得像个天神……

      一滴一滴,琴音洒落在寂静的空间里,丝丝缕缕的忧郁将她揽住缠绕。她感受到连他的呼吸都融化在每一个音符中。

      《无冬之城》的乐声是用他沉重的心一下下敲在黑白色的琴键上,柔美而舒扬。

      琴声戛然,傅觉冬惊觉到背后的脚步,蓦地回头。“是我吵醒你了吗?”

      她摇摇头,在他身边坐下。裹在米色羊绒毯下消瘦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

      “我不知道你会弹琴。”这竟是他们重逢后她说的第一句话。

      “心情不好的时候。”他的十指从琴盘上撤下。他第一次向她透露自己的情绪。

      “冷吗?”他伸手想拥她,她却怯然一躲,“给我点时间!”她低着头。他的手还悬在空中。

      “好,我不逼你!”他顺从地放开。

      他的琴声开始频繁起来,很久没有见到傅立夏,当她从女佣口中得到噩耗的时候已是几天后,她不可置信地跑去问他,“立夏姐呢?她是不是……是不是……”她说不出那个字。

      傅觉冬悲凉的声音穿透灵魂,摸着她的发,“医生说孕妇不能受刺激。”

      祈愿觉得浑身的血液骤然凝滞住,周围霎时变为无声的黑白,只有他萧瑟的身影在眼前越来越孤独孑然。精神像断电一样漆黑一片。祈愿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开始感到冷,遏制不住颤抖起来,天花板的水晶灯吊坠折射出叫人眩晕的光芒。她整理好的一切感情像一片片羽毛飞散出来。

      当她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他紧紧抱住。壁炉烧得通红融融。

      终究尘埃落定,生命原来如此脆弱,像观音樽里插着的那枝康乃馨,从盛开到凋零不过一瞬。

      傅觉冬的手还是冰冷的,可是他紧紧握住她。那修长白皙的手将她的手牢牢裹住。

      “你放心,被抢走的东西,我会一件件替你夺过来!”他的唇落在她的眼睑,颤抖的睫羽刷着他下颚。他紧紧地呵住她,“我会好好保护你!”

      她的心却不由地发怵,那么孩子呢?他本就吝啬的爱又有多少能分给她腹中的孩子?

      祈愿逃避出现实已经太久,她麻痹自己不闻不问不听不想,可是胎儿却在逐步长大,一天天连着她的血脉成长起来。她觉得惶恐不安,这样的处境,这样尴尬的身份,她要如何去保护住这个小生命?

      孤冷的冬夜她辗转难眠,他也同样失眠,她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开始吸烟,不是在她面前,而是在她睡觉后,他一个人站在窗前,一根又一根吸……

      祈愿了解他心里的矛盾,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不可能原谅她!只是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他生来别扭,伤痕累累,而那种隐晦的伤痕却在她心尖划过一道忧郁的彩虹。从此,她沉迷这种冰冷的完美,瞻望他与众不同的刻薄气质。他像一道谜题、像一个沟壑让她把满满的爱心甘情愿填塞进去。他错综复杂的灵魂翩然降落于她宁静安谧的心湖。

      他们截然不同又惺惺相惜。他们仿佛吮吸着相同的根脉……

      几天后祈愿继承了寰宇与傅家的一切!可是她竟然一点也不雀跃。她以为自己很爱钱,直到那一刻,她开始怀疑……人,真的会变吗?

      寰宇的董事会如约召开,一切都按着傅觉冬的棋局进展着。剔除了傅知霖,面对林珞,一份合同就足以把她击溃!

      “这份合同清清楚楚记载了你是如何伤及寰宇的利益,如何勾结外贼瓜分出卖寰宇。”傅觉冬字正腔圆的控诉让全场哗然,林珞一个腿软后怯一步,她没有想到盟友是如此不牢靠。原来出卖她的不止一个傅知霖,竟然还有贺意深!她不甘心却已被董事局踢出寰宇!

      这一杖赢得很漂亮。会议结束后,傅觉冬悠然走上总裁席位,单手玩味地转着大班椅。林珞如凋蔫的花卷缩进黑色转椅里。

      低沉的声音侵耳而来,“看来老家伙没教你,临门一脚要怎么射!”

