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山禾

4、第五回

　　第五回

　　龙天宇走了十几天也不见一户人家，饿了便摘些野果充饥，困了便在树下打个盹，渴了便喝那翔彧河中的水，亏得愈往上游走，那河水愈加清澈，入口也愈觉甘甜异常。回首一望，已然居高临下，俯览万千气象，美不胜收，龙天宇心中又惊又喜，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一座美景如画的山上。他欣然继续东行，山泉叮咚，好鸟呼喝，甚是悦耳。
　　冷不防一道强光射来，晃在眼睛上，细听还有刀剑相碰之声，天宇抬头一看，树丛后一小片空地上两人打架，天宇轻轻走过去隔着树丛，见两女子一着紫衣，一着红衣，正持剑相驳。天宇一看之下，便知那红衣女孩儿使的是一柄绝世好剑，那剑身晶莹透亮，刚才便是它反射了阳光，晃了天宇一下。他定睛细看，两人剑招奇幻诡异，竟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套路，只觉得两把剑像两条游龙一般在她们四周游走穿梭，正自纳闷，忽见两剑脊相靠，便如磁石吸住了一般，紧紧粘在一起，两人无法将两剑分开，而剑身上的力道却越来越大，情急之下她们双双松手，两柄剑被齐齐抛出。两人却不去拾剑，空手又战，没了那柄绝世好剑，绿衣女孩儿便明显占下风，渐渐不敌，只一味退守，两人一个进一个退，在空地上尽兴施展功夫，直看得天宇眼花缭乱，心中已不知暗暗叫了多少个“好”了，突然，红绿衣女孩儿一脚踩在乱石堆上，仰面向天往后跌到，屁股着地，登时大叫，紫衣女孩儿见状这才笑着收手了。
　　天宇看着甚觉好笑，还未及出声，不想脑后先传来一人狂笑，天宇回头一看，见一须发皆白的老者，那老者握了天宇的手，将他带入空地，此时紫衣女孩儿扶起了绿衣女孩儿，也拿了两人的剑，老者笑道：还是圭玉略胜一筹，怎么样，语儿，很痛吧。
　　红衣女孩儿大叫：师傅又偏心了哈，人家跌成这样，你还笑。
　　老者席地而坐：呵呵，好，咱们就在这儿歇一会儿。
　　又指龙天宇：这位小哥看你们比武，可有觉察啊。
　　紫衣女孩儿点头：这位公子是在我们使‘蟠龙闹江’这一招时过来的。
　　老者大喜：嗯，不错，内力又进了一层啊。
　　他师徒三人聊得热闹，天宇颇不好意思：小生龙天宇，路过此方，无意偷看两位姑娘比武。
　　红衣女孩儿一脸的无所谓：咳，什么偷看不偷看的，没那么多讲究。
　　紫衣女孩儿：大家相遇便是缘份了，就认识一下吧，这是我师傅司空了尘，我师妹绫语，我叫文圭玉。
　　绫语望望天宇来时的路：公子是要去大理吗，走这条路便错了，从这儿上山只能到十九涯，十九涯是绝壁，到不了大理的。我想你是走迷了路，这可要退回去好多才能到正道上。
　　天宇猛然触动了伤心往事：不，我没想去大理。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圭玉、绫语两人对视一下，看到他的样子似乎颇为伤心，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山上又下来两个女孩儿，司空了尘便招呼她们：鄢泉，贝翙，我们在这里。
　　绫语见了她两人，便满脸的不高兴，文圭玉招呼：鄢师姐，贝翙师妹。
　　鄢泉：哦，少崖主和文师妹也在。
