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Alatariel

78、第十七章 大湖深处的召唤

　　「……被潮流吞噬的结果，是大湖深处的召唤……」

　　纽克斯湖如同一面由黑曜石打磨出的镜子，终年平静无波。
　　我站在湖边，审视着自己的镜像，不由感到啼笑皆非：谁会想到，忒弥斯的预言竟然会是如此——直切主题。又或者，是我鲁钝了。毕竟，斯堤克斯警告过我的：「纽克斯湖之水将吞噬汝之骨血」——最终，我依然是命运的玩偶。

　　拾起一颗石子，掷向水面。石子瞬即被湖水吞噬，连涟漪都不曾出现……
　　该如何与她交涉……
　　直到她于“诸神的黄昏”之后决定回归神界，斯堤克斯都没有喜欢过我。她对我的观感如同雅典娜对阿佛罗狄忒的，说不上憎恶，却极度不屑。在她看来，我这样的神祗，是麻烦与混乱的肇因，若不存在的话对奥林匹斯会比较好。

　　尽管步履悄无声息，但身后波动的气流依然告知了她的来临。
　　“可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她问，对女性而言过于低哑的声音单调而毫无起伏。
　　“你会背弃我，一如我背弃传统？我记得。”
　　一声冷笑自她的鼻腔中溢出：“那么还来这里做什么？我不会给你赎罪的机会。”
　　“我不是来赎罪的……”我淡淡地反驳，一边心不在焉地审视着脚下独属于冥界的土壤——碳黑的尘土间无数沙砾闪着钻石般的光泽。
　　“你是！”她毫不客气地打断我，“你拒绝承认背誓，却为自己的行为所带来的后果感到罪恶，所以你来这里寻求与自己和解。”
　　她慢慢渡至我身边，幽冷地问：“那样的动机……不是赎罪是什么？”

　　显然斯堤克斯相当清楚我的想法呢……不过只是很小、很片面的一部分。
　　我微微皱起眉，继续低垂着头，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她却突然天外飞来一句：“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阿尔忒弥斯？”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也不需要，她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无疑，你是强大而出色的，神王显然尤为宠爱你。但是，你这样的女神，永远都在投机取巧，想方设法地挖掘制度中各种各样的空隙以满足自己的私欲。现在，又想利用我来帮助你洗刷自己的负罪感？！你的傲慢与任性让人难以忍受！”

　　静默地把弄着右手小指上的黑水晶指环，片刻后我轻柔地对她说：“让我们先把一些事情弄清楚，斯堤克斯夫人。”
　　“首先，您的工作是惩罚那些违背誓言的族人，至于他们是否觉悟则与您无关；其次，您认为我违背了誓言，但是罪奥林匹斯的法律却判我无罪，所以除非我自愿，您永远都别想将我怎么样；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您并没有立场拒绝我，毕竟族人们不会在意我真正的动机，如果您真那么做了，等于公报私仇，到时恐怕会为您带来诸多不良影响。”我转过头，轻声问道，“我们都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不是吗？”

　　“你在威胁我！？”即使不看她的表情，我依然能感受到投射至我身上的灼灼目光，想必斯堤克斯巴不得能将我碎尸万段。
　　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我不是已经给你机会了吗？
　　“当然不是，我在向您展示一个能令我们皆大欢喜的提案。”我微微侧首，从斯堤克斯黑色的眼睛中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影像笑得一脸无害，胸口却除了麻木什么感觉都没有，“有些时候，即便影响深远的元老如您也别无选择，只有妥协以避免未来更大的麻烦……比如我。为什么不从另一个角度看呢？我在提供一个可能，让我永远消失的可能。这不正是您认为我该得的下场吗？既然如此，何必那么在意过程呢？”
　　她的眼中露出迟疑，我知道她正在慎重思考我的提议。然而，许久之后她依然迟迟不作决定。我的耐心、毅力和勇气正携手逐渐离开我的身体，把玩指环的手微微颤抖着，被水晶锋利的切面划破了指尖而不自知……
　　我开始害怕，对未知与死亡的恐惧逐渐侵入我的神经……灵魂深处最软弱的那部分开始轻声诱哄着要我走开，放弃那个疯狂的念头，只是走开，回到塞萨利，在仙女、树精们的陪伴下，静静地等待阿波罗归来……只要走开……

　　然而，就在那一刻，纽克斯湖有了动静。
　　静止的水面开始翻滚着从中间分开，显露出湖底——一片暗黑、混沌的深渊，牵引着我的沉沦……
　　我本能地试图抗拒，却已被一股黑色的液体席卷。我挣扎着转身，刚好见到斯堤克斯眼中闪烁的得意——她终于还是找到了直接报复我的机会。在我意志最薄弱的瞬间将我送入纽克斯湖的水牢中，她是想确定我不会活着从那里出来！
　　体内的力量被湖水抽离，我别无选择地向湖底坠去……
　　冰冷的黑暗缓缓将我包裹，身体逐渐麻木……

　　就在自己快被彻底吞噬之际，一双手臂突然从旁探出，将我及时拽出了那个漩涡。
　　低柔的嗓音传入耳中：“开口，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我寻声望向那个抓着我，防止我被虚无淹没的人：铂金色的微卷长发，精致的轮廓，略显阴柔的狭长金眸……
　　父亲……居然还是来了。
　　我看着他，晕眩感一点点离去，同时带走了我最后的懦弱。
　　我朝他微笑，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搂住了我，慢慢加重了双臂间的力道，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颤抖，他从未有过的，因情绪波动而产生的颤栗。然后，断断续续的亲吻落在我的额头、发间……
　　“千万不要沉迷！”他在我耳边低语，依旧是命令的语气，可是我却能感到其中几不可察的迫切，“记住，那让你感到满足的一切都是幻觉，绝对不能被其迷惑，绝对不能为此沉溺。要从幻境中挣脱，只有先识破完美背后的真实；即便会比噩梦更可怕，依然必须面对……那是你唯一的机会。我向你保证，只要十年，他便能重获自由。所以，给我乖乖回来。不然，我肯定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他也活不过第十年！”
　　“父亲……”我看着他，有些话，有些情感几欲冲口而出，却还是在唇边化作了一声叹息。

　　自他缓缓松开的怀抱中滑落，我镇定地凝视着他的双眸，逐渐沉入那无尽的黑色漩涡中；我的手却不由自主伸手抚上胸前的弯月挂饰。这来自奥里翁的礼物，时刻提醒着我，为了自己的信仰，阿尔忒弥斯可以多么不择手段。一把扯下挂饰，交到他手中，我平静地让冰冷与麻木再次将我俘获，坦然地等待着虚无的降临……
　　视线逐渐模糊，他的面容自我眼中逐渐淡去……
　　一切影像消失的霎那，我轻声道别：“十年后再见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