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如斯深潜

44、不像神明的神明

　　阿格斯扇动着自己的翅膀，在喜朗斯山脉中的一个用冰块堆砌出来的宏大广场上缓缓落下。也许是因为自己来的次数太多，在广场边缘打坐静修或者忙碌着其他事情的人们对自己的出现早已经没有了好奇，除了负责接待的野蛮人冰雪祭司奥鲁尔正开心的朝着自己挥动着他那毛茸茸的长臂之外，压根就没有第二个人看着自己。

　　轻快的从阿格斯的背上跃下，灵缇看到正站在广场上等待自己的奥鲁尔。长着络腮胡子，一副壮硕身板，长相肖似生活在卡格尔高原上的冰雪暴熊的野蛮人奥鲁尔看上去似乎是一个不怎么喜欢用脑子的蛮夫，伸出手将只到自己肩膀高的灵缇搂住，两只巴掌在灵缇的身后拍得砰砰作响，一面爽朗的说：“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阿呀呀，你这个老流氓，又在占灵缇的便宜。”已经幻化出人形的阿格斯撇撇嘴，站在灵缇的身后，很是不满的抱怨。

　　“小阿格斯，你还好么？”放开灵缇，奥鲁尔轻巧的绕过灵缇，将只比自己的腰高了那么一小点的阿格斯抱了起来，很是恶劣的往空中一丢，看着阿格斯龇牙咧嘴的抱怨，憨厚的笑着问。

　　“你这个坏人，你这个该死的老流氓，欺负孩子的大坏蛋！！！”阿格斯被奥鲁尔轻巧的丢上了天空，呜哇乱叫着又落进了奥鲁尔的怀抱。

　　“奥鲁尔叔叔，日安。”灵缇笑着一面行礼，一面看着奥鲁尔欺负阿格斯，很是惬意的看着热闹。

　　“还是灵缇懂礼貌啊。”奥鲁尔笑嘻嘻的将阿格斯放下，这才转身看着嘴角噙着笑意的灵缇，“一路平安么？没有遇见那些该死的冰霜巨龙吧？”

　　“有我在，那些该死的冰霜巨龙怎么敢出现？”得意的仰头，阿格斯没等灵缇回答，便骄傲的说。

　　“一路平安，奥鲁尔叔叔。”灵缇优雅的点点头，随手将自己的祭司长袍下摆的皱褶给轻轻抚平，这才浅笑着问，“奥鲁尔叔叔，冰雪女神陛下和雷米尔陛下还好么？”

　　“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奥鲁尔开心的回答，“女神陛下昨天还问起你呢。我带你去见女神殿下吧。”

　　“麻烦奥鲁尔叔叔了，谢谢您。”灵缇欠了欠身子，礼貌依然，将阿格斯挤眉弄眼的形状半点没看在眼里。

　　灵缇目不斜视的跟在奥鲁尔的身后朝着冰雪女神的女神宫走去，一路上遇见不少冰雪祭祀，大多有礼的朝着这位年轻的王储，雷米尔陛下的神使点头微笑。虽然来过冻土之境不止一次，灵缇依然感慨冻土之境里生活着太多早已经被世人认为已经亡族的上古种族，这些原来并不友好相处，乃至于是世仇的种族却在冰雪女神的庇护下生活在一起。比起战火纷飞的大陆，也许冻土之境真的是一片充满了宁静祥和的乐土吧？虽然这里的环境极为恶劣，常年低温，大雪纷飞，也没有多少植被生存。但是在这里，不用担心随时出现的战争和信仰冲突。

　　因为冰雪女神和回生之神之间关系极为友好，在很多冰雪祭祀的眼里，这两位神明地位是同等的。对于回生之神，雷米尔陛下的神使，冰雪祭祀表现的极为友好。况且灵缇是一个很懂事，也很善良的女孩。因为长年与外界不联系，以前生活在冻土之境里的人们对外界的了解除了靠仅有的几位生活在外界的野蛮人传回来的讯息之外，只有等着冰雪女神降下神谕，才能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而今，雷米尔陛下的神使常常穿越结界，为生活在冻土之境的人们带来了新的讯息，对这个一脸微笑而且极为愿意向自己讲述外界的少女，冰雪祭祀们都极为尊崇。

　　一脚踏进晶莹剔透的女神宫，灵缇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脸狼狈的从大殿中的空间裂隙里爬了出来，而侍立在冰雪女神周围的冰雪祭祀们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一个个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的脚尖，恭敬的等待着冰雪女神的令谕。

　　原来还皱着眉头看着那个一脸惨状，浑身冒烟的男人的冰雪女神听到奥鲁尔和灵缇进入大殿的脚步身，微微转头，脸上已经满是笑意。

　　“雷米尔，你又在你的神使面前丢脸了。”冰雪女神轻轻的挥了挥自己的右手，一道清泉从雷米尔的头上骤然落下，带走了雷米尔身上的黑色泥土，露出了雷米尔那和乞丐装可以相提并论的长袍，还有破布条包裹下那白皙如玉的皮肤。

　　毫不在意的耸耸肩，雷米尔转过身，将挂在自己身上如同破布条一般的长袍顺手脱了下来，一面满不在乎的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当初我还和她的守护精灵打过一架。我这个神邸，在灵缇的面前可没有半点权威。”

