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族备忘录》林芝

17、疑是故人来

　　朦朦胧胧的水蒸气在空气中弥漫着，我舀起一捧水，轻轻泼在脸上，两个族中的老巫女，用那瘦的可怕的手，颤颤巍巍而又肃穆的用香草为我用力的擦洗，其力气之大几乎让我疼得喊出声来。

　　沐浴的水中加了薄荷与不知名的香叶，香味让人觉得恍惚。

　　“沐浴已毕，少主请起。”老巫女幽幽的道。

　　披了一件衣服，我站在擦的光亮的玉石地板上，看着祖母净手，她在铜盆里小心的洗着，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洗好手，旁边的侍女乖巧的将香炉捧上，祖母轻轻的将手在香烟上转了转，好像对手的洁净程度放了心，这才走过来，将一件粗布做的白色的长衫小心的服侍我穿上。

　　见一切都准备妥当，祖母放下心来一般的笑了笑，慈和的道：“清儿，今天晚上是你拜北斗的第一天，做好准备了吗？”

　　十岁的我抬起头，看着祖母那张白皙如玉的脸，不解的问道：“奶奶，为什么我一定要拜满一百天呢？”

　　“为了表示尊敬啊。”祖母淡淡的道。

　　每个被家族允许使用力量，得到真实承认的族人，都必须遵守一个规矩。

　　在一个黄道吉日里精神沐浴，然后恭恭敬敬的在家庙后面的旷野之地，摆上香案，向着黑漆漆的天空，诚心诚意地祈求北斗之神赐予自己降妖伏魔的能力。

　　据说降妖伏魔的能力都是来自于北斗之神的赐予，司神家族的祖先本是亡国皇族的后裔，在天下大乱的时候，看不惯妖魔横行，苍生可怜，便在无人之地，摆了香案，整整跪了一百日，白日净身斋戒，黑夜跪求，当中不知经过多少妖魔幻形来骚扰。

　　《司神秘录》中有云：司神上祖本为隋朝皇室遗孤，幼失父母于襁褓，幸有奶娘养父拼死于乱军之中抢出，遂隐居，养父本为武将，教以兵法拳脚，不学；延夫子教以定国安邦之策，圣人仁义之教，亦不学；唯好周易八卦左道旁门之法，喜于市上与麻衣相士为伍，爱玄异之术。

　　养父大怒，曰：汝一世无成，教吾等如何与主上地下相见？

　　上祖答，世间混乱，妖魔横行，愿学降伏护天之法，以救苍生。

　　养父愕已，半晌乃曰;天道乱，子一凡人，何能救之

　　上祖淡然一笑，答，天道乱，吾心不乱。

　　养父默然良久，叹息而去。

　　《司神秘录人之卷第一节》

　　传说一百天后，北斗之神从天而降，面有红光，授以上祖伏魔之术，并送天书十二卷，玄剑一把。

　　这也是现在司神家族为什么会创立这个规矩的来由。

　　也是现在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的原因。

　　”无情无欲，诚心祈求。“祖母摸着我的脸，慈祥的道。

　　“无情无欲~~~~~~~~~~~~~“我低低的吟道。

　　“什么？”库罗德回过身来，讶然的问我。

　　我冲他微微一笑，道：“没事。”

　　“你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库罗德叼着一根烟，淡淡的道。

　　“我们现在是在那里了？”答非所问，我将留海从眼前拨开，仔细地看着窗外已经朦胧的景物。

　　“郊外。”库罗德回答道。

　　我哼了一声。

　　我答应了帮助库罗德，但是坚持要以表妹的身份去帮他，而不是以司神家少主的身份去帮忙，库罗德倒很爽快，一口答应了，随即就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我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林林和涣涣满面忧愁的看着我们出去，涣涣在气我为什么不带她，林林则看上去有点没精打采，似乎有点不舒服。

　　“我很快就回来。”我有点抱歉的对朋友们笑笑，从库罗德出现在我眼前开始，整个事情就透着说不出来的诡异和奇怪，不得不加倍的小心。

　　“到了那里，我有两个朋友想介绍你认识。”库罗德道。

　　“胡天玄与胡天智？”我木然的道。

　　库罗德有点吃惊，但很快的就平静了下来似的笑道：“消息蛮灵通的吗。”

　　“你以为我司神家的人是吃素的吗？”我不满的道。

　　库罗德低低的笑了两声，未做回答。

　　四个小时后，车子停下了，我跳下车，看着眼前空旷旷的原野，库罗德连车都没锁，也跟着我跳了下来。

　　“那么~~~~~我亲爱的表兄，您是叫他们出来呢？还是要我亲自把这里给炸出来？”我指着前方，冷冷的道。

　　库罗德苦笑了一下，放开喉咙大喊道：“胡家兄弟，快点出来吧，再不出来，小心我的小表妹炸了你们的狐狸窝！”

