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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夜间飞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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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飞机,热带海洋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地面湿漉漉的,应该是刚下完雨。
“啊……”我和他贪婪的呼吸着触手可及的清新空气,几乎同时发出喟叹,然后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两个人都笑了。
在机场办完落地签证,我们到相隔不远的小机场办理转乘。这是个由珊瑚礁群岛组成的国家,岛屿之间的交通全靠飞机和快艇,而距离我们的目的地还需要四十分钟的小型飞机和将近一小时的水上快艇。行李托运和登机牌是酒店的接待小弟办的,与我们一起的还有另外一对异性情侣,小飞机一排只能坐两个人,过道左右一边一个,落座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和他座位并不在同一排,而是前后座,那对一起登机的情侣在我前面的那一排,男士正体贴地为女伴系上安全带。
这是我这次旅行中第一次深刻意识到我和他与其他人的不同,或者说,是我之前一直故意选择回避这个问题。
脚下的每一寸都属于传说中的蜜月圣地,踏上这里的都是宣誓属于彼此的爱侣,那么漂洋过海来到这里的我和他,又算是什么呢?
我听他在身后落座,我听到他安全带扣锁定的“卡塔”声,我感觉到他拿出我座椅后背布袋里的书册,我听到他翻开书页的沙沙声。
“牧……”我忍不住转过身叫他的名字。
“嗯?”他抬起脸看我,漆黑的眼眸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沉默了一下,说:“没事。”
“哦,”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关闭的舱门,对我说,“那就坐好,飞机要起飞了。”
乘务生送上耳塞时的蹩脚英语、机长打开发光的仪表然后拉上与乘客区隔断帘子的熟练动作、以及起飞时那巨大噪音和瞬间把我固定在座椅上的强大冲力,我都还能清晰地记得,但我独独忘记了看到他平淡表情时自己僵硬转身的复杂感受——又或许自从意识到自己爱着他这件事之后,理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如同呼吸一般,成为我自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啊,人又怎么可能记得住自己的每一次呼吸呢?
云层很厚,遮挡住海洋上星星般亮着灯的岛屿,耳塞削弱了大部分轰鸣声,也阻隔了淹没在这轰鸣中的他的呼吸声。
在颠簸的飞机上,我的肚子毫无预兆地开始疼痛,翻绞着像是要从内部把我撕裂,我知道这是因为昨天登机之前连续二十多个小时的不眠与奔波。
我咬着牙忍耐着,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看手中的册子——正好翻到出埃及记第三章第八节:我下来是要救他们脱离埃及人的手,领他们出了那地,到美好宽阔流奶与蜜之地,就是到迦南人、赫人、亚摩利人、比利洗人、希未人、耶布斯人之地。
看到这句,我忍不住想要问询主:这串印度洋上的珍珠,会不会就是属于我和他的应许之地?
突如其来的失重阻断了我对主的意志的聆听,又或者这其实就是祂给予我的回答。
小飞机遇上了气流,不过这种程度的动荡并没有让我觉得恐惧,反而,这似乎能让我□□的痛楚得以稍稍缓解。
我本能地回头看他,只见脸色还有些苍白的他冲我摇头示意没事。
紧接着是几次更为强烈的动荡和更加持久的失重,等到飞机再次较为平稳地飞行时,那种疼痛居然消失无影了。
这时,前座的男士这才想起握住自己惊恐的女伴的手,徒劳地安抚着。
我的心里隐隐有种类似于胜利的快感,等到下飞机的时候,脚步还是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