　　文圭玉忙解释：我和绫语在此练功，师傅恰好路过。
　　鄢泉便不再言语，贝翙：师傅，正午十分，海浪跪佛之期到了，让他回去吧？
　　司空了尘：嗯，既然到了就让他回去休息吧。
　　贝翙：可是徒儿觉得不妥。
　　司空了尘：怎么了？
　　贝翙：这还需请问少崖主呀，昨晚少崖主偷偷给海浪送包子。海浪跪佛不诚，应当加罚一日。
　　绫语：什么，加罚？海浪也是你的同门师兄，你干什么这么狠。
　　贝翙：少崖主不必着急，说起惩罚来，少涯主私自为受罚之人送吃的，是不是也该跪佛啊。
　　眼看绫语就要爆发了，文圭玉忙打圆场：贝翙师妹是崖上执事，由你定夺便是，我们没有异议的。
　　龙天宇见他们商量家务事，不好还呆在此地，便要告辞，贝翙却道：想走，没那么容易，你擅闯十九崖地界尚未问罪呢，十九崖可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绫语：什么，十九崖什么时候有了地界？
　　贝翙：师傅。
　　绫语也叫：师傅。
　　司空了尘面露难色，站起身，却不由得抽了抽鼻子，很快，文圭玉也抽了抽鼻子绫语见他两人异状，莫名起妙，也跟着抽鼻子，空气中一种混合的脂粉香气袭来，正愈加强烈——是朝这个方向来的，绫语：噢，又有人擅闯十九崖地界了，这下子好了，凑齐了两个，一齐兴师问罪。
　　司空了尘溜之大吉：那个什么，师傅先走一步，这些事儿你们商量着办就好了。
　　贝翙见师傅走了：没什么好商量的，抓他到崖上再说。
　　劈手就向龙天宇抓来，天宇无耐，只得接招，贝翙一愣：呀，还有两下子，那咱们比划比划。
　　天宇一边拆招一边喊冤：这位姑娘，在下不是有意冒犯宝境，实是情非得以，还望姑娘见谅放行。
　　龙天宇渐显吃力，出手只有招架罕能进攻，贝翙加紧进招：哼，说得好听啊，还‘情非得以’，你现在都已经跟我交上手了，我还怎么可能放过你。
　　天宇大惑：哎，这位姑娘，做人要讲道理的，明明是你先动手的。
　　文圭玉和绫语本欲出手相助，却怕显得天宇技不如人，薄了他面子，是以不到非常时刻便不出手，鄢泉见贝翙处于上风更不着急。
　　文圭玉一边关注战况，一边侧耳细听：唉，好像不止一个人。
　　贝翙一招“白发三千丈”，酣畅淋漓，绫语大叫：不好。
　　终究离得太远，垫一步上前也已经来不及了，蓦地半空中一人飞身而下，还了一招“对影成三人”，隔挡在天宇和贝翙两人之间，却是狐黎群：贝翙，快住手。
　　文圭玉、绫语见了狐黎群便如见了亲人一般，扑了上来，给狐黎群一手一个拦腰抱住。
　　绫语仔细端详狐黎群：呀，几个月不见，好像白了许多。
　　狐黎群：别提了，去的那个翔彧连天的下雨，给闷白的。城里的人个个都像天宇兄这般白皙——噢，我来给你们介绍，这位是我在翔彧结识的好朋友龙天宇。
　　绫语打住他：我们都认识了，介绍她们就好了。
　　狐黎群：天宇，这两位是我师姐鄢泉和师妹贝翙，我们是十九崖的同门。
　　贝翙厉声：狐黎群，这是怎么回事儿？
　　狐黎群：说来话长，咱们一边走一边说。
　　回头低声对文圭玉道：偢婆婆在后面。
　　文圭玉抿嘴笑：我们早知道了，逃命要紧。
　　狐黎群便邀龙天宇：天宇兄，既然都到这儿了，就上十九崖叙叙吧。
　　天宇：你怎么不进京去参加殿试，跑到这里来了。
　　狐黎群轻松一笑：回家呀——你呢，怎么到这儿来啦，你们家到处找你呢。
　　天宇：我考得太扫面子了。
　　狐黎群接言：就离家出走？
