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至黄泉》莲妖千秋

1、第 1 章

　　六百年前，我还只是西湖岸边的一棵杨柳，伴着清澈的湖水送朝迎夕，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喜欢偷偷的听西湖边上缠绵的情话，喜欢偷偷看断桥上俪影双双的情人。那讨厌的春风总乘着我心不在焉时在我耳边用他极温柔的嗓音问我：“絮儿，情窦初开啦？”
　　他的话让我笑得柳枝乱颤。
　　“絮儿，要是有一天你变成了人，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秦淮河上的舞娘啊。每天可以认识很多人，让他们看我婀娜的舞姿，听他们对我说缠绵的情话…”我掰着手指对他说着我的梦想。
　　他不可思议的望着我“你可知道舞娘是为人所不耻的？”
　　“那又如何？我喜欢就好啊。”世人爱说什么就让他们去说，反正我也没有变人的那一天。“那你呢？”
　　“我哪也不去，生生世世保护你。”
　　“哈，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看你柔弱的样子。”我点着他的胸膛。

　　世事难料啊，我真的成了秦淮一带最红的舞娘，很多人不惜一掷千金就为了我一舞。喝过孟婆汤后，我不再记得上辈子是一棵柳，不记得春风，只有舞让我一如前世。
　　这么多年，我早可以将自己赎出这个消魂窝，只是我不想走，世人皆薄幸，在这我却有我自己的一片净土。
　　那一天，吏书大人邀我共赴兰花会。这些故做风雅的人啊，总爱拿春兰秋菊作文章。
　　我舞在兰花丛里，媚眼横生，暗送秋波，看着他们的样子，我暗笑，这就是风雅，欢场中的男人还不都一个样。
　　我玩得尽兴，见到人群里一白衣少年，过去用纤手抬起他的下颚“公子，妾的舞不美吗？这般俊俏的脸板着可惜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絮儿，别闹了。”
　　“呵呵。看来是妾不自量了，倒让公子走了眼。”我倒在吏书大人的怀里“大人，您到哪找来的呆子？这秦淮竟然还有不识得我语儿的。大人，是否语儿色衰已经留不住各位的宠爱。”
　　吏书大人哈哈一笑：“咱们的语儿美人要是也叫色衰，那我们可就不知和为美色了。”
　　“嘻，大人过奖了。”我躲过他伸过来的双手。这肥硕的臭男人，垂涎我美色已久，可我一看了他就想吐，我爱的是瘦瘦的温柔的男子，就像文人手中的笔，有一手好文章，要会在我耳边讲缠绵的情话，让我在幸福的蜜罐里泡一辈子。
　　他一脸的不耐，却一闪而逝。他不动声色站起来“语儿，这是风公子，好好服侍着，这可是位大金主啊。哈哈哈”
　　我迎上一脸的媚笑，对他盈盈拜倒：“妾身见过公子。”
　　那风公子显然是个初出道的稚儿，比那群在脂粉堆里打滚的老狐狸好应付得多。我举起酒杯，在他脸上轻轻一啄，笑道：“公子误伤妾心，该罚。”
　　他红了脸，在众人的笑声里一饮而尽。我暗暗思拊着他该是什么人。看他一杯杯的黄汤下肚，众人顺势将他送到了楚馆。
　　我看着他的脸，静静的听他叫着絮儿的名字。心中突生羡慕之情，见多了薄幸的男人，却不了世间竟还有如此痴怨之人。那絮儿究竟是什么人，竟有如此福分。想到此，心中油然而生了远离风尘之意，想留他私守一辈子。
　　隐隐的有些恨自己了，多愚昧的想法，一个舞娘，凭何得到他的宠爱。
　　第二日，鸨妈将我唤去，撕了卖身契，强扯着笑脸“语儿，这公子为你赎了身，今后你便是他的人了。”
　　我疑惑的望着他，“我想对你负责。”
　　我哑然失笑。从盘古开天以来，他应该是第一个对风尘女子说负责的人。随他吧，我也累了。“我随了你，你将置我语儿于何地？”
　　他不答，只是拉了我要往外走，我挣开他，回到楼上收拾了我的积蓄，便不再带走任何东西。我居然从良了。哈哈，我从今是否也叫作良家妇。
　　他递给我一套衣服，不让我带走这里的任何东西。我将我的银子换了银票藏在怀里，听多了前辈们凄凉的故事，我想我是得防着他的，免得日后饿死街头。他不应我自是无法保障于我，我也不至于蠢到以为他是爱上了我。从委身于楚馆时我就知道已经无法再拥有别人的爱了。
　　他把我安排在府中，与他的别院相对。我日日守在窗前，风里的杨柳拂上脸，像是在安慰我。如今的我只能苦苦的等着他的到来，我不懂为了那份不属于我的感情放弃了内心的安宁值得么。
　　他不知什么时候进来，将我紧紧搂住。喃喃的：“絮儿…絮儿，你可知道我想你想得有多苦。”
　　我回头在他唇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他摸着我的脸“絮儿，你还是和六百年前一样。”
　　疯了，他一定疯了。
　　“我不是你的絮儿。”我无力的嘶吼。
　　“你是的，我找了你六百年，不会错的。那么漫长的相思真难熬啊，守了你五世，而你总是在几十年后舍我而去，我只有一个人慢慢的等，等着你的下一世，我再来寻你。”他的眼神是迷蒙的，像是有着一层薄雾，隐隐的却又看不分明。“当年你一心要成为秦淮河上的舞娘，，可曾想过…”
　　他一心沉浸在他的旧梦里，我嫉妒那个从未见过的女子。曾无数次问过下人絮儿是个怎样的女子，竟让他相思得走了火，入了魔。可是下人门都说没见过，只是主人日日夜里会叫喊着她的名字。
　　为何那不是我，这样荡气回肠的爱情纵陪上性命又何妨。
　　他一径的叫我絮儿，让我迷醉在那六百年不知是真是假的故事里。
　　这迷样的一切让我来不及思索，他人已经不见了多日。下人都说他去了边塞，要好几月才能回来。
　　我渐渐的明白了什么是相思情苦。想的是他，念的是他，担心他文弱的身子是否敌得过风沙的侵袭，听说边塞寒苦，不知他御寒的衣物是否充足。
　　我想念他叫我絮儿时的温柔，想念他温暖的怀抱，想念他迷醉的双眼，那么漫长的相思啊，我渐渐的茶饭不思，整日的守在窗口等他出现，即使拥着我叫絮儿也无所谓。我沉沦了，原来爱一个人是这么痛。
　　终于听到他回来的消息，我飞奔而去，远远的见了他熟悉的身影，顾不得众人的诧异，投向他怀，吻住他温暖如夕的双唇。
　　他笑了“絮儿，怎这般瘦弱？”
　　“想你，念你。”
　　“这是你当初不顾一切抛下我的报应，偿我六百年的相思之苦。”
　　那一夜，风很大，似乎天地间的风全部灌进了府中。只听得众奴仆惊哗声，瓦片一片接一片的砸在地上，听得人一片惶恐。
　　他拥紧了我，在我的唇上无限的缠绵，似乎要把一辈子的情都烙在这一吻上，许久，他起身而去。
　　我望着他，竟感到了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壮烈，伸出手去他就在我的眼前消失无踪。
　　鬼。我的当即就差点晕了过去。慢慢的想起他常在我耳边提到的故事，难到…那六百年前的故事是真的？而今夜狂风大作，是否…他要离我而去了吗？
　　我该何处去寻他，告诉他海可枯石可烂，情不该灭，纵然山无棱天地合，他也不该留下我一人在此独守寂寞。
　　风 ，你回来啊！