　　“司神小姐大驾光临，真是我们的荣幸，很抱歉，刚才我们有点事情，耽搁了一下，没有很快的出来迎接，也没有把幻术解除，真是对不起。”柔和的声音从空气中漫漫的传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过敏感，我总觉得那声音里带了一点那么若有若无的诱惑。

　　白色的雾突然充斥了眼前的整个空间，等到雾散去，眼前的荒野已经神奇的消失了，一座掩映在了绿柳白墙后的大宅就那么突然的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一株桃树在绿浪中若隐若现，又是说不出来的风情。

　　桐油大门吱呀一声的打了开来，一个个子高高，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缓步走了出来，我抬头一看，一时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没有见过美人的，家族里的美女帅哥多了去，司神家的玄武门主，我今年二十九岁的表舅父，就是家族中出了名的风流人物。

　　但是这个青年，却给人带来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不是所谓的男生女相，那精致的相貌就好像山水画家精心描画出来的一样，好看的让人说不出话，虽然好看，但又没有柔弱的感觉，反而从他的身上传来淡淡的书卷气和一种温和的感觉，让人一眼看去，立刻心生好感。

　　青年一身白衣，两三步已来到我面前，恭恭敬敬的弯下腰去，我急忙还礼，内心一阵赞叹，早就听说妖狐族长老两个孙子十分出色，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光是那从身上无意间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就已经让人印象鲜明。

　　“胡家少主用不着多礼，不知道特意找我前来，所为何事？”我问道，内心疑问，这位是胡天玄还是天智呢？

　　“天智呢？他为什么没出来？”库罗德看看青年，脸色突然间大变，一个起落，已经不见了人影。

　　“您是天玄吗？”库罗德如此性急，真是前所未见，我扬扬眉毛，转头看向面有忧色的胡天玄，他对我温和一笑，道：“请进”笑容堪比春花，让人心中一荡。

　　迈进门槛，胡天玄一摆手，门便消失了，这是重新布置幻术的表现，我没有说话，但总觉得自己眼下的脸色好不到那里去。

　　“请您原谅，司神小姐，我们现在的处境有些尴尬，很多人都在找我们，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绝对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胡天玄看出了我的犹豫，温和的向我解释道，我这才放下心来，随着他走向屋内。

　　宅子很大，格局布置都十分的清雅脱俗，看得出主人的品位，我在心中暗暗赞叹，几个转弯，已经走进了正厅。

　　库罗德和一个青年站在一起，低声的说着什么，两个人的脸上都有着激愤的神色，那个青年是转过身去的，我看不到他的脸，但知道那人必是胡天智。

　　“你们别吵了，库罗德，你把司神小姐一个人撇在大门口，是什么意思啊？”胡天玄微微叹口气，无奈的看着那两个人。

　　两人同时回过身来，我眼前又是一亮，胡天玄相貌温而文雅，气质清越，而胡天智看上去，俊朗多过俊美，棱角则比胡天玄分明许多，有股子野性和戾气无形的在眉眼间透了出来。见到我，他明显的面有喜色，拱拱手，恭敬万分的道：“胡天智见过司神小姐。”

　　“您好。”我亦还礼不迭，眼光一扫，库罗德与胡天玄的眉头都皱的极紧，心头疑问顿生，这三个人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二位来到这里，应该是早有计划的，不知道特特的叫我前来，到底有什么事情？”我在一把红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打算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出这三个人的本意。

　　话说开，想必对大家都有好处。

　　胡天玄看看胡天智，缓缓开口道：“哥，你带司神小姐去看看她吧~~~~”

　　看谁？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的看向库罗德，吓我一跳，这家伙的脸沉的好像谁抢了他亲爱的爱丽丝（据说是瑞典的一位美丽名模，是库罗德的红颜知己），此时脸色绝对和包公大人有的一拼。

　　搞什么？

　　“司神小姐，请您跟我来，我想让您见一个人。”胡天智那俊朗的脸上满是求恳的神色，我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心中也充满了疑惑。

　　妖狐族的人，虽为异类，但是其骨气性格，也都是人中难见的，大多数的妖狐族人，都有着自己的骄傲，除了一些少数的道行不高，心智未开的族人，大部分都很有根骨，轻易不向灵族低头的。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是司神族未来的族长，我的名字已经被现任的族长——我的祖母用金线绣在了族长候补人的名册上，并且也告知了天下的灵族世家，等于所有的灵族都无形中的承认了我的地位，我在，就等于是司神家族的存在。