　　天宇：别转移话题，我问你怎么进京去考试。
　　狐黎群：志不在彼呗，再说——我又不是自己考的。
　　天宇猛地收住脚步：你说什么？
　　狐黎群：实不相瞒，就在考试的前一晚，我收到了一封神秘的来信——唉，不止我啊，匡木铎、梁志他们都收到了。
　　天宇急了：什么来信？
　　狐黎群颇显得羞涩：里面是试题和一篇已经作好的文章。
　　天宇不由得愣住无语了，绫语：你们这儿说什么呢，你们参加了乡试？黎群还高中了？
　　狐黎群点头：中了解元，可是虽非主动，这也算作弊得来的。
　　绫语吐舌头：那我可就不恭喜你了。
　　狐黎群：我大概打听了，榜上的九十个人，人人都得到了同样的信函，否则天宇兄身负解元大才，也不至于榜上无名。
　　文圭玉聪明：那看来是有个极高明厉害的角色在操控全局了。
　　天宇摇头喃喃：此人能作出九十篇在我之上的文章，我龙天宇佩服得五体投地，输得心服口服了。
　　狐黎群大刺刺地安慰他：不见得只有考上状元人生才有意义，天底下只有一个状元，那其他人岂不是不该去死了。
　　鄢泉、贝翙听得面面相觑。

　　六人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见路边立一大石，上书了尘十九屋，天宇心想离他们住的地方应该不远了吧。
　　狐黎群：我师傅司空了尘门下共有一十九个徒儿，我们就住在这崖上，所以就称此崖为十九崖。
　　果然又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亭台楼阁。
　　狐黎群求文圭玉：麻烦你先带天宇去我那儿歇息。
　　文圭玉便将龙天宇领至狐黎群的住处“银莲花地”，进院便是一个偌大的莲花池，种的满池的银莲，池当中一座弯弯曲曲的九曲桥将院门与房屋相连，龙天宇进到屋内，只见雕梁画壁，辉煌典雅，比起尔雅轩，丝毫不逊色。文圭玉：这是黎群的屋子，你随便坐，我还得到前厅看看去，就不陪你了。
　　天宇：文姑娘请便。

　　文圭玉到议事厅，狐黎群正跪于地中央，司空了尘坐在主位上，不断扭着身子，似乎甚是不舒服，左手边垂手站了一溜儿人，绫语、刘意、鄢泉，却不见了贝翙，文圭玉默默走到绫语、刘意中间站定，轻声问绫语：怎么了这是？
　　绫语一脸的不开心：又被贝翙告了一状，说黎群舞弊，要罚他呢。
　　文圭玉：那现在在干嘛呢，怎么都不说话？
　　绫语鼻子一哼：等人。
　　文圭玉：谁呀？
　　绫语还没答话，贝翙扶了偢婆婆进厅来，偢婆婆犹自唠叨：可能是中午的西瓜吃坏了肚子……
　　司空了尘皱皱眉：刘意啊，给婆婆搬把椅子。
　　刘意应声而出，绫语便跟他使眼色，刘意会意，将椅子就放在司空了尘不远处，司空了尘瞪大了眼睛，满面苦色，恨不能换个地方坐，不断用眼神知会刘意，刘意只当没看见。
　　偢婆婆落座：刚才你们仪事呢哈，还真不小心打扰了，翙翙呀，你接着说吧。
　　贝翙：是，娘——师傅，我觉得应该罚狐黎群跪佛三日。
　　绫语：什么，又是‘跪佛三日’，你就不会玩儿点儿新鲜的？
　　文圭玉在后面拉她袖子，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司空了尘身上，司空了尘鼻中已呛进了过多偢婆婆的脂粉，急欲脱身：师傅肚子不舒服，得去方便一下，你们——
　　偢婆婆扭头看司空了尘，眼角眉梢都是笑，司空了尘狠狠心：执事怎么说就怎么办吧。
　　逃命般跑了。

