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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4 章 你好,叶夜心 ...

  •   细碎的鸣蝉溢满寂静的夜,一顿气氛诡异的晚餐最终在苏离夫妇无故缺席、云疏的阴阳怪气和妲甄的拂袖离席下不欢而散。此时肇事者正盘腿坐在榻上,瞧着眼前绿衣女子不紧不慢的整理着被褥——今夜她便要与这素未谋面却神交已久的女人共度了,每思及此,手心里衣角卷过一圈又一圈,卷不动了又重新散开来重新卷过。

      回想方才自己在某人一句“留肚子”的理论下摊手放掉了为数不多的露一手的机会,为了适当挽回自己主人翁的架势,云疏屁颠儿屁颠儿的端了两盏茶进去琢磨着慰问下忙着烧菜叶归来无忧二人。

      只可惜这白瓷茶盏方交到叶归来手上没不就便被后者放在灶台上,而她更是连手上的锅铲都没来得及放下便冲出了屋子。半晌回来,粘了一把叶子,小心翼翼的过一遍温水,揉去叶肉——只留孤零零的叶脉。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叶归来抹了抹微汗的额头,朝云疏微微一笑。

      云疏手中的另一盏茶杯突然变得滚烫一般,让她握之不住,“啪嗒”一声,顷刻间滑出手心,碎了一地。

      彼时花衣少女顶个团子头窝在白衣男子怀里,瞧着自家男人手心里琉璃茶盏,浅褐色的茶水中摇摇晃晃映着一轮艳阳,还零星飘着捻过的叶脉,便弯下身在杯子里浅浅的啄了一口。

      淡淡的清香里渗着干涩的苦味,原来妲甄喜欢这种茶,“打针葛革爱吃苦啊,好同志。”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下意识的舔了舔沾湿的唇边,却舔不掉茶过喉咙残留的那干涩的苦味。下一刻却被扣住头,温热略带干涩的唇毫不犹豫的印上她的,宛若轻蝶浅吻莲叶般吮去她唇角的湿润。

      “打针哥哥爱吃你。”宠辱不惊的吐了一句,绵长的尾音延展成了那天边的浮云。云疏做了个反胃状,男子调笑“夫人可是有了?”而后转过头只留给她一个完美的侧脸。飞扬的眉梢入鬓,凤眸微挑,唇角微扬。青天白日下大团大团的白云肆意的飘着,偶尔掠过的飞鸟投下小团阴影,她仰起头瞧着自己最爱的男子的侧脸。

      他并未看着自己,只是漂亮的手指捻转着杯沿,仿佛触摸亲密爱人。

      她有些吃味,当天晚上便把那被她家男人精贵的手“临幸”过的杯子藏了起来,再没见过天日。

      只是她从来都忘了,问题从来都不出在杯子身上,或许是茶——又或许,只是那拈起的一根一根叶脉。

      “红姑娘,红姑娘?”待云疏回过神来便见一双细嫩的手在自己晃来晃去,身前的人眉头微蹙神态焦急。

      云疏下意识的往后蹭了两下靠在墙壁,冰冷的触感让她瞬间回神,“嘿……刚溜号了。小叶姑娘莫怪,坐吧。”她抬手挠挠头,随后觉得举着有些傻帽,便尴尬的放了下来。

      叶归来也不客气侧身便坐在榻上,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夜凉如水,耳边是凄凉哀婉的故事,然而故事里的人,并非陌生人。

      十二年前,夹竹桃正盛之季,一枚少年孤身一人流落郴城街头,奄奄一息之时被老药夫捡了去做了药童。往后的日子拜了师收了徒弟,并非师贤徒孝。那个老药夫便是当时的药圣君无忧,药圣门下四名女弟子,无忧,归来皆是,还有位最小的竟也是熟人——君莫醒。只是当时三弟子出门在外,彼此从未谋面。

      时至今日,归来依旧记得那是一个阴沉闷热的午后,大片的乌云黑压压的笼罩苍穹,师傅牵着一枚十岁出头的少年。价值不菲的白色锦衣,黑发金冠,绝色容颜,只是若稍注意下便可瞧见衣角的破损和袖肘的斑驳。师父笑着将他推到自己面前,“来,往后你们便是师姐弟,要相亲相爱呢……”

