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已死》梅不可三弄

6、章六•应是绿肥红瘦

　　我的确不知道前线发生了什么，搞的一个两个都那么失魂落魄的模样，我拔剑而出，指着他，问一句是否记得，梅不迷愕然一怔，而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引着他到了后院，青竹林中，执剑相对，拔剑的刹那，闻到了一段似有还无的杀气。
　　是战意，更是杀气，我有些诧异地看着梅不迷，握紧了手中剑。

　　雨依旧在下，淅淅沥沥，我俩对视一时三刻，而后长身而起，剑气如虹。

　　袁轻舟和梅不迷。
　　不迷剑和轻舟剑。
　　八年一回头，时光好像一时间都抽离了出去，什么都未发生，什么都没改变。手下依旧是凌厉的剑法，一来二去，刀光剑影。

　　梅不迷曾说，若是对剑，三百招内他必败我手；若是以命相搏，三招之内我必命丧黄泉。
　　此言不虚，但……却是放在几年前说的。

　　剑术精妙了，入境了，就不再拘泥于练剑的形式，并非日复一日地纵剑才是修习，于日常中的一饮一啄，皆是修习。所谓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就是这个意思。
　　只是我不知道，梅不迷已经寓杀于不杀之中，收放自如，返璞归真，天下第一剑，实至名归。

　　三百招后，我已是强弩之末，而他的剑越发酣畅淋漓，我只觉一张漫天大网向我笼来，一瞬间，满眼皆敌，布了天罗地网，挣脱不得。
　　“锵”地一声，轻舟剑斩断了我的不迷，干干脆脆，和七年前如出一辙，却……截然相反。

　　“我败了。”我说。

　　他的动作还维持在最后斩剑的那个姿势，而后一点一点，慢慢收回，拖泥带水的好不搞笑。
　　他的战意压的我喘不过气来，他的杀气迫的我寻不得退路。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想杀我，还是仅仅只是，断我兵器。

　　而他，孤零零地站在哪里，好似他才是败的那个，而后常常地叹了口气，说，“轻舟，江湖要亡了。”
　　我有些恼，“你说过很多遍了。”
　　他看着我，笑，“你不信。”
　　不是疑问，是陈述，而我只是点点头，“不信。”
　　他笑了，今日见面后的第一个笑，耸耸肩，江湖泼皮地模样，无赖地很，“其实亡了也就亡了，但想到的时候，总有些怅然。”
　　我怒，“你怅然就来折我的剑！你……”
　　粗言秽语还是没有骂出口，我念叨两句平常心平常心，压抑了下来。
　　而梅不迷慌忙摆手，解释不清，又不好不解释。

　　此事揭过，我算是有些恼怒，却不料七日之后，梅不迷散了半分楼，留了字条，只身远赴前线。

　　容十二递了一封书信过来，说是梅不迷走之前一切都交代地妥当，半分楼该如何如何，楼子里的人该如何如何，各处生意该如何如何，还有……一封信给我。
　　我倒是好奇这人会写些什么，揣测了半天却不如看到时的惊讶，一列八字，笔笔遒劲，恨不能力透纸背那般。
　　——“江湖已死，有事烧纸。”
　　我愕然。

　　是他的口吻和语气，却是隐隐不妙的很。
　　而容十二只是冷哼一声，紧握了手中的长剑，自十九岁起跟了梅不迷，从未有想过落得今日树倒猢狲散的下场。
　　我揉了纸条，笑，“容总管，打个商量可否？”
　　容十二警惕地看着我。

　　一日后，云间城外两骑而出，直奔前线。
　　梅不迷走了三天，怕是早已经和姚远汇合，我和容十二内力比不得他的深厚，借助马匹之力总还是能尽量赶去。
　　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时局变得如此复杂，我看不透太多东西，而这些，原本是我不屑于去参透的。容十二自然也说不上来，梅不迷口风紧的很，绝对属于宁死不屈的那类。

　　三天三夜，马不停蹄，风信子跟着半分楼一起散了，没有斥候探听消息，我和容十二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往前赶，之后，才知道已是天翻地覆。
　　五月五，红河弯里，高美人长歌剑出，旖旎绚丽，仿若二八芳华地一首诗篇，在红河弯里唱得绝唱，凉水寨四十三路兵马围攻洋人舰船，殆，高歌身亡。
　　五月八，琼岭城外，姚远借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取道西南，围攻洋人部队。占领制高点后乱箭齐发，歼敌无数，却身受重伤，一日后，于元帅府，含恨而终。

　　五月十日，我和容十八抵达琼岭城，梅不迷早一刻仗剑而出，一柄轻舟剑在人群中舞得狠绝毒辣，于快剑一道，当真是别人一招，他轻舟已过，好不风流，好不天下无双！
　　于是，我见得了“洋人枪炮兵器之利”，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要说……“江湖已死”。

　　姚远的副将细细道来，什么是弗朗基炮，什么是西洋火枪，有了那些东西，精妙的武学成了笑话，一枚枪炮过来，城墙塌了半边，一颗子弹过来，一人就已经身亡。
　　有了这种东西，武学已没了价值，个体的登峰造极又如何？一枚枪炮，轻松的很，容易的很，于此，就看见了刀剑的没落，武学的陌路，江湖的……终盘。

　　我从城墙上看去，此时此刻的梅不迷，依旧意气奋发，像极了当年仗剑江湖，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有可能，说狂妄也好，说嚣张也罢，只要轻舟在手，就好像天下尽在掌握。
　　如此，什么都没变，只是，他终究是胆怯了。
　　江湖之于姚远、之于高歌、之于许统，之于梅不迷而言，或许意味不同，但终究殊途同归，如果没有了江湖，就好像突然之间沉入水底，呼吸不得，逼仄异常。
　　——他们，都见不得武学的穷途末路，也不愿意眼见江湖的灭亡。
　　然而……却无力回天。

作者有话说

　　改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