　　即使雷米尔并不计较灵缇对他的态度，但是身为神使的灵缇却不能不尊重自己所信奉的主神。即使这位主神经常做一些不着四六的事情，即使这位主神时常没有形象的陪着自己坐在女神宫门口的台阶上仰头眺望天空。恭敬的单膝跪下，灵缇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宽广的大殿里：“灵缇见过吾主，见过冰雪女神陛下。”

　　礼貌的孩子总是格外招人喜欢，懂礼貌并且还恪守自己本分的孩子，自然更是让冰雪女神疼爱。脸上微笑着朝着灵缇点了点头，冰雪女神柔声说道：“起来吧，不要客气。”

　　比起端坐在王座上端庄典雅的冰雪女神，雷米尔就像是一个粗鄙不堪的野人一般，懒洋洋的坐在了冰块打磨而成的地板上，一面咧着嘴揉着自己受伤的肩膀，一面愁眉苦脸的对灵缇说：“都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客气。要是让那个缺德的小鬼知道你给我跪下，她醒来以后还不把我翅膀上的羽毛全给拔了个干净？”

　　“吾主，多兰还是没有醒么？”灵缇直接忽略了雷米尔的抱怨，只是略带忧伤的看了一眼漂浮在大殿上方的一个黑色旋涡，那里安放着多兰栖身的安眠水晶。

　　苦闷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雷米尔心有余悸的望着那个通往多兰灵魂深处的空间通道，不由打了一个冷颤，低声嘟喃道：“真不知道那个小鬼的灵魂究竟破碎成了什么模样，太可怕了。”

　　冰雪女神看着雷米尔的表情，脸上直冒黑线，这位就是当初自己以为的，温文尔雅的大天使长？除了偶尔提及亡灵族的事务这位新晋的神邸能够正经一些以外，其他时候都是一副很是懒散随意的习惯，半点没有身为神邸的自觉和威严，连带着侍奉自己的冰雪祭祀也都对这位神邸另眼相看，别说畏惧，哪怕是一点点的崇敬都没有。难道所谓的神格，真的对一个神邸的影响力有那么大么？

　　忧心的捏了捏自己的眉间，雷米尔这才站了起来，深深呼出一口气，想要尝试再一次进入多兰的灵魂世界。理论上说，已经服用过轮回莲子的多兰本应该早就醒来，只是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这位小祖宗的灵魂破碎凌乱，让雷米尔这位神邸头疼不已。自然，雷米尔也没有发现，冰雪女神第无数次因为看到自己这样毫不顾忌自己形象的行为而皱起她的眉毛。

　　常年行走在信徒周围的雷米尔不同于其他的大天使长，对那些虔诚的向神明祷告，并将自己最诚挚的信念托付于神明的信徒，雷米尔心中颇有敬意。相对的，对于常年并不生活在光明神界的雷米尔来说，对光明神的敬畏，乃至于对所有神邸的敬畏都并不如其他神仆来的要浓厚。更因为多兰所抽离出来的神格中多少带了一些多兰玩世不恭，对神明蔑视的念头，完全融合了神格的雷米尔一点也没有身为神邸的自觉性，是毫无疑问的。在这位已经成为神邸的大天使长心中，似乎依然将自己摆在了一个神仆的位置上，压根没想起自己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神邸。

　　冰雪女神却不同于雷米尔。秉承着守护创世神的责任而出生的冰雪女神的体内糅合了上古魔神的血脉之余，还继承了创世神特有的尊崇。就冰雪女神在创世神心中的地位而言，众神界中所有神邸加起来的分量也都未必有自己最小的这个女儿来的重要，否则他怎么会赋予自己最小的女儿诸多超越了兄弟姐妹的能力？

　　冰雪女神的崇高地位，也让冰雪女神养成了高高在上的心态，与其说冰雪女神怜悯众生，不如说冰雪女神已经将诸位神邸的地位严重弱化，摆在了仅仅比众生高了那么一点点的位置上。就像一位贵族会因为自己的贴身侍从欺凌其他地位低下的仆从而略生厌弃，但绝不会容许那些卑贱的仆从羞辱自己的近侍，贵族的近侍也同样代表了贵族的尊严。

　　对于冰雪女神来说，其他神邸即使做了极为过分的事情，也绝不会容许他们的信徒和神仆对自己的主神不敬，因为诸位神邸代表了创世神赋予的荣耀和高贵。对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损害神明威严的雷米尔，冰雪女神渐渐从欣赏转变为一种莫名的厌弃。一位不懂得如何树立自己威严的上位神邸，不仅仅是侮辱了自己，还羞辱了同为上位神邸的她。

　　相对于雷米尔，冰雪女神对灵缇越发的赞赏。这个气质高雅，还知进退，懂得恪守自己身为神使身份的女孩，一次又一次的在自己面前维护了神明的尊严，并不因为自己的主神没有树立起足够的威严便忘却了自己身为仆从的身份。

　　而影响了雷米尔的多兰，在冰雪女神的心目中，越发的厌恶了起来。曾经的雷米尔是一个懂得身份尊卑的神仆，和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厮混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彻底的改变了自己的行为，无视神邸的尊崇，粗鄙不堪，想必那个名叫多兰的女孩也应该是不懂得尊崇神邸，没有规矩的卑贱存在。对于这样的人，冰雪女神又如何愿意会让她醒来呢？如果不是雷米尔在封印多兰身体的安眠水晶外头布下了一层她都无法穿越的诡异结界，冰雪女神早就将那个被自己厌弃了无数次的人直接抹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