      彼时归来年轻气盛,方巧先前斗法之时被两个师姐阴了,下了痒粉不说,还要拖着全身上下难忍的奇痒将庄子里里外外的落叶捡了个遍,心下正是有气没处撒,瞧见这新来的“师弟”忽然乐了。杏眼一弯,咧嘴一笑,上前抓住少年的手,另外一只轻拍上手背,“师弟好,师弟辛苦了……”

      少年眉目轻蹙,点头示意后又回到方才目空一切的神态,却也任由她将手抓个牢实。而归来却在心里将他骂了个百八十遍,后来熟识之后总结为“一张女人瞧了妒忌,男人瞧了不想瞧女人的骚包妖孽脸。”而少年听了只会意更深,问她是妒忌他长的比她好看,还是妒忌他长得比她好看?之后便是一顿比试,拳脚相向,结局从最初的两人比划累了纷纷躺平在草地上,到少年学会了捂着肚子靠在树根下装死。

      时间过了一年又一年,而叶归来无法忘记的是那个彼时初遇的日子,月色朦胧她夜里爬起来到厨房寻吃食,结果却发现日间的少年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刀,正往自己的手臂上割下去……

      “喂,你这人怎么自残啊!”叶归来想也不想便冲上去,不耐却对上少年冷若冰霜的眸子,她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于是,下一刻殷红的血液顺着少年白皙的手臂涓涓而下,染红了整个夏天,淡淡一声轻哼,将她的目光由流着鲜血的手臂猛的牵扯到少年那张淡然的脸上。

      “你……手、手臂……”殷红的血液顺着修长的手臂滴在地上溅出大大小小的原点,平日使管了毒的归来第一次发现原来平日里与师姐妹之间的斗法不过是小惩,与面前血淋淋的手臂比起来,不疼、不痒。

      少年淡淡的瞥了她她,就在她以为他要冷嘲热讽她过毒给她一事,谁知那张好看到让人晕眩的脸上竟破天荒的嘴角上翘,狭长的凤眼眯了起来,明晃晃的盈满了清冷的月色。在天幕低垂月明星稀的夜晚这一满是清冷却又邪魅的笑容映衬得星月也都暗淡无光,每每当她往后想起当夜她的窘迫,总是伴随着那擦过自己的肩膀的温热,和那若有似无的和着鲜血腥味的紫檀清香。

      多年之后当她在于他相隔人海之时,她方才明白,痒,从来都是世人的软肋,极痒难耐之时倘若有那么一双手或许可以帮你搔痒,却也是握住了你的软肋。你的精神放松到任由他摆布,放纵沦丧。

      痒——之于止痒的手,一如甜腻之于毒人的砒霜。

      而当多年后带着稚气的少年的影子已经模糊之时,不能忘怀的是他对自己的的那份狠绝,从来都是毋宁忍痛,亦不愿示弱于人前。即便是后来的她,能瞧见的也不过是那强悍到可以撑起一片天空为她挡风遮雪的背影,没错,他留给她的,从来都只是背影。

      从那往后不晓得是内疚心驱使亦或是被少年绝世容颜所吸引,归来开始狗腿的讨好他。送水送饭教武功——前两种都被他淡定的无视了。直到有一天她惯例嬉皮笑脸的寻少年说要教他武功——他不羸弱却当真没有一丁点儿的武功底子,方听有人愿教他武功,竟爽快的点了点头。要知他进了药圣门下做徒弟却自从来的那一天开始从未见过所谓的师傅,而日常的生活亦是一副自生自灭的模式。

      美丽的眸子流光莹莹瞥向少女,这一眼不要紧,正让我们情窦初开的小姑奶奶心肝乱颤,脸红了很久。后来熟识之后他便一本正经的问她是不是一到夏天就胸闷气短,憋的脸跟烂柿子似的。她为这个问题郁卒了很久,久到那件事发生——

      日子过得很恬淡,师姐弟之间相处融洽。没事投个小毒,耍个小赖,毒舌两句。后山的林子,溪间都有他们相伴的身影。少年性喜静,温婉并不多话,却对她细心周到,只是那偶尔挂在唇角狡黠的笑意会让她产生一种被忽悠的错觉……

      天热她被晒迷糊躺在亭子里装尸体,他却像变戏法一般从地窖搬出镇好的冰西瓜;天冷了她手生了冻疮又痛又痒正盘腿坐在榻上一边疼的龇牙一边剥,便见白衣少年推门而入表情不怎么好,一把夺了自己的手将捣好的碎草药涂在上面,其间她只觉滋啦滋啦的疼。发现她下意识的躲,他便开始一边涂一边轻轻吹着……温热的呼吸涂在被她剥得乱七八糟的手指上——似乎,更烫了。