　　夜半，佛堂内青灯独伴，狐黎群独自跪在蒲团上，佛堂外，贝翙与偢婆婆并肩而坐，嘀嘀咕咕，母女俩一副彻夜长谈的架势。
　　文圭玉、绫语匍匐在树丛中等候时机。
　　绫语：迷魂香、暗器，还是点笑穴。
　　文圭玉摇头：不行，这些招儿都已经使过了，她们肯定早有防备了。
　　绫语摇她：那怎么办？
　　文圭玉：我这不正想法子呢吗。
　　绫语一甩手：真急人。
　　文圭玉：急什么，一天天没由来的瞎着急，一顿饭不吃又饿不死他。
　　两人正一筹莫展，却见一人影轻巧掠过，偢婆婆忙起身：你在这儿看着，我去追。
　　贝翙也不知道冲那个方向高喊：想调虎离山，没那么容易。
　　语音未落远远地传来偢婆婆尖叫：啊！
　　贝翙顾不得看门了，便也追去。
　　这边文圭玉、绫语心下大喜，借了渔翁之利，光明正大的走进佛堂。
　　狐黎群正无聊地直打瞌睡，见两人进来，立时欢喜起来，绫语掏出五个大包子：先吃点儿东西吧。
　　狐黎群：嘿，我还真饿了。
　　大吞包子：今儿晚上给天宇做什么好吃的。
　　绫语：哎哟，光想着你了，都把他给忘了。
　　狐黎群：什么？看你们这待客之道。
　　正待发怒，门一开，又溜进一个人来，文圭玉一个健步躲在垂幔之后，绫语来不及便就躲在狐黎群身前，狐黎群听得门声，将手中还剩的大半个包子一股脑塞进嘴里，那人道：出来吧，语儿，我已经瞧见你了。
　　绫语探头一瞧，来者却是司空了尘，还穿了一身夜行衣。文圭玉也闪出来：噢，师傅，刚才是您把贝翙和偢婆婆引开的？
　　司空了尘：你俩个迟迟也不下手，还得我老将出马。
　　绫语：您也该出次马了，今儿下午就让你跑了。
　　司空了尘一本正经：不跑就熏死在那儿了——不跟你废话，黎群啊，先喂饱了肚子，我有话跟你说。
　　司空了尘也掏了五个包子出来，狐黎群刚被大半个包子噎了个半死，苦笑着摇头，司空了尘便坐下一边吃包子一边说：也好，言归正传，那个龙天宇什么来头？
　　狐黎群：他是翔彧龙家的二公子。
　　司空了尘侧头想一想：嗯，果然是这样，‘鸢唳声震天’，龙声璟、龙震文、龙天宇，他是龙家‘天’字辈的传人。
　　狐黎群：没错，他就是龙震文的儿子。
　　司空了尘：你怎么回来了？
　　狐黎群：生了大变故，俭圣暴毙。
　　司空了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龙声璟死了？
　　狐黎群：正是，我结交龙天宇，就是想以此为突破口接近龙声璟，还没找到好时机，他却先死了，龙家召开了武林大会，约定下个月十一在玦澧峙比武选出新的剑圣，师傅，要不要我到玦澧峙走一趟？
　　司空了尘略一沉思：那是肯定的——眼下我还有一个想法。
　　狐黎群：什么？
　　司空了尘：我想收龙天宇为徒。

　　绫语、文圭玉约了刘意到银莲花地，龙天宇伏在桌上睡着了。刘意支燥起火，不一会儿，四个精致的小菜便上了桌。
　　龙天宇从小生在豪门，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但这许多日子从未正经吃过一餐饭，加之刘意的手艺也着实精湛，因此这一餐却觉格外香甜，直把四个盘子吃得底朝天。
　　绫语看着他便忍不住笑：我们刘意可是十九崖第一神厨，怎么样，手艺不错吧？
　　龙天宇：多谢刘姑娘烹饪美味，人间极品啊。
　　刘意也连连摆手：没什么，龙公子喜欢就好。你刚上崖来，还没安顿下来，以后就来我这边吃饭吧，我住在红寨，从这儿往西走，一会儿就到。