      “你别得意,我知道你根本不是傅坚的儿子!”她抬起血红的眼。

      “幸好不是!”他弯下身,轻轻贴近她的耳朵,“我说你们家基因是不是有问题?”他食指抵着自己脑袋,低醇吐字:“怎么一个比一个蠢?”

      “你……”林珞勃然忿恨,双眼圆瞪,不停换气愤慨骂道:“家门不幸,是傅知霖那个鼠目寸光的白痴中了你的道,傅立夏真是瞎了眼才会被你这野种的苦肉计蒙蔽!”

      傅觉冬反倒笑起来,“我不过师夷长技以制夷罢了。”他扬身坐进总裁席,掸过西装上的尘埃,镇定浩然,撼动人心,开口道:“这招‘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是拜你所教!”

      林珞凄厉一笑,“真是讽刺,我千算万算居然输在自己人手里。” 抬头对视,“傅觉冬,我不是输给你,我是输给祈愿。”她面部抽搐苦笑起来:“我只以为她是你的软肋,没想到她还是你的‘天子’!”

      是啊,有谁会想到祈愿是傅茹春的女儿?有谁会想到在她精布棋局的同时另一个棋局早已覆盖住她全盘的计划?

      她这次的确败得彻底。第一,没搞清楚天子是谁,第二,她忘了挟天子这种伎俩,董卓可以,曹操同样可以!”

      “checkmate!”他沉声判决。“拜你所赐,立夏才会被气得加重病情,那么快就撒手人寰!”

      “卑鄙!你到底是不是人?”林珞失控声嘶力竭喝起来。

      “不是,”他冷笑一声,“我是神!”他扬长而去。

      开门的瞬间一个蓝色的身影浮进眼底。刹那间的凝眸对视,让他的胜利瞬息消失殆尽。

      祈愿木然伫在门口,她的眼似水透明,空灵洁净中浸满不可理解的诧异,她只是怔怔盯着他,那种陌生与批判剐在他身上,一刀又一刀。

      祈愿的目光徐徐落在他身上,声音轻渺若风:“恭喜你,终于赢了!”她抬起头直视他。

      多么讽刺啊,她抬头瞥向屋内的林珞。又是他们三个人,不过短短数月,宾主移位,物是人非,如此之快。她的人生就像楚门的世界,一切的一切不过又是一个新的棋局的开始。

      “祈愿……”

      “不要说!”她知道他一开口就会巧舌如簧,会把一切圆润到毫无破绽。她不要听,“什么也不要说。”她扶着门栏,不住摇头。她不要听他圆谎更不要听“对不起!”如果他不骗她,她就会听到这三个字,可是她不要!因为每次听到这三个字都意味着她又被欺负了,又被辜负了,又让他狠狠伤害了。千疮百孔的脆弱再也经不起钻入骨髓的疼痛。

      她强撑住身体,“我在家等你,晚上,我有话和你说。”她扶着墙从他身畔走过。傅觉冬瘦长的身影孤独被映在回廊上,默默望着她的影子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整个大楼萧肃无比,他站在窗前俯瞰夕阳下的城市。终于,他回来了!寰宇是他的了!秦暮秋、贺意深、傅立夏……再也没有人能羁绊住他。

      晚霞大片落下,他的唇际荡开一抹胜利者倨傲的笑。傅坚,陆绛兰,你们看到了吗?傅家的一切都是他傅觉冬的了!

      天边的夕阳落得太匆忙,还未来得及照亮就让世间再一次沦陷暮色。

      灰白的天空飘起冷雨,傅觉冬回到公馆,幽静的偏厅透出点点烛光。他一步步走进,不由自主地去摸口袋,那里有一颗璀璨无比的钻戒,他要向她“续婚”!

      祈愿坐在桌前,她的脸庞如白芷绽放在摇曳的烛火间。

      “今天是我们结婚335天,我们该庆祝下。”酒红的长颈杯递到他面前,傅觉冬一饮而尽,扯开领带,在她对面坐下。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有胜利感。

      “祈愿,我有话跟你说!”

