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的幻影》小帆儿

6、谁是谁的爱人

　　夕淙其实很害怕听到小白说出“失望了”这样的词眼。
　　或许他凌夕淙是天下最自私的罪人。
　　一年前的那一天，夕淙仍然可以清晰地回忆出来。每个字，每个词。男人的每个表情。
　　“你要去哪里？”
　　“……”
　　“恩泽！你要去哪里？”
　　“不必跟来。”
　　“恩泽！！”
　　正好是放学的高峰期，夕淙逆着人群，追着恩泽的步伐。恩泽的面前没有阻碍，他却需要越过一个又一个的人，最终脱离了人群，追赶几步，跑到恩泽的的面前，伸开双臂拦住了他。
　　夕淙调匀了呼吸，然后抬起头。定住恩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说，‘你。要。离。开是什么意思？”
　　恩泽却冷漠地移开了视线：“就是不会再来见你。”
　　“你！”夕淙简直要被激怒了。恩泽那莫名其妙的冷漠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耻辱，“你莫名其妙！”
　　“也好。”男人没说什么。像是不想纠缠似的，从夕淙身边走过。“你不要走！！”夕淙愤怒地一把扯住男人的胳膊，突然力大无比地把恩泽拖了回来。
　　“你心里到底隐藏着什么事情？为什么我是觉得，我在你面前是一个透明人，而你的心，对于我来说却是一团迷雾？”愤怒渐渐被委屈所替代，夕淙慢慢放下手臂。仍旧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恩泽，只是眼圈渐渐有些潮红。
　　“……”
　　“你喜欢林小白，不是么？”
　　“你又是我疼爱着的孩子。”
　　“我能怎么办？……你让我，能怎么办？”
　　男人不再撇开目光。他缓缓抬起眼皮，对上了夕淙的视线。那眼睛，那淡色的瞳孔，弥漫出浓郁的哀伤，将夕淙一下淹埋。夕淙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会不知道男人有心事。夜深人静的时候，男人独自一人站在窗边，落寞地凝望着远方，火红色的头发，白皙的肌肤，咖啡色的眸子，完完全全地被黑暗所吞噬。只有侧脸柔和的线条隐藏在周围静止了的空气中，眼神里透出让人绝望的孤独。
　　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死去了不愿意去天堂呢？
　　是就算死去了也不想离开的牵挂。
　　恩泽有最脆弱的爱，那些深藏在火红色头发男人灵魂里最真实的东西。敏感的夕淙从一开始就已经感知。
　　恩泽爱着的人……
　　安静的教室。午后的空气有着好闻的味道。读书读得累了，娇小的女孩疲倦地伏在课桌上午休。微微的呼吸声。头发上闪耀着柔和的光着。
　　火红头发的男人静静地立在一旁。伸出手想触摸女孩的面颊，在差一毫米的地方停住。最终收了回来。
　　阳光的反射下，眼里是深深的疼爱。和绝望。
　　那是小白。
　　世界静默了。
　　立在门口的男孩，再也说不出任何挽留的句子。

　　什么都没有剩下。夕淙只能紧紧握着手里唯一的存在。
　　林小白。
　　在夕淙的帮助下，林小白在夕淙曾经工作的地方打工。女孩没有做相对体面的服务生，而是单纯的体力工。几次夕淙去看她的时候，她不是在奋力地擦着吧台，就是和其他人一起把运来的啤酒搬进仓库。
　　夕淙有些心疼，可是小白却很满足。“工资真的很高啊，哥！”第一次发了工资，林小白就兴匆匆地抱了一箱酒到夕淙家，全然将平日里的辛苦忘得一干二净。
　　那天除了夕淙之外，每个人都醉得东倒西歪。凌小东边扯着凌小西的衣领，一边骂骂咧咧的：“凌小西虽然你老……老骂我笨，还，还老打我，可我就是喜欢你。你……你和夕淙哥是我最喜欢的人……”林小白不依了，扑腾扑腾地爬过去，用力打着凌小东的屁股，“你不喜欢我是不是，你你你，你凭什么不喜欢我……”
　　凌小西的兄弟爱完全被酒激发出来了，一把搂过凌小东一边拍开林小白的手：“男女授受不亲！不准碰我兄弟的屁股……再说了，你丫还装什么，你不是喜欢夕淙哥吗？干嘛还要小东喜欢你……”
　　林小白因为醉酒脸通红通红的，不满地自己被排斥：“小屁孩你知道什么……”
　　夕淙在酒吧里练出了酒量，只是头有些晕，并没有醉。看着一地东倒西歪的猴子，只得努力地爬起来，将凌小西和凌小东各归各位，各找各床。遥遥晃晃地回到客厅，看到林小白斜靠在沙发上，醉眼迷离，像一只小蜗牛一样，努力地在蜷缩着自己。夕淙走过去，轻轻地在女孩身边坐下。
　　寂静的夜，清冷的空气。夕淙凝视着把自己蜷成一个球还在微微发着抖的女孩。柔顺的长发披在消瘦的肩膀上，上面有美好的色泽。长长的睫毛，在暗夜里轻轻地颤抖着。
　　他沉吟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背:
　　“丫头，你一定恋爱过吧……”
　　顿了顿，犹豫着又开口：“哥很好奇啊，是什么样的男人呢？”
　　“哥很想知道吗？”意外地，女孩用很清醒的声音回答。夕淙下了一跳，看到女孩睁开了眼睛，脸上渐渐露出了真挚而坚毅的表情：
　　“他很好看的。不过和哥的好看不一样，总之也是很好看的。”
　　啊，这点我承认。
　　“他是很厉害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在身边，我会很依赖他，他让人很有安全感。”
　　……的确。
　　“但是……他有一个非常让人害怕的地方。”
　　“是什么？”
　　“……无缘无故的消失。让人找不到他。”
　　空气静默了。夕淙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午夜的温度微凉，男孩的心渐渐悲伤了起来。沉淀在心中那些无法记录下来的记忆，因为寂静和寒冷，慢慢溢出。少年一时弥漫在了回忆中。
　　离开了的，男人的，背影。被金色的夕阳所覆盖。等到他的眼睛能够适应那样的光亮时，那黑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光的尽头。
　　虽说是本就不存在的人……却这样拥有了永恒的存在感。
　　那样的身影，只要时间一静默，无时无刻，随时随地，都能出现在少年的心中……
　　恩泽，你怕是无法被世界遗忘了……
　　可是……你却总是，那么残忍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