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然会许》落木唯萧

10、回家的路

　　失望始终是要来的，只是迟了些时日。陈然坐在H市回家的公交车上想。当年的小女孩有没有趴在母亲的怀中哭喊要见自己的父亲呢。那是失望过后的再次希望，可这次失望后依旧还是失望吧。
　　可以用眼泪来排弃的失望到底也只是一场失望。可自己内心这似乎永远都无法停止的微微疼痛，却是失望最最难受的伤疤。
　　累身累心的分离与逃避。

　　回家的路，陈然上大学之前每天都要走一遍。
　　H市靠海的小镇。连微风中都是带着咸咸的海风和海水的味道。小的时候奶奶会带着她去垒满岸石，长满芦苇的海湾边放风筝。看那些未来的想象在自己手中在蔚蓝的天空飞扬，漂泊。那是十几年前的陈然最纯净美好的天堂。
　　那些美好的想着就可以闻到羞涩可人的咸淡记忆。是什么改变了什么。被开发的海边小镇，充斥着黄沙与人流。又将多少人的记忆掩埋的这般深邃，再也找寻不到。就像他们任由最初的爱被掩埋的那么深，回头想要找寻时，已经无力翻阅。
　　儿时熟悉到每一件衣衫的伙伴，如今也不知去何。易欢是陈然心中隐隐一直存在的痛。大学毕业七年，音讯全无。凉薄的男人也只说一句：分手了，不知道。萧正凡是邻家哥哥的典范。那一夜之后失去了全部联系。再见时，已为人夫，生活安稳幸福。

　　违背家中的意愿去S市之后，陈然就很少回家了。就算和许会结婚时，也是家中的长辈亲自赶到了S市来操办的。后来和许会回到H市，陈然也是很少回家的。这里没有了奶奶，没有了那些芦苇和垒石。陌生的世界是自己长大的地方。
　　其实，再陌生陈然也会怀念妈妈做的菜，爸爸的唠叨。可是那样自己都没有信心的婚姻和门第，陈然又怎么忍心让自己爱操心的父母去烦恼呢。仅有的回家的几次，妈妈问起婚姻时，那一阵的下沉和无力总是清晰地浮现在想要回家的念头之后。然后便是翻身转头的忘却。
　　父母对自己的婚姻也是没有信心的吧。所以才会那样紧张的关注着，一刻都未曾放下。不希望自家的女儿难受了，委屈了，被欺负了。许氏是怎样的门第，H市没有人是不太知道的。父母一次都没有去见过许会的母亲，即使许会邀请了很多次，甚至连许会的妈妈都开口了一次。但是父母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辞了。想是他们也不想去面对那样的门第。给自己的生活蒙上不一样的阴影。那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想象自己的女儿在那样的环境去维持一段婚姻的呢。

　　陈然记得奶奶小时候会抱着她坐在院子中，轻轻地说：以后我们家小然长大了要找一个好男人，可不能找一个和我们家差距太大的。不然我们家小然要吃亏的。
　　这句话因着奶奶在陈然耳边一直重复着。陈然记得很牢。后来长大点的陈然问过自己的妈妈，为什么奶奶这么执着于门第之念。妈妈说那和奶奶唯一的小妹妹有关。总之是一个不幸的故事。可谁都没有告诉陈然那个故事。妈妈说去问奶奶，奶奶说等陈然长大到要结婚了奶奶就告诉你。可惜没等到陈然可以结婚的年纪，奶奶就永远的离开她了。
　　后来，她才有些了然。门第之间，不仅是钱财权势的牵扯。更多的是生活习惯，信仰甚至是观念的区别。那么多的不同的两个人，不是你改，就是我变。而相形之下，所谓高攀者总是要失去的更多一些。

　　坐在公车上看到海岸线的时候，陈然的心情雀跃起来。提前几站下车。沿着已经整修一新的海岸线走回家。夕阳下山的时候，陈然站到海边看到远处的海水慢慢的变黑。浓墨的看不到边。不远处在玩水的学生们将水花弄洒的到处都是，在阳光中泛着青春的光晕。早些年，自己也是这般将青春挥霍的无比干净的吧。
　　随手，一张张碎纸片便在空中飘散开来，2年了，这些梦魇，我要忘记。
　　到底是快要30岁的女人了。想的也无比的苍凉呀。易欢，你总说要带我们各自的爱人一起来这片见证我们成长的海域。可惜我还没有找到你。它就已经不再属于我了。就像你还没见到我的丈夫，他就要不属于我了。

