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谁共》Accam

16、叶孤城番外

　　寒风凛冽，快过年了吧。不过过年与否，对于一个乞丐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前面又是一队到处抢掠的赤老①。哼！什么保家卫国！不但对着金兵年年战败，还经常奸淫掳掠，与金兵有什么不同？如果不是他们，爹娘以及没来得及出生的弟妹亦不会惨死！我跟他们拚了，早日在阴间跟爹娘团聚也好。
　　......
　　痛，浑身都是痛。我是死了吧。一定是了，否则怎么会闻到这么好闻的香味？...这个一定是仙子了，好美，...不过阴间不是都是牛头马面吗？...
　　......
　　原来是师父师娘在宋兵手中救了我。一定是爹娘保佑。师父师娘对我很好，他们待我如子，不但救了我，还教我读书写字，武功医术。师父问我，将来长大成人后要做什么？我说要悬壶济世，救助天下穷人，所以医术我学得特别认真。
　　......
　　“这个是你的师妹纪瑛，你将来要好好照顾她。.....”师父之后讲了些什么，我都听不见了，只知道手上抱着的这个刚出生的小女婴好可爱，生得跟师娘一样美，她很乖，不怎么哭，一直都在对着我笑。原来婴儿是这么的柔软，似乎一用力就会碎的瓷娃娃。
　　.....
　　“师兄，你看我刚写的唐诗......”
　　“师兄，你快来看我新学得掌法......”
　　“师兄，你不要光顾着埋头医书，我要你陪我出去玩。”
　　“师兄，......，师兄.....”
　　师妹一会讲话，就一天到晚围着我这个师兄转。师妹人很聪明，但奇怪的是她特别喜欢研究毒药，她第一次研制成功的毒药叫做“销骨碎心丹”，我永远都记得她拿着在我面前炫耀的样子。为了怕她不小心毒到别人，所以我经常没收她研究的毒药。
　　直到她七岁，这天，师父在外面又带回了一个小孩。他八岁了，比我小两岁。他就是二师弟。二师弟长得真是好看，剑眉星目，唇红齿白，隐隐透出一股贵气。师父说，他是故人之子，出生于大户人家，因为身体不是很好，所以被送上山来学艺。他的见识比我多，亦比我能说会道，经常回家探望时又带回不少新奇的东西，师妹很快就跟他熟络起来。慢慢地，师妹来找我的次数也少了。我知道我这人生性木衲，活泼好动的师妹对着我久了自然会觉得沉闷，她去找师弟玩是再正常不过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若有所失。
　　师妹十四岁了，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美艳过人。师弟亦已经十五岁了，虽然他学艺时间比我短，但他天资聪颖过人，武功方面比我更高出许多。而我的医术亦小有所成。我觉得我应该去江湖历练见识一下，并应该以自己所学去救助天下间受病痛之苦的人，所以我拜别师父师娘下山了。那天是师妹送我下山的，她哭得一双眼都肿了，只是扯着我的衣袖，但却一言不发。我知道有二师弟在，师父师娘还有师妹等等一切都会有他照顾，所以我就下山去了。
　　我四海游历了两年，经常我都会托人带书信以及一些好玩的物品回山。但因为我居无定所，所以我根本无法收到山中的任何书信，或许我是在逃避什么，但，我不敢细想。
　　曾经我想，师妹已经及笄了，她跟二师弟感情这么好，两人应该早已成亲了。我知道二师弟无论长相、家境都配得上师妹，他会是师妹最好的归宿。但为什么只要想到她，我的心就像被撕裂了似的，痛得我无法呼吸。
　　直到我回到山上，见到重病卧床的师父，我不禁大吃一惊。明明只有四十多岁的人，加上他会医术，会养生，是什么使他得如此苍老？我没有见到师娘，细问之下，才知道师娘三个月前服毒自尽！
　　原来师父跟师娘乃父母之命而结合的，但师娘却另有心上人。那人因她另嫁他人而终身未娶，更于三个月前郁郁而终。师父一直不知道此事，直到师娘服毒自尽后再三查究才得知此事。
　　师父说，如果他一早得知此事，一定不会拆散他们，反而会成全他们。原来多年来的夫妻恩爱都是假的，原来师娘可以对师父温柔婉约，可以相敬如宾，可以举案齐眉，但却只对那人生死相随。所以师父病倒了，是药石无力的心病。
