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裴]前尘》笑杳

1、前尘

　　躺在床上稍事休息的时候，狄仁杰有些无聊地看着头顶床帐，脑子里思绪飘忽，却都和身旁抱着枕头眯眼趴在那里的人有关。
　　想他的身世，想他的性子，想和他的第一次见面，想和他的配合默契，想差点失去他时的心痛，也想他的那些自己知道不知道的过去……
　　一阵之后，狄仁杰轻轻侧过身，撑起额头含笑看着眼睛一眨一眨，似乎就要睡过去的人，轻声问了一句，“东来，你是怎么成为大理寺少卿的？”
　　那人顿了一顿，眉间稍稍一聚便又分开，之后便是一把懒洋洋的低沉嗓音缓缓响了起来，“你怀疑我能力呀。”
　　话虽是这样说，狄仁杰却知道他并没有生气，这只是个玩笑罢了。于是便含着笑意继续等了下去。
　　过了一阵之后，裴东来果然继续说了下去，“师父知道我要报仇，所以帮我举荐了一下。”
　　“但这不足以让你一来便能做到大理寺少卿。”
　　“自然是要办案。狄大人你怎么做到大理寺卿的，我就是怎么做到大理寺少卿的呗。”
　　狄仁杰微微一怔，忍不住抱着被子哈哈大笑。这话堵得还真是有水平。
　　但是东来的过去，他偶尔在和当今皇上闲谈的时候，听说过。
　　“狄卿，东来有些时候，真能令朕想起你。”
　　坐在高位的女皇面上是威严的笑，漫不经心地盯着校场上正比武的武士。坐在她手边的狄仁杰转头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不过那孩子可比当年的你抢眼的多，也直率的多。”
　　“皇上是在责怪微臣不够直率。”
　　女皇笑了起来，狄仁杰也跟着笑了起来，直到二人笑够之后，女皇才又继续说道，“狄卿啊，朕到现在还记得，你当年是如何对付娄师德的。那可是曾大力举荐过你的，有名的老好人啊。”
　　听了这句揶揄，狄仁杰难得的老脸一红，讪讪而笑。“臣自然记得。想来，真是对不住他老人家。”
　　“呵呵呵呵呵，你就这点好，若是错了，绝不推诿。只是不知那孩子是不是也如此，在朕面前，他还真没犯过什么错。”
　　“他直觉颇准，有几次，还得是我回头承认之前曾错怪了他。”
　　“狄仁杰，莫太护短。”
　　“东来若是错了，不会像微臣这般油嘴滑舌，只会尽力用行动去弥补。”
　　“他倒真是有几分像当年的你。朕还记得第一次见他，似乎也是在这校场。那时他刚进大理寺，职位低微，但那一身的傲气啊……朕一晃神，还以为你从牢里出来了。朕记得还跟旁人说，这狄仁杰牢里走了一回，出来后怎么连头发都白了。然而再仔细一看，那孩子有点太冷了，不似你，虽然把谁都不放在眼内，却对谁都能扯出三分笑，整一个笑面虎。”
　　“皇上，您这究竟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我不是在夸你，也不是在骂你。我啊，是在夸你家的裴东来啊。”
　　“皇上圣明。”
　　“哈哈哈哈。那孩子办案的能力，也不在你之下。当日校场之上，有命案发生。有一名武士在与人对打的过程中，竟然猝死。当时很多人慌成一团，有喊抓刺客的，有说是意外的，只有那孩子跳了出来，大喊了一声，都不准动。”
　　“当日应该不是有刺客，若要行刺，该是皇上身边的人遇害才对。”
　　“不错，那孩子也是如此说。”
　　“至于意外……上千双眼睛盯着，却无人看到这意外是如何发生的？殿前献艺的武士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又怎么会如此容易猝死？”
　　“所以，朕便准他上前断案。那孩子走近之后，朕才看清他相貌。除了那一身黑衣，几乎都是白的。白发，白眉，白肤。难怪朕大老远看去，会觉得他冷。”
　　狄仁杰微微点头，静默了一阵之后才笑道，“其实他性子倒是有些火爆。”
　　“这才有些人气儿嘛。你猜，当日那孩子是怎么破案的？”
　　“这臣怎么能猜得出来。”
　　“他啊，是闻出来的。当日死者是中毒而死，毒的来处，便是与他相斗那人的兵器。”
　　“真的是被与他相斗之人所杀？”
　　“不。那孩子说，死者伤口上有淡淡杏仁味道，与死者相斗之人兵器上也有这种味道，但是，那人身上却并没有这种味道。倒是场下另外的那几个武士中，有一人身上有这种味道。”
　　“原来是借刀杀人，为的是除掉劲敌，而且是一次便除掉两人吗？”
　　“狄卿不愧是狄卿。”
　　“这以后，皇上便开始器重东来？”
　　“是，也不是。因为，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莫非凶手另有他人？”
　　“不，是凶手凶性大发，竟亮出兵器，就欲杀了裴东来。”
　　“殿前行凶，他好大胆子。”
　　“你似乎不怎么担心裴东来啊？”
　　“他如今不是好好地在我身边？更何况，东来的能力，我还是很相信的。”
　　“呵呵呵，你说的没错，东来武艺是不错，但是，他有弱点。他是白子，白子可是惧光的，尤其是眼睛。当日那凶手便是看准了这一点，一剑挑飞了他的帽子。”
　　狄仁杰猛地坐直了身体，转头看着仍旧安闲看着场中比斗的皇帝。
　　“所以，那孩子只能闭了眼接招。你也知道，这些武士都是精挑细选，普通侍卫鲜少有是他们对手的。所以，虽能阻得了他一时，最终却还是让他杀至了裴东来跟前。”
　　“只怕即使能阻得住，他们也不会浪费了性命去保护一个小小的官员，而是团团绕在皇上您身边吧。”
　　“狄卿啊狄卿，你就不能偶尔也说句中听的话么。”
　　“臣只是实话实说。”
　　“朕问你，若是你，会希望被人保护么？”
　　“臣自然会亲手擒下凶手。”
　　“他自然也是如此想。”
　　“可在阳光之下，他根本睁不开眼。”
　　“耳朵。他是闭紧了双目，只凭听觉，几招之内将那凶徒的兵器打飞，将他擒下的。”
　　此时狄仁杰方才重重出了一口气，重新端正坐好。
　　龙椅上的女皇一直是那副威严笑容，平静地俯视着周围一切。只是在场中比斗胜负已分之时，淡淡地说了一句话：“狄卿，若朕没有看走眼，你其实是个颇为自恋的人。所以，你会看上那孩子，朕一点都不吃惊。”
　　圣上她，还真是慧眼如炬。
　　从回忆中醒回神来，狄仁杰不由微微一笑。
　　再看旁边那人时，他已经闭了双眼，仍是抱着枕头趴在床上的姿势，一侧脸颊挨在枕上，被子只盖到肩下，竟是已经睡了过去。
　　凑上去将被子替他仔细盖好，那人却只是睫毛轻颤眼皮微动，眼却没有张开，仍旧睡得香甜。
　　见他睡得如此安宁，狄仁杰轻轻吻过柔软白发，在他身边躺好，闭了眼，也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