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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1——】
      平川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跟着自己,当她心平气和地走着的时候,那个人也在不紧不慢地跟着自己,当她极速奔驰的时候,那个人也竭尽全力地追赶,那样的感觉让她感到恐怖,犹如黏在脚底的口香糖,这个比喻也不妥帖——口香糖亦可以蹭掉,可那个人却一直以一种暧昧的距离跟着她,就好像影子一样,是真的甩不掉了。可是当她回过头,她却什么也没看到,或许说一切如常,所有人都不紧不慢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是幻觉么?也许有人会这么说。
      但平川觉得那么不是幻觉,怎么说呢,每当转过头去,那种感觉便又渐渐地、渐渐地浮现了,有“哒哒”的,轻微的脚步声,有清晰可闻的呼吸声,还有被人追踪的紧迫感,那些都不像是幻觉。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树扎根一般坚定地念头。
      平川想要逃离这样的追踪、这样总也甩不掉的追赶。

      平川疯狂地奔跑着,她想要逃离那个人的追赶,她不顾一切地跑着,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累,肩膊上沉重的书包变得轻如鸿毛。她听得见耳边风“唰唰”走过的声音,那种声音仿佛要塞满她的耳朵,但她依旧听得见那个人的踪迹,从微弱地变得越来越清晰。跑得飞快心里的空虚就又多了一点,而那些声响便乘虚而入。
      随即取代了风,那些杂乱不堪的声响侵占了她的耳朵。
      如同一支箭一样冲进了学校,执勤的高中部学长用类似于喊得声音对着她说:“同学,学校里不可以奔跑的喂。”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这些全都听不见了。只听见了那些代表着存在的声音,浑厚地呼吸声,急促的脚步声……全都听见了。满满的。
      就这么奔进教室的,平川从进教室的那一刻才觉得累,那种累简直无法形容了,浑身都是痛的,一点都使不上力,或许这些还不够,还有一些莫名的感觉,她用手搭在教室的门框上,另一只手勉强撑在地板上,一只腿半跪着。她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实在是狼狈极了。她感觉到汗液从额头滴至颈部,还有“呼呼”拼命地大喘气。
      “早上好!阿目。”好友源直子抬起头,平川望着她习惯性的微笑,仿佛是一种默契,不用看也知道她进了教室,只不过没预见平川现在这副狼狈样儿。直子有些诧异的看着她,旋即离开了座位,扶住瘫坐在教室门口的平川。
      “没事吧?阿目?”
      “没事的……吧。”平川迟疑了一下,她想起那个令她烦恼至极的追赶。
      直子扶着平川起来,“怎么会这样啊?”
      “嗯……简单地说就是一路跑过来然后太累了吧。”
      “一路跑过来?是指从你家不休息地跑到学校来吗?”
      “嗯。应该算是吧。”
      “太乱来了。”直子担心地责怪平川,并不动声色地接过书包帮她放在桌子上。“也怪不得会那么气喘吁吁了。”
      “嗯。”那些古怪的声音没了,是因为到了教室里么?
      究竟,有没有那个追赶的人。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同学们再见。”
      “时下老师再见。”由于一齐站起来的声音,哐啷哐啷地显得很突兀,桌子和椅子擦碰,还有桌椅和地面的推磨都发出了响声。
      “平川同学,来办公室一下。”时下由美老师走出教室之前叫了平川一声。平川细细地揣摩了一下时下老师的语气,温柔地,平静地,并没带有丝毫的愠怒之气。应该不是坏事吧。平川这样想着。
      已经快到高考了。教室门口有着时下老师特意买来的日历,三月二十七号……快到四月份了。樱花也全都开了吧,平川转头望向窗外,似乎看不到什么,果然还是要从窗台上才看得到。三楼平望是看不到樱花的。
      “你在看樱花吗?”依旧是直子一成不变的温柔语气。
      “嗯。”平川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是看确实不准确,“不对,应该说是想看看不到吧,要挨着窗台向下看才看得到吧?”
      “是啊,樱花树也不高嘛。如果能看到樱花前线就好了。”直子的语气中带点惋惜。
      “怎么可能呢,这一年不都在准备高考么。”平川的脑中猛然跳出时下老师的话,耽误那么长时间,让老师久等了吧。“我先去时下老师那里了。”
      “嗯。”微笑从直子的眉宇间漾开来。