      “让我先说!”她打断他。

      “好,”他按压心中的兴奋。

      白色的冷光飘荡在潮湿的空气里,祈愿透明的指甲壳轻轻叩着杯沿,每一下都好像叩在他的心尖上,搅皱他的快乐。静默的烛光里一切都美得像梦,她终于娓娓开口:“觉冬,”那样轻柔地叫他,他甚至有一瞬间的走神。

      她对他莞尔一笑,“我曾经很天真地想改变你,以为自己能治愈你的冷漠和忧伤。直到今天之前我都以为自己有这个能力。”

      他越过点点光晕灼视她,历历往昔一点一滴在眼前翻滚。

      “可是现在我不想了,因为那是错误的。你不能被改变,我更不想改变你。”她将手一滞,拳头慢慢攥起,“觉冬,我要把寰宇给你!”

      他霎那一愣,一股失望浇灭胜利的快感,在体内蔓延扩散。可是她说得那么冷静,冷静到让他陌生。他抑不住嗤笑一声,透着苍凉:“这算什么?试探还是测试?你觉得我是为了这个?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她摇摇头,灿若星辰的黑瞳含着叫人无法抗拒的真挚。他觉得被纠扯住,因为他看到她眉峰微微一蹙,垂眸到自己的小腹,低声:“你过不了自己这关的,你不会原谅我。”

      “我能。”他伸手去抓她的手,却不甚被滚烫的烛油烫到凛然一缩。

      “你不能!”她决断道,把他的心洗刷成白色,“你有完美强迫症,太自律,太苛刻,你根本没办法接受任何有瑕疵的东西。更不要说是自己的妻子。”

      “你还是不相信我!”

      “好,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能毫无保留回答我,我就相信你。”

      “你问。”

      “对你来说我和寰宇哪个更重要”

      他叹一口气,起身走到钢琴前。“明明可以双选为什么偏偏要钻牛角尖?”这个问题太过熟悉,太多太多的女人问过他,每一次他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寰宇,当然是寰宇!

      每一次他都觉得好笑,那些春风一度的无脑女人还真以为自己能和他用整个生命争取而来的寰宇相提并论?他都懒的骗她们。可是这一次他第一次对这个问题感到极度厌恶。

      祈愿深吸了一口气,“好,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他默默聆听,指尖触上琴键。

      她站起来,走到他身后,“意深的失踪和你有没有关系?”

      “哐~~!”一阵沉重低音从他十指下骤然而出,山崩地裂般震得祈愿一个惊魂惶恐。烛火无助颤摇,宁静与和谐被猝然而来的巨响剪断。傅觉冬十指压着琴键,微弱的光下他的脸冰冷漠然。

      “原来是因为他。”语气里毫不掩饰的讥讽。

      祈愿惶然未定。他转身,目光咄咄逼视而来,“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到头来你居然想着他?”他双眸猩红。

      “你敢说和你没关系?”她第一次那样勇敢面对他,质问他!

      他咬着唇,不说话。漆黑的瞳仁把她狠狠攫住。

      剑拔弩张的逼仄在狭小的房间蔓延。

      “是,是我!”他拽住她手臂,将她提到自己眼前,狂吼:“是我逼他离开你!”

      她的心跌倒谷底。

      可是他不放过她,擒住她的手腕,“怎么了?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又觉得我卑鄙无耻了?我告诉你祈愿,我再卑鄙也是被你逼的!”

      她没有挣扎,没哭、没闹、没生气,只是静静看着他狂怒的表情,任手腕被他捏出红痕,那双乌黑的眼又一次毫不留情地“审判”着他。

      “对不起,”她浅浅呢喃,他一个慌神,霎那松开手。他不相信自己听见的那三个字,心脏被一扎。

      窗外月明星稀,晓风低吟。

      祈愿温淡道:“对不起是我把你逼成这样……”滚烫的泪滴到他手背上,比蜡油更灼人。

      “是我错了,我不该尝试要改变你,没有常人感情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只有那个与孤独为伴的,冷酷自私的你才是最出色的傅觉冬。接受寰宇,好好把他发扬光大吧!”她转身要走。

