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蓝》嗟然

4、第 4 章

　　丁瑒是被鸡鸣声叫醒的。睁开眼，大半的视线里都是柴垛子。硬邦着身子刚坐起来，一股热流就从鼻子里溢出来。
　　“丁瑒！你怎么啦？”黄侃也正醒转坐起，丁瑒还有点晕乎看着他指着自己喊叫——鼻子下面还挂着两道红。
　　“哎呀，怎么回事我流鼻血啦！丁瑒，你鼻子！鼻血！”
　　吵闹中六人陆续起身，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每个人鼻子下的两道红。流鼻血不是啥稀奇事，要流一起流就值得几个人惊呼半天了。直到上午来到小学校，丁瑒头还是疼的。早等在那里的黄村长听说了几个人的遭遇呵呵一笑，“你们晚上啊，窗户留道缝，那炕头炭火的，烧的燥，上火！”
　　教室十分简陋，父母签了同意书的小孩有40来个，年级不分的挤一间教室里。头天李燕嫌黑板太白了，突发奇想的用黑墨水涂了一遍，导致的结果是黑板直接不能用。
　　谁代什么课早在出发前就分配好了，不指望教多深厚的科学，就是在寒假里给孩子们补一些有趣的知识，丰富丰富生活。丁瑒代美术和体育，林红负责了语文，黄侃教地理和英语，车晓军代一门历史，体育课也会跟丁瑒一起上，陆丛清代数学，李燕就分到了趣味生活课，教一些生活常识跟应急知识什么的。
　　8点半，孩子们陆陆续续到了教室，居然已经有了一个小干部领着大家唱歌，唱的是网络上流行的《求佛》。林红带着五个人进教室的时候，孩子们正唱到“我在佛前苦苦求了一千遍~~~”音高各异旋律八七，倒个个卯足了劲唱的很是洪亮，李燕有点激动，黄侃噌一下站到讲台上挥挥手大声说“求天！求地！不如求自己！”
　　“……”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一双双无辜天真的眼睛看着讲台上表情严肃的人，丁瑒差点没栽过去。黄侃掏根粉笔在黑板上挥洒，划了两下才反应起来黑板用不了，咳了一声背着手说“我叫黄侃，侃侃而谈的侃，以后会教你们地理知识跟简单英语，”扫视了一圈，“谢谢。”
　　林红按了按额角，微笑着跟孩子们介绍了其余的几位老师，然后让孩子们做自我介绍。
　　“老师会不会唱老鼠爱大米？”
　　“老师们是坐船还是坐的飞机？”
　　“老师有没有吃过胳膊粗的香蕉？”
　　“老师们养不养小乌龟？”……
　　五花八门的问题问的几个老师哭笑不得，初为人师的紧张心情一扫而空，李燕甚至为着孩子们的天真可爱又湿了眼眶。中途孩子们又一起唱了首《心语心愿》，李燕彻底泪闸大开，使劲摇林红：“我最喜欢张柏芝了！”直到后来发现，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孩子们统共就唱两首，《求佛》和《心语心愿》，李燕才相信那不是特意为她安排的。
　　天南海北的瞎聊，话题扯到卓别林，丁瑒被其他几个怂恿着到台前模仿卓别林，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结果黄侃自告奋勇的表演了一番迈克尔杰克逊，赢得孩子们高兴的尖叫，丁瑒也就索性放开了学着卓别林外八字走路，刚演的兴起，就听到门口传来笑声，一扭头，就看到昨天在村长家遇到的男孩子站在门口。男孩看到他勾手撅屁股的滑稽姿势低头笑了一下，丁瑒立马收住僵硬的手脚。
　　“丁老师舞蹈跳的好哇，呵呵。”黄村长跟莫颖浩一起把一块长方形的板子搬进教室竖着靠墙，丁瑒讪讪的一笑，黄村长摆摆手“你们教课继续，我给找张板子写字儿，还有几副桌凳。”教室里的桌椅不够，好几个孩子都是跟别人挤一张，要么干脆或站或坐在地上，丁瑒瞥到院子门口堆的桌椅，“我帮你搬！”跟着黄村长就跑了出去。
　　也不是什么好桌椅，用木头钉装在一起，丁瑒拎了两个凳，看到男孩儿跛着腿脚抗了张桌子腋下还夹了个凳子，赶紧跑过去帮手，男孩抬头看他一下，很快低下头说谢谢。
　　“你就拎小凳子吧，大桌子我来搬。”说着就要去卸他扛着的桌子，被挡开，“不要紧的，我拿的动。”
　　“你脚上还有伤，大的我来就好。”丁瑒去夺，男孩就挡，来回几下脸都憋红了，丁瑒撇了手里的凳子两只手去拿，男孩一侧身，桌子腿划过丁瑒的手，丁瑒哎呀一声弯了腰，低头一看，手掌心一道长长的口子，红红的血水还在往外冒，男孩赶紧凑了过来，吓得忘记了说话。
　　“咋啦咋啦？噫，咋搞这么大个口子？”黄村长跑了过来，拽着丁瑒的手瞧，“伤口不浅哪，扎到哪里的？”男孩把把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村长难得的皱起眉斥声道“你这孩子咋搞滴，搬个桌子也不小心，把丁老师的手搞破了，你说多吓人！”男孩内疚的低着头，又有些不放心的去瞄伤口，丁瑒虚握起拳头笑说“没啥，也不咋疼，不怪他，是我一直非要抢。”