　　按门铃的时候，陈然发现家中的灯是暗着的。
　　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等了很久。看着太阳完全的消失，看着社区中的灯一下子全部打开，看着隔壁的王阿姨和自己打招呼后进屋，看着很多年不见得初中同学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从自己身边走过，然后又倒回来不可思议的说了句：陈然？然后微笑寒暄，直到同学怀中的孩子打了个很响的哈欠，才挥手道别。
　　看着自己的父母相携着一起走来。

　　“小然，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陈然想之前自己去法国见许会，许会见到她第一句说的也是类似的，你怎么来了。
　　只是那次是为了离别，现下是为了回家。
　　“我准备和许会分开了，过段时间要去找工作会很忙，趁这几天有空来看看你们。”
　　一句话，陈然将这个大消息一下子爆了出来。陈家老夫妻有点一下子接受消化不了。
　　他们不是没想过陈然和许会的婚姻不能维持太久。之前不知道许会是许家的，也还是看好的。可后来就算女儿寥寥几次的回家都说和许会挺好的，知道了许会是许家的许会后，怎样都觉得会有不行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这样的念头快要淡了的时候，就真的这样分开了。
　　其实也就2年的时光，因着每日的担忧就会觉得是很长的一段时日了吧。

　　“小然，来，进屋再慢慢说。”
　　陈妈妈一把握住女儿的手，拉着往自家走。这个自己唯一的孩子，从小就要强，有什么事情也都只和将她一手带大的奶奶讲。这回突然回家，还一见面就将这么难堪的事情就说了出来，想来是真的在心中淤积了许久的。
　　陈爸爸默声跟在她们后面。将门轻轻的关上。

　　那晚，在自己生活了18年的屋子中，陈然坐在熟悉的沙发上，说：
　　爸爸妈妈，我爱他，可是他不仅仅是他。他还是许氏的许会。
　　妈妈，我难受，在他身边呆着，我觉得我的爱情都被失望磨光了。
　　爸爸妈妈，我当初为了去S市做那份工作，不惜和你们吵架离开你们，现在我依旧是为了自己，要离开这么爱我的许会。
　　我知道他爱我，可我还是自私的说要离开他。
　　妈妈，连我自己都对这样的自己失望，可我现在要是不离开他，我会一天比一天更加对自己失望的，我怕有一天，爱不够支撑我过下去的时候，我会恨他。他是许会，我怎么可以恨他呢。
　　。。。
　　陈然记得自己说了许多，好像是将这些年自己想讲不想讲，能讲不能讲的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陈然看着坐在自己身边为自己伤心难过的父母，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从小父母因为工作的原因将陈然交给了奶奶带养，从此陈然便只和奶奶亲，就算后来堂弟出世，奶奶便就去照顾堂弟了。回到自己家中的陈然也不再和自己的父母亲了。几乎不说自己的心事。将亲情似乎看得很淡。毕业那年甚至为了去S市工作的事，和父母大吵了一架。在见面已是要决定和许会结婚时了。
　　而这几年虽然回到了H市，但更是各种理由的不回来。直到现在，陈然才知道，这个世上亲人永远是自己最强硬的支持。会陪着你哭，陪着你笑。会永远告诉你：孩子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然在陈爸爸要转身带上门的时候，轻轻地说：爸爸妈妈，对不起。
　　对不起，小的时候不理解你们的工作压力，以为你们不要我了。
　　对不起，那年用那样的方式让你们放我走，独自出去闯荡，留下你们在家乡为我担心。
　　对不起，结婚了才告诉你们，还要你们跑到异乡来为我准备婚事。
　　对不起，明明过的不好，却总骗你们说挺好的，让你们为我担心了这么久。
　　对不起，之前没有好好地陪在你们身边变老。做一个好女儿。

　　谁说过：家永远欢迎，远行、迷路的亲人们。陈然在睡前想。而许家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