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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娃娃舞者(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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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镜中的女子常常在笑,弯弯的眉眼,羞涩的唇角,绝美的脸颊上有些许红晕。安银青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鲜活地存在着,即使在舞台下,她也能感受自己搏动的灵魂,她带着这个灵魂步上舞台,用自己的方式演绎那不同的角色。
路云阳,凭空出现的男子,是他改变了她昏昏噩噩的生活,是他使她明白自己不仅是为了妈妈、为了舞蹈,而是为了自己而存在。
所以她忠实于心中那真实的一隅,她的每一道舞姿都在向台下的路云阳传达着她最柔软的情感。可他的眼神永远是沉静的、深遂的,再没有初见时的一星孤独。
安银青悲伤地想起,他原本是在看另一个人,而如今的她不再是舞剧中的任何一个人,他也许失望了。
云阳,云阳,你可知否,这个喜欢着你的女孩子。
“银青,杜先生是你的朋友吗?”妈妈的心思是何等缜密,安银青近来反常的情绪自然是逃不过她的眼睛。“他似乎很欣赏你,最近常来,你可别怠慢了。”妈妈的一席话让她又惊又喜,惊的是平时的妈妈是不会让她与陌生男子独处的,只会叮嘱她好好练舞;喜的是她可以随时去见路云阳了。
路云阳的身份是个谜,他在沅都似乎没有认识的人。他沉默寡言,面色苍白,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安银青决定带他到沅都各处转转,她多么希望能让他快乐起来,他给她的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让她深感不安。
“沅都一向笼罩着神秘色彩,”安银青笑谈:“相传觉云古寺住着番僧的鬼魂,夜深人静时会传出木鱼诵经声;还有城门墙上那数道血痕,据说是旧时沅都将军之女斩妖时留下的;城东的梵净湖里据说沉睡着一条冰龙,它一旦苏醒,沅都便要沉入地底;这条阴阳街,月影浓重时,妖魔便会从那里走出混入人群……”
路云阳侧脸笑道:“竟有这种可怕的传说,安小姐不会害怕吗?住在犹如魔都的城市。”安银青抬首,“我也是道听途说,至于是真是假,大家也无从考证。不过我倒从未遇上过什么怪事。”
“二十年前,我在夜深时也独自走在这条街上……”天色渐暗了,路云阳仰头望着隐藏在黑云中的月亮,“安小姐,天黑前我们还是回去吧。”安银青点头,看到路边有个孩子在卖灯笼,说道:“我们买个灯笼照着。”
那个男孩,圆圆的脸似乎渗出光来,他对路云阳笑道:“哥哥,这个灯笼还是送你。”熟悉语气让安银青诧异,正要问,路云阳接过灯笼径直朝街口走去。
她记得路程应该更长些,可是倾刻他们已走过了好几条街。远远看见妈妈站在家门前,安银青心想确实太晚了。待走到她跟前,她却是笑着的,挽上安银青的手,却朝路云阳说话,“杜先生,如果你不介意,进来坐坐吧。”
安银青期待地看路云阳,不料他却冷冷地说:“不必了,不打搅夫人。”让她欣慰地是他看她的眼神还是柔和的,他把灯笼柄塞进她手中,“安小姐,晚安。”
她久久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地,直到双眼发涩滴出泪来。她听到妈妈的怒声:“不知好歹,还有你,”她一把夺过黄灯笼,“拿着它做什么,可恶的小玩意儿!”一脚踩个粉碎,安银青木然立着,不明白妈妈何以发这么大的脾气,路云阳方才的举动是有些失礼,可也不至于如此。
这一晚,她作了梦,梦里一个黑色长发的女孩子背对着她在捏泥娃娃,一边捏一边说:“调皮的娃娃,还不回来,路云阳有危险了,你待在他身边,到时候一粒沙也不会剩下,你看,”她转过身来,一把捏碎了手中的娃娃,“就像这样。”
安银青吓得从梦中惊醒,冷汗顺着脸颊流到嘴里,咸咸的苦味。这个梦暗示着什么?