      日子过得闲了她便抱着一小捧花生剥开一粒一粒的,等剥了满手心就一粒一粒吃掉,一边儿吃还一边儿嘟囔,“你说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是不是喜欢我呀……”

      根本没注意身后人瞧见她那样子已经秉不住笑意,温热的手掌拍上那兀自乱七八糟想一堆的小脑瓜,长吐一口气,“你长得很像我娘亲。”

      她“切”了一声继续埋头吃花生,可却怎么都不是滋味,便甩了甩脑袋,晃掉头顶心那片温热——然而离开了,却似少了一块。

      她是生命力旺盛的火苗,那么他便是深沉却包容的河流。可以瞬间浇熄她肆意的火焰,两手交握,她的手心一年四季总是湿的。

      春日破冰而渔,篝火相伴;盛夏蝉鸣悠曳,细数萤火;深秋携采硕果,埋下种子;冬夜抱被围炉,又是一年。

      直到师父回来之前,她甚至以为或许这样就可以一辈子,然而那时的她尚不知晓,打从一开始,他们,便有不同的路要走——

      记得那是个雨云积了厚厚一叠却迟迟不肯下落的闷热的午后,师父回来召见她们师姐弟四人。彼时年少瞧见师父回来每个人都围上去,唯独他远远的看着这幅师贤徒孝的模样,不作声。

      当天晚上师父分别将四个徒弟叫了过去,每个人从他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皆是心事重重。次日归来团抱着收拾好的小包袱离开了庄子,拉着少年的手将眼泪蹭了他一袖子。

      “……呜,等我回来,你,一定要等我!”

      “不然呢?”少年笑了,他鲜少笑得眼睛眯起来。厚厚的手心抵在她的后颈,不轻不重的将她扣在胸口。

      那时的她甚至不懂得留下些什么做证明,比如他永远不离身的锁玉,总暗藏袖中的折扇……

      年轻,让她太咒定,咒定到除了相信她回来的时候,他就一定还在原地等她,什么都不曾去想。

      然而当两年后她再次回到最初的地方,曾经的家……已然经是废墟一片。她听周遭邻居的种种,似乎可以看到漫天的烈火与滚滚的浓烟。火里是否有那白衣少年……她不敢想。

      她笑了,她没有完成师父的所托。

      而那个少年,也没有等她。

      她是有多傻,以为他对自己的感情在进一步便可水到渠成一世无忧……听取师父的话去帮他寻他要的东西,她不曾想过他是否需要她一个外人去帮他做任何事情。

      他们相守三年,两年分离,本以为会有的感人的重逢,却俨然过成了不知是否仍存活于世的人海茫茫,音容笑貌,都成了午夜警醒最伤人的理由。

      骗子……你说好,等着我的。从此归来无梦。她四处漂泊,为以忘尘。然而只有自己心底知晓,翻过山越过海,走遍大江南北,从来都只是为了寻得那人的一丝踪迹。

      她始终不信他会短命,薄唇——只是薄情而已。

      直到三年后长安烟雨楼重遇白衣胜雪的翩翩公子,她定定的看着那个飘渺入尘的画面,甚至不敢上前去打搅。似乎感受到异样的注释,男子转身缓步走近她的身边,站定。那些个以前捉鱼的午后,抱膝长谈的夏夜,和那手放在后颈的温暖,如昨天般倒扑,一瞬间压的她喘不过起来。

      耳边传来的却是低沉悦耳的声音,“姑娘,我们可曾在哪见过?”

      ——你忘了我了。
      ——或许你不想记得我。
      ——或者那根本便是我的一个梦吧?

      她笑了,“很高兴见到你,我是叶归来。”

      她是真的高兴,高兴到眼角晶莹肩膀颤抖。

      这一刻她知道她是真的失去那个少年了,那个月下将明晃晃的刀子毫无表情的送入血肉的冰雪少年,那个会抓着她的手轻轻吹气上药的体贴少年,那个、那个……那个她用三年喜爱两年想念又三年找寻的那个梦里都不再出现的少年……

      韶华已逝,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突然老了。
      再寻不回的是那浪费在寻找上的入流水一般的青春。

      一如那爱人的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 44 章 你好,叶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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