　　师父把我跟憔悴消瘦了不少的师妹叫到床前，跟我说要我娶师妹，希望在他临终之前可以见到师妹有一个好归宿。我知道师妹心里面只有二师弟，我怎么能夺人所爱？眼见师父师母的悲剧，我怎么能让悲剧再重演？！谁知道我刚想出口拒绝，师妹就答应了。我震惊得反应不过来，耳边只听到师父吩咐三日后成亲。
　　我连忙跑出去追问师妹，但她只是幽幽地望着我，问道，“大师兄你嫌弃我么？”我急忙答道，“我爱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师妹你？但......”话未说完，师妹就掉头跑入她的房间，并关上房门。
　　我怔怔地呆在门外，好久才回过神来。这是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同师妹成亲吗？师妹明明可以反对，但她没有这样做，那么是不是表示师妹亦是喜欢我的呢？我欣喜若狂，连忙跑下山去采购一切礼品。
　　我猜市集上人人都以为我疯了，嘴巴都笑得合不拢。一对紫玉雕成的玉佩吸引了我的注意，它们雕工精美，正面是一对粉蝶翩翩飞舞，栩栩如生，背面刻着“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对玉佩的紫色跟师妹喜爱穿的紫裙是一样的，师妹一定喜欢。而且下面结有一个同心结，正好应了“夫妻同心”的这话。我叫店家再在上面各刻一个“叶”字。我要将这对玉佩一代传一代地传给我跟师妹所生的子子孙孙。
　　“......师妹，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你....”是因家中有事下山的二师弟，他原来回来了。
　　“不要再说了二师兄。......”
　　我匆匆赶回山上，想不到竟然被我听到这一幕！他们没有发现我，但我根本听不下去了。原来从狂喜往下跌是那么的痛，如果说在外闯荡江湖那几年，每每想起师妹，心里面就好像有一把刀，一点一点地剐；那么现在就是每剐一下就有一个人在上面洒上一把盐。我才知道原来我是这样地爱着师妹的，原来爱的滋味是这样————五内翻腾，六神无主，七上八落......
　　我不能够那么自私，就因为爱师妹，才要让她幸福。我要同师父解释。但不知道是否天意，师父竟然开始进入昏迷，无论我怎么叫都叫不醒。
　　我跑去找师妹商量，我直接告诉她，我不能跟她成亲。我听到我的心在滴血，在淌泪，在疯狂的叫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师妹留在身边，但师母的灵位则一再提醒我不能让悲剧重演。师妹什么也没有说，低头沉默了好久，才抬头问我，“师兄在外多年，有了心上人么？”
　　我连忙否认，“当然没有。”
　　“既然没有，就按阿爹吩咐成亲吧！”
　　我知道师妹侍父极孝，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完成师父的遗愿，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嫁给我。我怎么能因为这样，就拆散一对碧人？！
　　我想找二师弟帮忙劝师妹。但二师弟却失去了踪影。
　　直到三日后，师父稍稍清醒，就要我们立刻拜堂成亲。我见师妹都已经穿着妥当，精神稍佳的师父亦难得的露出笑容，一脸的期待。师父养我育我，等同再造，我又怎么忍心让他死不瞑目？！我想，先成亲完成师父遗愿之后再从长计议。
　　那晚洞房花烛，我故意扮作喝得酩酊大醉，独个在书房过夜。我要二师弟知道我跟师妹之间是清白的，我们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第二天一早，师父就与世长辞。我跟师妹办好师父的身后事后，我跟师妹解析要取消婚事。但师妹坚决不肯。我以为师妹是不好意思同二师弟解释，我说我会亲自带着她下山同二师弟讲。
　　当晚我又饮得大醉，怎么能不饮酒，怎么能不醉？明天我就要下山亲手把我心爱的人儿送给别人了，不喝醉的话，我怎么熬得过这个漫长的夜晚？......原来一个人伤心是很容易醉的，否则只是一小壶酒，怎么就醉了呢？如果不是醉了，我怎么会看到师妹在我的面前跟我说她爱的是我，一生一世就只爱我一人？呵呵，这一定是梦，既然是梦我就不要醒，我就在梦里面把我心爱的师妹紧紧抱住，再也不放手，也只有在梦里师妹才是真正的属于我......