翌日,她匆忙去找路云阳。看到路云阳的住所时,安银青心里一紧:整个房子几乎被烧个精光,焦黑的灰炭还在一块块地往下掉。
这是怎么了?安银青紧紧抱着双肩,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路云阳是生是死?她害怕、恐惧,全身不断地颤抖,云阳、云阳……肩上被轻拍了一下,她惊恐地回头睁大眼望着此人。
是路云阳!她不禁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他,她好怕,好怕他就这样死了。“云阳……”她的眼泪打湿了路云阳的衬衣,他拍着她的背,轻声在她耳边说:“跟我来。”
他领她到城边的一间小木屋,四周是布局奇怪的桃树。“云阳,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的住所怎会着火?”她被拉进小屋,屋里的地板上昨天卖灯笼的小男孩正在呼呼大睡。她还来不及反应,路云阳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然后蹲下,与她四目相对,瞳孔仿佛黑夜里的火焰。
“听我说,千万别回去了,”安银青摇头不解,“庆妈妈是妖魔寒蛟。”
待安银青重整思绪,她仍是半信半疑。从路云阳的叙说中,自己是妈妈的诱饵,目的就是引出他二十年前逃脱的他。妈妈近来确实喜怒无常,可也不能说她是妖魔啊!
“我回沅都本是为复仇,不想却遇上了你……”路云阳看着安银青:“起初我以为你就是脉的转生,可你只是安银青。”
“她一直觑觎我的魂魄,想用你来分散我的注意,幸亏被我识破了。昨晚她偷袭不成一定不会罢手的。”
仿佛是传说中的情节,妖魔与灵师、死亡与战斗……安银青的怀疑也变得那么无力,但她听说过脉晗这个名字,妈妈说那是她的手下败将也是她的仇人,每次一提起这个名字,妈妈就会变得十分狂躁。
“脉毁了寒蛟的四肢及七百年妖术,她现在的四肢都是害人得来的,那些跳舞的女孩是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一个?”安银青胃部一阵痉挛,是的,妈妈每次都说那些女孩吃不了苦都回家了,莫非……
“你就待在这。”路云阳推醒了沉睡的小妖,他褪下腕上的珠串,放到她的手上,“脉会保护你的。”
安银青欲拉住路云阳,他却已消失在门边。
又下雨了,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大的雨,安银青蜷缩在墙角,那股疲软侵袭了她的全身,她快要失去知觉了。“你怎么了?”小男孩摇着她,焦急地喊着。
“我,我想到他身边去……”安银青游丝般的嗓音连她自己也听不见,她只觉得身体变得越来越轻。“呀——”她听到男孩的尖叫,“你怎么变透明了?”他出手拉她却是一团空气。
不知道,她只想去到那人的身边。
淅沥的雨声中,安银青听见了妈妈阴森的声音,“二十年前你逃了,我不会再放过你!你和脉晗一样也会死在我手上。”
她看见路云阳半跪在血泊中,“寒蛟,你空有千年道行,却为害人间……”
“呵呵呵,妖便是妖,还要作什么善事吗?我不会像脉晗,最终也只落个悲惨结局。”寒蛟一阵冷笑,扬手幻化出无数锋利冰刃。情急中,安银青向她猛扑过去。
寒蛟只觉霎时全身如履泥淖,不能动弹,安银青紧紧箍住她,在她面前身形逐渐清晰。寒蛟冷冷道:“养了你这么多年,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本领。让开!”安银青不肯松手,寒蛟愤怒了,用劲甩开她,一支冰刃刺穿了她的左胸。
“银青——”路云阳惊呼,安银青茫然低头,明明已贯穿,她竟不觉疼痛,伤口也迅速地愈合,没有一丝血迹。寒蛟大惊:“你不是她,你到底是谁?”
“是我啊,妈妈……”安银青抬头,疑惑不解,经历了这么多,她的脑中已一片混乱。左腕的珠串散发出一道银蓝色的光,安银青分明看见一个银发女子立在她的前方,手执一把雪白的长剑,转眼间,她觉得自己与那女子身影重和,长剑已然在她手中,她不受控制地奋力一挥……
“不可能,不可能,可恨的丫头!”寒蛟躲避不及,蓝色的血喷溅在安银青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