　　悠悠醒来，朦胧见床前一影，失而复得的痛与快全化做了两行清泪。
　　“絮儿，别了。”他的眼里尽是不舍。
　　“不，你不该骗了我的感情就如此抛下我，你走了，叫我往后的日子怎过？”
　　“是我的错，我们本不该在一起的，我该千刀万剐，可恨的是我怎么也死不了啊。每世看着你死在我怀里，我都心如刀割，我多想随你而去，然后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他抱着我，双眼里尽是无奈“幸得你有轮回，让我可以追随于你。”
　　“我本想随你千年万年，可惜天不如我愿啊，絮儿，你自己好好保重，我会守着你，只是再也不会打搅你。”
　　“不，难道五世的情感竟比不过你的仙位么？”我无力了，“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也不过如世人一般的无情。好，你去继续做你无情无欲的神仙，我继续回我的楚馆做我多情的舞娘，不是说多情总被无情恼吗？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啊。哈哈哈…”
　　“不，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你明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他捏住我的双肩，像要把我捏碎。
　　我捂住耳，大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颓废了，望着我“你可愿与我同生共死？”
　　“你不是死不了吗？我的神仙夫。”我讥笑他，无情就是无情，偏要装什么多情人，可笑。
　　“你可愿与我同生共死？”他不理我的讽刺，只是再一次的问我。
　　我见他问得认真，慎重的点头“我愿随你上穷碧落下黄泉，只要你不弃，我生生世世愿随你。”
　　他的眼神黯然，无言的望了我一眼，飘然而去。
　　一月，两月，再也没有见他回来，好个无情人啊，既然都决定了离弃，何苦还要赔上我的誓言让我心灰意冷。
　　那一夜，在梦里，终于见了他，他站在一桥边朝我招手，底下是滚滚咆哮之水。我走过去，分明见那上面写着奈何桥，他不是不死之身么？
　　“真的愿与我同去么？”他殷勤的望着我，眼中有着期盼。
　　“恩。”见了他，我才知道我并不恨他，我有的只是不甘而已。我不想再去受相思的煎熬，既然有他陪伴去哪我都愿意。
　　“你知道么？此刻我才是幸福的，以往我总是日复一日的担心你的离去，如今我总算可以追随着你生生世世。”他取过一红绳，细细的绕入我的小指，“喝了孟婆汤，我们便已此为媒，等我下世再来寻你。”
　　“好。”我接过孟婆手中的碗，贪婪的看着他的样子，下世我要亲自去寻他，或许我就不用等得那么漫长。我一口饮干碗里的汤，早他一步纵身跃入了黄泉里。
　　我的郎，下世待我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