　　胡天智是什么人啊，他与胡天玄随是同胞兄弟，但一个是玄狐，一个是天狐，两人都天赋异禀，术法修行，事半功倍，运筹帷幄，才智出众，是狐族这一辈中数一数二的人才，喜的妖狐族族长祭天拜祖，就差昭告天下了，一时间狐族二太子的名号传遍天下，风流倜傥，端的惹人遐思。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几年前，胡天智却突然间从狐族消失，这位狐族大太子的消失惹得各家族议论不休，风言风语，不知道传成了什么样子，实在是为灵族饭后茶余的八卦事业做出了莫大的贡献。

　　胡家二位太子，胡天智谋略过人，精明强干，风流潇洒，胸中丘壑自如挥洒，嘴上不说，但谁不知道他就是下一任的狐族的族长？胡天玄的谋略文采虽不输于他，但自幼喜清静无为之术，不爱世间俗事，虽然术法过人，却不具有当家的气势。

　　层层比较下来，胡天智在狐族的地位，傻子也看得出来。

　　但眼下~~~~~

　　我有点慌了手脚，抬眼向库罗德看去，这家伙面沉似水，无波无痕，根本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老兄！现在是你扮万圣节阎王的时候吗，忙忙的再看胡天玄，这让我有十二分好感的人也正在微微苦笑着看着我，眼中竟然也有求恳之色。

　　反正我带了很多的东西来呢。

　　我的左脚悄悄地摩挲着我的右脚，长靴里有一把精致的小刀，左腕上的一串玉珠也可保我平安，还有用西海珊瑚打造的发夹，辟邪珠镶缀的耳钉~~~~~~~

　　豁出去了！

　　我长叹一声，转身对三人笑道：“带我去吧！”

　　“多谢！”胡天智的眼里放出了狂喜的光芒，他伸出手，恭敬的为我引路，我回头看了一眼库罗德，这小子现在的脸上反而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库罗德，虽然我曾经认真地想把你扔到护城河里，曾经认真地想拿你来作为我练习“替身娃娃”的对象，虽然我曾经在你的卧室里放过“麻脑香”。

　　关键时刻，你不要旧恨重提啊！别忘了我是你的表妹，你应该不会看着我走向危险吧。

　　我深呼一口气，跟着胡天智走向里面。

　　左转右绕，胡天智带我走向了内室，说是内室，但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墙那边有什么？”我老实不客气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愧是司神小姐，这么快的就看出了我布置的幻术。”胡天智一笑，道：“这是由我亲自布置的，除非杀了我，否则谁也别想硬闯。”语气中有着淡淡的温柔

　　我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不用说，墙那边肯定就是胡天智的那位所谓的想让我见的人了，也不知道是谁，竟然让胡家兄弟如此精心的守护。

　　我在这边胡思乱想，那边厢胡天智已经解除了自己的幻术，幻术本就是妖狐族最擅长的法术之一，胡天智曾经是狐族未来族长的最好候选人，幻术之强，自然不必多说。

　　我眼看着墙上出现一扇小门，胡天智轻轻一摆手，门应手而开。

　　“请进，司神小姐。”胡天智微微一躬腰，请我先进。

　　我有点犹豫，胡天智看了出来，诚恳地道：“我向北斗之神发誓，我绝对没有害您之心。”

　　北斗之神是妖狐族拜奉的神灵，既然他这么说，再加上他将自己藏身的地方都暴露在了我眼前，这份诚意，我似乎没有疑心的理由。

　　迟疑了一下，我走了进去。

　　好大的密室！这是我第一个想法，水磨青石铺就的地板，隐隐的可以反射出人的倒影。没有什么太多的布置，只在密室的正中，从天花板垂下了大块的白纱，将一大块石棺一样的东西层层包裹了起来。

　　我皱了皱眉，心中隐隐约约有不好的想法。

　　胡天智快步的向石棺走了过去，他一摆手，白纱自动的向后摆了起来，我走过去，定睛一看，不由愣在了那里。

　　不是石棺，而是一副水晶棺，被摆在了一块青石上。

　　冷冷的寒气在水晶棺下缓缓地散发了出来，我打了个寒颤，心头顿悟，看向胡天智，他的眼中满是温柔爱意，连那丝若有若无的霸气，也被柔情所替。

　　“这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爱的女孩~~~~~~~司神小姐，我请您来，就是希望您能见见她。”胡天智缓缓地转过头来，一双黑眸，深沉似夜。

　　看得我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