      “我不要!”他怒啸再一次抓住她。他不要孤独一个人,不要痛苦别扭。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正是牺牲了凡人的感性才铸造了如今独一无二的成就?从小面对的就是个孤立无援的世界。因为他不愿亲近别人,他不要朋友或爱人,因为他不要去承担别人的痛苦。他是自私,他是阴暗,可正是这样才造就他凡人无法比及的犀利精算。只是幸福来得太突然,当她离开后,他第一次害怕孤独,第一次害怕听到自己的呼吸,第一次感知内心的柔软。甚至于第一次失败!因为他有了顾虑,有了软肋。寒冷凄惶的夜,他只有借助香烟缭绕的雾气来麻痹自己。

      “祈愿,其实我们是同一类人,你甚至比我更残酷!”他硬生生说道。“你那么爱钱是因为钱不会伤害你,不会遗弃你!你说我自私,其实你和我一样。你只想承受被爱,却害怕承担两个人在一起的纠结与矛盾。所以你逃避,你躲在贺意深身边,至少他不会伤害你,因为你不爱他。所以……你甘心在他身边,即便你心里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祈愿一下脸色苍白,瞪着眼睛直勾勾凝着傅觉冬,仓惶的摇头:“不是,不是这样!”

      可他继续分析:“我没有对不起你。祈愿,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 他直言:“我答应娶你的时候并没有骗你说爱你,我从来没有对你撒过谎,也从来没有利用你达到过挟主令侯的目的!从头到尾伤害你的都是他,是贺意深!可是……”他凌人的目光如刀刃的冷光凝在她脸上:“为什么到现在为止,你不愿意相信的人依旧是我?”

      祈愿回避他的目光,怯伶伶地颤抖。

      “为什么?”他逼问:“我问你为什么?”

      摄人狠毒的目光锥子般刺着她骨髓,她薄唇颤动,鼻翼无规则翕合着,“因为我会让你变得平庸,你会失去你的天赋!”

      “我不在乎!”

      “那我也就不再爱你了。”她低吼出来。他的整个灵魂彻底粉碎。她终于说出来了。

      她的爱原是带着种崇拜,他像一樽神像屹立在她心田。无论他多自私、多苛刻、多阴暗,但他永远是高深莫测的胜利者,他永远可以达到他的目的。那样完美极致到冷酷的他让她沉沦。所以当她看到他被林珞击溃时她有多伤心?她比他自己更不能忍受他失败,那就像她的信仰瞬间垮败。所以她铤而走险,无论付出如何的代价她也要救赎他。她要让他重新回到王者的宝座。她不想太了解他,因为他对她致命的吸引就是神秘,像一道永远也解不开的谜。是孤独和偏执才让他变得与众不同。如果有她,他就失去了这独一无二的价值。

      望着她的眼神,傅觉冬第一次感到绝望。他期盼她会反驳他,可是她没有。他的眼从灼热逼人渐渐黯淡下去,无力地松开她的手。她以为他不了解她,原来她错了!他比她自己更了解她!

      “你走吧!”他转过身坐到钢琴前,“我们一年的期限到了。”

      祈愿轻轻褪下无名指上的那抹华丽。泪水迷惑眼前的世界。

      “好,”缘起缘灭,花开花谢,也许一切终究是一场轮回。像自转的地球,像四季的交替,像一朵从含苞到凋零的百合。

      “留着祈愿基金会吧!那是为你成立的。”

      “谢谢!”千言万语只化作两个字。烛影相映,犹自而离。缘分乖谬,却终究回归原点。

      她转过身,烛火,那样夺人心魂、诱人哀伤地闪动摇曳着。

      乐声凄迷哀怨地在她背后响起,《瓦妮莎的微笑》,那样欢快明丽的乐声太不合时宜。他的指尖如飞,每个音符都如同一颗寂寞的子弹讥讽着他。他不会祈求,他从来都不会挽留从他身边离开的女人。这样才好,她努力平复紧缩一团的心,这样才好,这样才是她爱的傅觉冬。空气里满是灰色的调。

      她知道他有多痛,可是她也相信他很快就会痊愈,会重掌寰宇,笑傲天下。

      他不会容许失败在他的生命中逗留太久。因为他是傅觉冬!

      傅觉冬用尽力气摁上琴键,骤雨般的乐声击溃无坚不摧的心灵。他在心里一遍遍地挽留。他喊得越大声,越用力,他的孤独感就更强烈地辐射住他,囚禁住他!