　　我正午才醒来，头痛欲裂，正准备带师妹下山去找二师弟，却发现师妹的房间桌面上有我那天在市集买的一个紫玉佩，下面压着一封信，拆开信一看，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
　　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
　　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
　　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瑛”。薛涛的《春望》，呵呵，好一句“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师妹终于明白了。我想师妹自己去找二师弟了，也好，免得大家相见时尴尬。
　　之后我亦自行下山独自闯荡江湖。痛，心里面常常是撕心裂肺的痛。原以为痛久了就会麻木，痛久了就心死。但是为什么只要一看到手中的紫玉佩还是会觉得痛？（编者说，因为你冠状动脉硬化了。）
　　“由来称独立，本自号倾城。”，哈哈哈，这多么可笑，人家唐代徐贤妃的《赋得北方有佳人》说的是美艳倾城的北方佳人，我相貌平凡，注定一生孤独终老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叫做叶倾城？！爹娘啊，你何苦跟我开如此的一个玩笑？！从今以后，江湖上只有一个叫叶孤城的江湖郎中。而我这张脸，就让它隐藏在面具之后吧。
　　......
　　我收了一个徒弟，她给我的印象一如当年的师妹—————狡黠聪慧。让我不禁在她身上投注了一份特别的感情。......什么？她肯拜我为师是因为我那俊美的面具？！哈哈哈，连三岁小童都尚且以貌取人，更何况其他人呢？......
　　行走江湖多年，走遍大江南北，但心里面的那一抹倩影却怎么也挥之不去？！我忍不住心中对师妹的那份思念，偷偷的去到二师弟家。在他家门外盘恒多日后，终于下定决心潜入府中，我告诉自己，只是为了看一眼师妹，一眼就够了。看看她那如花的笑魇，听听那银铃般的笑声。我说服自己，我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而是为了完成师父师母的嘱托。
　　二师弟，二师弟他怎么敢纳妾？！他怎么敢在怀中搂着另一名女子？！我不由分说就跟二师弟动起手来。......
　　什么？师妹当年根本没有来找他？！什么？师妹她—她—她爱的是我？！......如果她爱的是我，那么薛涛的那首《春望》又是什么回事？！我听不到二师弟之后说的话，我只知道我要找到师妹。我要找到她，问个明白，不，不用问明白，找到她之后，她爱我也好，不爱我也罢，这次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手，无论如何我不要、也不准她再离开我......
　　师妹，你究竟在哪里？怎么我踏遍了天下都找不到？
　　师妹，你究竟是恨我还是爱我？
　　不论你是爱我也好，恨我也罢，我只求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无论你打我，骂我都好，只要你再在我生命中出现。......
　　“师父，你在天池山上丢失的玉佩，徒儿我帮你寻回了。”小柔竟然找到另一个紫玉佩？！难道老天爷听到我的心声了吗？
　　一个少年？小柔见到的是一个少年？难道师妹另嫁他人？我不准，我不准，即使她真的另嫁他人，只要她仍然爱的是我，我就要把她抢回来，什么仁义道德，礼义廉耻我都不再管。十五年的生离已经足够，行尸走肉般无心的生活我亦觉得厌倦，这次如能再寻着师妹，除非我死，否则我怎么也不会再放手。
　　为什么，为什么我找了一个多月，找遍湖南境内都找不到小柔口中所说的那个少年？多年来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难道我跟师妹之间就这样的有缘无份？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找到师妹！
　　什么，眼前这少年是我的儿子？！这，这，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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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赤老：宋朝时对军人的鄙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