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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初冬的第一场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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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冷,镜河的水面都结冰了,大家都穿上了棉袄。
澡堂里尽管有汤婆婆的魔法维持暖汽,可以正常运营,但客流量还是减少了不少(原来妖怪是和人类一样怕冷的)。这令汤婆婆无比窝气,却又无可奈何。
由于长期清扫外围走廊,我不可避免地发起了烧来。
这几天,我都待在宿舍里静静养病。令我感动的是,油屋里的大家都自愿帮我承担了工作,没有半句怨言。看来我的人缘还算不错。
白龙每天都来探望我,喂我吃完药后,便又幻化为龙横跨大海了——天哪,他做的到底是什么工作啊?他迟早也会重感冒的!
可是,不管我怎么问他,他都不肯告诉我。他只是对我说,汤婆婆不会再逼他做违背良心的事情了。
虽然没有逼了,但汤婆婆骨子里仍是利欲熏心的。白龙,真的没事吧?
我好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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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我从未看过这里的雪景。尽管在发着高烧,我还是走到阳台凭栏远望。
羽毛般绒绒的雪花从天空旋落,玉屑飞扬,琼珠玲珑,大地一夜尽白。冷蓝色的苍穹下,树木的枝叶结满了剔透的冰晶,油屋华美的屋檐、台阶、廊柱上都积满了水沫似的新雪。
在户外,有几个妖怪在忙着扫雪铲冰,四处都是敲击冰凌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细长身影映入眼帘——黑色的细长身子,白色的面具。
“无脸男!”他怎么来啦?是来找我的吗?
青蛙先生似乎认出这就是六年前赏给自己无数金子的“贵客”,连忙摆出诌媚的笑脸迎上前去:“哎呀,这不是无脸男吗?先生里面请!”
我突然无比惊恐地想起了以往在油屋里的一幕——不行!无脸男绝对不能进入这里!他会被影响坏的!
“等……等一下啦!”我扯着沙哑的嗓子大叫一声。
妖怪们都抬起头来。无脸男见到我,白色的面具现出了微笑的表情。
“啊嚏……你是来找我的吗?”我吃力地问。
无脸男点了点头。
“那我……我自己出来见你……”我急急地吩咐道,“啊嚏……你千万不要进来油屋……”
说着,我披上一件薄薄的单衣,撑起油纸伞走到了冰天雪地里。
“无脸男,好久不见了……”我边打喷嚏边把伞罩过他的头顶。现在的我已经和无脸男差不多高了,“我好高兴……阿嚏!”
寒风陡地蹿入我的衣领,我还没说出其他话来,就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身上忽然一暖。有人将一件粉红色的毛衣外套温柔地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这才发现,原来无脸男手里拿着一个包裹。
“原来你是专门为我送来这个的吗?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欣喜若狂地把毛衣穿上,“是你和钱婆婆织的吗?”
无脸男点了点头,也摇了摇头。他蹲下身,拾起一根枯枝,笨拙地在雪地上写了几个字:
——“还有白先生。”
“是你和白龙一起织给我的?”我更欢喜了,这里面竟然有白龙的一份心意!“我一定会每天都穿着的!”
无脸男点了点头,白色的面具上笑意更浓。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难道白龙每天冒着寒风横跨大海两次,为的就是帮我织毛衣?!”
无脸男面具上的微笑突然消失了。他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神色变得哀伤。
“怎么了?”我着急起来,“出什么事了?”
“小千!你怎么能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跑出来!”
小玲从油屋里冲了出来,神色气呼呼的。
“快回去躺着!”她生气地说,“昨天温度才刚刚降下一点,你想让它重新升高是不是?!还有你!”她朝无脸男大吼道,“你怎么能在小千发烧的时候叫她出来?!”
“小玲,无脸男是来给我送毛衣的……”我有气无力地说,感到头更痛了,“无脸男……嗯?无脸男?”
无脸男竟然连再见也没有说一声,就转身离开了!
“喂,小千!”见我想追上前去,小玲连忙拉住我,“快回去吃了药睡觉!”
“我……我不……”我还想争辩,脚步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你还逞强!”小玲拽着我往油屋里拖去。我没有丝毫反抗的力量,只好就这么任由她摆布着,无可奈何。
无脸男在细碎的落雪中渐行渐远。冷蓝色的天空下,他乌黑的背影寂寞而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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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怎么我这屋子里尽是伤兵……”
小玲把我拉到了锅炉爷爷那儿睡了一觉(那里有火炉,小玲叫锅炉爷爷“看着”我)。我模模糊糊地醒来后,却发现白龙也在这里。而且手上——流着血!好多的血!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对不起,麻烦您了。”锅炉爷爷帮忙止血后,白龙有点抱歉地说。
“麻烦倒是不会。只是你们这对傻瓜啥时候才能照顾自己?小千发烧跑到冰天雪地里,你摔伤了还是要跨越大海!你们真不愧是天生一对!”
——摔伤就有这么多血?!简直就像当年被印章守护魔法伤害的那样!
“爷爷,请您不要乱说话。”白龙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我和千寻不是一对。”
“不是一对?拜托,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她爱你你也爱她。从六年前开始,整个油屋都默认你们是情侣啦。当年你们分开的时候,大家还惋惜了好一阵子。”
白龙侧过身看向我。我连忙闭上眼睛装睡。
“那又怎样?”他轻轻地说,声音里带着某种苍凉,“……我和她是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你去不了,但小千可以留下来啊。”
“抛弃父母的爱情是不长久的。就算千寻愿意,我也不会接受。”
双眼无意识地发热起来。滚烫的液体自眼里流出,缓缓淌落在塌上,碎开了。
原来白龙早就做好了决定。原来这段时间以来,都是我自己在一厢情愿地乱纠结,根本没想过征求另一位当事人的意见!
尽管有他和无脸男织的毛衣,但是初冬的第一场雪,好冷。
冷到了骨髓里,冻结了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