　　“得去医院瞧瞧。”
　　“不必了，就是个小口子而已。”丁瑒手心刺辣辣的疼，脸上的笑也有点撑不住，黄村长一直瞧着他手心，很严重似的说“必须去医院，这是旧铁钉，搞不好要化脓，感染，走走，我带你去医务所看看。”
　　院门外一辆板车上下来个中年男人，手里攥着纸头朝村长走过来，黄村长呀了声，转脸对莫颖浩说“你领丁老师去医务所，我这还有事做。”
　　男孩哦了一声，走两步就回头瞅丁瑒，等他走近了才又继续走。一路上男孩都不怎么说话，离近了看，丁瑒发现男孩下唇好像有血迹，开始还以为是破了，仔细瞅了发现就是一点痣大红迹，男孩半咬着嘴唇，丁瑒怕男孩内疚，忍着手痛找话，
　　“你叫什么名字？”
　　“莫颖浩。”
　　“哪几个字？”
　　“莫名的莫，聪颖的颖，浩大的浩。”
　　“呜，好名字。谁你给取的？”
　　“我爸爸。”
　　“哦…你多大了？”
　　“16。”丁瑒愣了一下，男孩偏瘦，样子看着跟村长家小儿子差不多大，个头也才到丁瑒耳朵，还以为才十三四岁呢。
　　“没上学？”
　　“念初三。”
　　“在哪里念初三？”
　　“朱家角中学。”
　　丁瑒知道那所学校，“西部”也组织了中学支教，他认识的几个同期志愿者就是在这所中学，据他所知这所中学还没放寒假，丁瑒看了看男孩腿，“你的脚是怎么弄的？”
　　“不小心摔的。”
　　医务所很简陋，值班的医生用生理盐水给丁瑒洗了洗伤口，只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莫颖浩问“不需要打针么？”医生往垃圾桶里扔棉球，“破伤风针用完了，暂时没有，得等两天。”
　　从医务所出来，莫颖浩不放心的问“要不要去镇上医院看看？”丁瑒摆摆手“不用，医生都说了没事，没必要。”
　　光荣负伤的结果是，错过了击鼓传花的游戏，以及，在嫉妒的眼神包围中不用干活。说干活也不是什么活，晚饭都是村长家里做好了叫，在屋里也就是开开会，打打水。饶是如此，除了林红其他几个人都有点受不了，关窗了流鼻血，不关了冻成冰，炕头始终一边热一边冷，而且村长家习惯晚上10多吃饭，下午几个人肚子饿的直叫时，对着口生不太起来的大灶锅，也只能勉强煮熟了土豆沾盐巴，李燕心酸的直想想掉泪。
　　在被围观洗了头——其他人实在没事干——李燕委婉的抱了点怨，自己洗剩的洗脸水男生接着用她也实在不好意思，而土豆，大家已经见到就恶心了，林红终于向村长求助。
　　村长立刻表示想办法，先是让两个女生住进了村长家省出的一间房，男生就计划安排到村里人家里。陆丛清和班里年纪最大的孩子经过一场谈话成了朋友，被邀请到家里同住，车晓军也被领走，剩下丁瑒和黄侃，村长踅摸了一阵，最后一拍脑袋说“浩子，你们俩住浩子家，他家有空房间，位置大。”
　　莫颖浩听完村长的话，没多想就点头答应。等放了课，莫颖浩领着丁瑒和黄侃带着行李搬到他家。他家离学校不远，确实如村长所言，有一整间房子空着。黄侃一点不觉得将就，这比那半柴房要好多了。够两个人睡的床上铺了厚褥子，被子枕头也整齐的放在那里，虽然除了一张小方桌，一个带圆面镜子的类似衣柜的家具外就什么都没有了，黄侃还是满意的很。丁瑒进到莫颖浩房间看时，发现他的小床上就只有薄薄一张盖子，连个枕头都没有，才意识到莫颖浩可能把仅有的枕头被子都让给了他们。
　　“没有多余的枕头了么？”
　　莫颖浩正在找多余的蜡烛，笑了一下说“不打紧，没枕头照样睡的好，改明我再去找一个。”
　　“那你被子怎么办？这也太薄了。”
　　“还有衣服，晚上有炭盆，不冷的。”
　　“我还是明天问村长要一床，这么薄不得事儿。”说话间冒出的家乡方言，让莫颖浩听的抿起嘴角，算起来，他俩还是同省的老乡呢，莫颖浩第一天就跟丁瑒讲普通话时他还觉得纳闷，现在又换回家乡话，莫颖浩反倒觉得亲切舒服多了。
　　晚上黄侃翻出丁瑒的itouch看片儿。丁瑒衣服没怎么带，mp3,itouch,psp倒一个没落，只是这儿充电都是个难事，也就能省则省着用。丁瑒还想着看有没有多余的盖子拿到莫颖浩那屋去，黄侃的手就伸到眼前“这是你们班春游？”
　　视频里一帮人站在悬崖壁边，腰上绑着绳子爬岩壁。确实是春游，他们班跟彭非班一起组织的，选了个鸟不拉屎的脊龙山，攀岩和洞壁的项目吓哭一群女生，录像拍回来就剪了剪配了个音乐，都忘记什么时候存进了itouch里。
　　丁瑒“呜”了一声，钻到被子里翻个身，“看完收好，我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