      曲终终人散,一切爱恋缱绻不过刹那芳华的一场幻梦。疼痛,从指间弥漫进每一寸肌肤,没关系,他会习惯的。

      他一向善于习惯,习惯黑暗孤独、习惯不被理解、习惯惨遭抛弃,这一次他亦会习惯的。

      他就是这样孤独又绝世的,他不需要爱情、不需要友谊。他的生命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遗弃与骗局,也许注定终将在另一场遗弃与骗局中结束。

      因为从小他就告诉自己,难过了,不要告诉别人,躲起来一个人伤心。

      遇上祈愿,他第一次懂得在乎和珍惜,他那么珍惜她的快乐和笑容,不惜失去他的冷酷,他在痛苦的汪洋中挣扎。他明明可以用更狠毒的方法得到她,明明可以设更阴险的计谋去赢得她。可是他没有,他眼睁睁看着她被贺意深带走。

      男人为了得到一个女人是可以不择手段的,可是他终究没有贺意深的胆量。待到他终于鼓足勇气用力去抓的时候,却已是断线的纸鸢,徒留一寸丝线,缠绕着他,永远永远。

      他以为他是有自信留住她的,可是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他不敢碰她,是因为他害怕!他害怕自己太幸福!幸福得丧失自我。

      月光仍旧干净明亮,在琴声中寂寞伤神。指尖在黑白键翻腾抚越,疼痛从身体每一根血管流出。曲高和寡,生命如烟,岁月如歌,原来一直是他一个人,一直……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祈愿默默走在大街上,冷风刺骨。这一年来,她为傅觉冬做了好多好多傻事,她发誓再也不会如此去爱别人。他不知道,他永远不会知道,其实她并不是爱他的阴暗,她爱的是他的光芒,所以才会竭尽全力要去保护他的尊位。可是他始终不会选她,她永远不是他的唯一,无论重来多少次,他依旧会选择寰宇。她的爱带着种自虐的病态,如果他选择她,那他便不是她所敬仰的那个天神。

      多么讽刺?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爱。

      她曾那么天真地想治愈他,可是她终究只是个伪天使,用遗忘和逃避将支离破碎重新拼凑出水晶的光芒。

      全世界只有一个人知道她不是柔顺乖巧的小猫。在孤儿院那种地方长大,自哀自怜没有用,谦虚客气你就可能吃不到午饭的水果。那地方磨砺出她双面的人格,也许她一直希望自己甜美单纯。可是另一方面她却不能只靠微笑憨厚而一直吃亏下去。所以她那么贪财,那么爱钱,她企图用那种单纯的欲念来控制自己。

      终于她走累了,扶着栏杆歇下脚步。月光无时无刻不传递着寒冷的气息。她仰望天空,下一场流星雨又将在何时?

      她想起那一天,想起她望着天空等待双子座流星雨的那个夜晚。等待他的来临。可是一直等,一直等,却还是没等到。她那么失落而挫败。

      手机响起的时候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抓起电话就想捉弄惩罚他一下,谁让他不守时又迟到的。在他身边她总是可以毫无心机地微笑快乐。

      “喂,我是祈愿。”

      “祈愿,”他急吼吼叫她,可是她在心底偷笑,覆盖他的声音继续说:“我现在不方便听电话,有事请留言。”她没期望能骗过他,毕竟他那么高智商。可是他居然真的上当了。她听到他寒伧的叹息声,顿时一片乌云压在胸臆。

      她听着电话说不出话,她想说,她真的想说,当流星从天空滑落的时候,她的眼泪同时滑落。她开口却哽凝无语。她想告诉他,她在听!可是他已经把她撇离出生命。他要把她送走!

      她想告诉他,她想给孩子取名叫“祈飞”,可是他已经挂断了电话。她蹲在地上默然无语。那三个字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回荡。原来从心底拿走一个人真的很痛很难。

      不知何时何地,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下辈子我要做你的一颗牙,至少在我痛的时候你也不好受!”

      苏云曾说:“如果一个男人能为了得到你而不择手段,那他一定是很爱你!”

      情已深,缘未浓,始觉冬意深……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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