      时下老师的办公室在一楼。去办公室的时候平川特意从绿化带那里绕了一圈看樱花,不过只是匆匆地一瞥,也没有多余是时间。樱花果然还是那么美丽啊,风一吹会窸窸窣窣地落下来,土地上已经铺满了一层的樱花瓣,都没有了土棕色的空隙,樱花瓣,不是特别红,亦不显得苍白,恰如其分的颜色,没有血的妖艳,没有雪的无助。
      时间不允许她再多驻足一会儿了。
      平川一边走一边盘算着时下老师找她究竟有什么事。是模拟考的成绩单么?也许吧?看老师的表情成绩应该不算太坏,往好处想,或许是……?平川摇了摇头,那太痴心妄想了吧,应该是不可能的,论成绩中潭同学比她更好才对。她也只有这两次模拟考考了第一罢了,或许还是侥幸。
      想着便到了办公室的门口,平川轻轻地叩叻门,“哒哒”,门上泛起清脆的响声。“时下老师,我是平川,我进来了。”
      “平川吗?”时下老师转过头,“我有事找你哦。”
      “嗯。”走到时下老师的桌子前,平川望了一眼时下老师手上的那张纸,上面的大标题用加粗字写着,“高三(4)班第三学期第三次模拟考总成绩”,突然心跳加速了,“怦怦、怦怦……”,但再往下看,就看不到了。心里有块地方痒痒的,像是被蚂蚁一点、一点地啃食掉了。
      “要看吗?”时下老师猛地把手中的纸递给平川,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说出了“嗯”。或许眼睛要比大脑反应要更快一点,确实,那时候的身体已经是不由自主了。信息传递到大脑,不需要看一些无用的信息,抓到重点就行了,“第一。平川目。第二。中潭充。”
      喜悦立刻充斥了大脑,或许说这个喜悦的浪潮还没过去,时下老师便递给她另一张纸。上面赫然写着“东京大学自主推荐表”。
      没有比这个更加令人兴奋的事了。之前脑中一晃而过的念想居然成了真。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憧憬着这个梦了,五彩斑斓犹如泡沫般的梦,为了维持着这个易碎的梦,她努力地读书,并让自己不去触碰那个梦。
      原来实现梦想是这样的啊,那一点小小的欣喜从心里迸发,然后慢慢地填充了整个心脏,不会觉得挤,充实却有像是空白的,那是一个吹涨的气球,却在扎口的地方缓缓地放出气,这样便不会爆炸了,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时下老师望着平川欣喜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还记得我高三开学的时候对你说得话吗?我说如果你有三次模拟考考了第一名就把东大的推荐表给你。这下我的诺言就实现了。”
      “嗯!”平川也没有忘记,为了三个第一名平川付出了许多的努力,此时的平川一下子放松下来,身体竟有些软软地支撑不住了。
      “一定要加油哦。”

      一直觉得时下老师对她总是很宽松。明明高一和高二每次考试都没有中潭同学的分数高,分数也总是差了好几分,但是时下老师总是对她笑眯眯的。甚至对她许下有三次第一就把东大推荐表给她,按照原来的成绩,怎么也是给中潭同学的吧。
      出了办公室的门,平川才发现有许多想要说的话都没有说。
      最想说的还是那句吧。
      “谢谢。”
      平川朝着办公室的门,深深地鞠了一躬,把所有诉之不尽的感激,全都汇进那句“谢谢”和弯下的脊背之中。

      走出办公室才不久,平川又听到了追赶的声音。
      那令人惊悚的声音,气息一点、一点地深入骨髓,如同浸入冰冷的水。走廊变成一个不断循环的直线,深不见底,犹如镜子把狭隘的景色复制了一遍又一遍。
      与之前不一样的,仿佛还感受到了怨恨、深邃的眼神。
      对,就是感受到。
      不是四目相对地看到,而是感受到,背脊感受到了那目光的寒冷,以及寒冷中所包含的浓浓的恨意,全都感受到了。
      她转过头,走廊上空无一人。空旷地——令人感到可怕,她总觉得那个人一定躲在了什么地方,她疯狂地向后走,走过每一个可能躲藏一个人的缝隙,但事实证明似乎是她一个人在演独角戏一样,每个教室里面的人都在有条不紊地做着事情,没有人注意着她,没有人注视着她。
      所有的现象都在提醒她,这是个幻觉。
      但那感受,那声音,那眼神,那气息,逼真得完全不像是幻觉。
      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她站在走廊上,心渐渐平静下来,可是身体仿佛与大脑脱节了一般,剧烈地、不停地颤抖着。
      是,怎么回事啊——
      身体颤抖着仿佛都快站不住了,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犹如快熄灭的火星,装进了一个充满氧气的瓶子里,里面还铺着干瘪的稻穗和干枯的草,不消再做什么辅助工作了,便可以再次燃烧起来,所有的条件一个都不缺少,就那么煽动起来了。

      应该说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了。
      比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汹涌,好比拼尽全力的放手一搏。声音、气息、呼吸声、脚步声,在整个逼仄的空间里,被无限地扩大化,平川感到恐惧、无力,脑中不断有“嗡嗡”的声音在作祟。
      平川想也不想地就冲上楼梯,疯狂地跑起来,她想要摆脱那个追赶,那个怎么也无法逃离的追赶,是鬼吗?还是什么?为什么无论怎么努力它还是存在着,无法逃离,无法摆脱的存在。
      两楼。三楼。四楼。五楼。“砰”,平川把顶楼平台的铁门撞开了来,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她只觉得想要逃离身后的追赶,不顾一切地逃离,宽阔的楼台上可以看见碧蓝的天空,天空仿佛也长了一双眼睛,无限凝望着大地。
      平川依旧义无反顾地逃离,逃离着追赶,逃离着所有令人恐怖的一切。
      就这么,跨过那个矮小的,砖木搭成的围栏。仅仅是两尺不到的围栏,围栏里面与围栏外面便是不一样的深渊,无法回望,无法回头。
      她觉得,空气,原来是如此柔软,经不起踩踏,经不起呼吸的蹂躏,托不住一片云,托不住一个小小的身躯。
      追赶的声音,气息都没了,消失地无影无踪了,这便是最彻底的逃离么?她回望不了围栏后面的世界了。平川想着她还有许多、许多放不下的事情,但那些事情在这时已经不重要了,她还想活着,却为了彻底地逃离而失去了资格。
      最后,她发现,原来重重地一摔,带来的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死亡的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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