　　天宇：再谢刘姑娘。
　　眼前遇高厨，龙天宇突然想起程岑，便问：刘姑娘，这煮鸭子用什么配料能成为极品美味呀。
　　刘意似乎连想都没想：桑叶吧，大约两斤鸭肉对半斤桑叶味道最鲜嫩了。
　　天宇默默记在心间。
　　绫语肚子里装不住话：龙公子，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龙天宇：绫姑娘但说无妨。
　　绫语注意看他反应：我师傅想收你为徒——你怎么想？
　　龙天宇顿时大大欣喜，他已见识过狐黎群、文圭玉等人的高超武功，他们的这位师傅定然非同凡响，若能成为他的弟子，岂非人生一大快事，立刻开心答应了。
　　十九崖又添一员，文圭玉也颇开心，等不及：快拜见你绫师姐、刘师姐和文师姐吧。
　　天宇：哦，噢？
　　文圭玉：怎么。
　　天宇：是不是还会有什么鄢师姐、贝师姐啊，那位贝师姐好像不怎么友好啊。
　　文圭玉纠正他：是贝翙师姐，她并不姓贝的，你叫错了她，小心她罚你跪佛堂啊。
　　天宇吐吐舌头：那这位师姐姓什么？
　　文圭玉：她没有姓，只有个名字，偢婆婆不肯说出他爹是谁。
　　绫语撇嘴：我看就随她娘姓偢最好，娘儿俩一路货色。
　　龙天宇似乎不信：偢婆婆，她是偢婆婆的女儿？
　　刘意：没错。
　　龙天宇：贝翙师姐长相姣好，可偢婆婆长得——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怎么看她们也不像母女呀。

　　次日清晨，天宇被一阵刷刷的剑声惊起，日已高照，出至门廊下，只见骄阳铺在满池银莲花上，分外的好看。银莲花地西面是一排低矮的土墙，土墙隔着一条小溪就是文圭玉的住处——紫苜宿所了。
　　天宇循声望去，又是绫语和文圭玉在比剑，紫苜宿所满院的小紫花中，两个容貌靓丽，身怀盖世武功的女孩儿奕剑，煞是好看。天宇随手扯个大荷叶盖在头上，便趴在矮墙上观战。
　　文圭玉武功虽高却只细心防守，躲着绫语的剑势，很少进攻，绫语倒是大招进、大招退，仗着手中一柄好剑无所畏惧，突然绫语剑尖一抵，回手一圈，当下削断了文圭玉的长剑。文圭玉向后大步跃出，绫语哈哈大笑，并不去追，回剑反鞘，一个不小心却用剑身打了左手小指，直痛得抛了剑，蹲在那里哇哇大叫。
　　文圭玉笑得无可奈何：这可怎么是好，每天自残。
　　绫语不住地甩着左手，嘴里嘶嘶哈哈。
　　文圭玉抬头见天宇：你起来啦。
　　天宇：你们好早啊。
　　文圭玉邀他：到我这边来待会儿。
　　天宇答应着，回身把荷叶插回塘中，一运气，跃过两墙来到这边儿院里，文圭玉忙叫：别踩了我的花儿啊。
　　龙天宇踮了脚尖着地，两边的紫苜宿方才幸免。
　　文圭玉：嗯，小师弟功夫底子还不错嘛。
　　天宇举目四望，不觉为之一叹，满满一院，处处都是紫苜宿，连块容人落脚的地方都没留下，屋顶上、阳台上亦被紫色环绕。天宇低头看脚下的花，那些紫色小花挺着高傲的茎项仰头向着太阳，刚刚文圭玉两人便在此比剑，竟一朵花都没伤到，两人脚上功夫可见一斑。
　　文圭玉见他发楞：怎么样，好看吗？
　　天宇点头不迭：真美啊，没想到这些平时并不起眼的小花也能这么美，都是你种的？
　　文圭玉：那当然，你这么喜欢，我就送你一朵。
　　文圭玉从袖中掏出一朵淡紫色的绢纱折成的花，俨然一支娇嫩的紫苜宿，天宇见了喜欢，忙宝贝似的端在怀里。
　　文圭玉：行了，不早了，我们借着你的光，到刘意那儿蹭饭吃去。
　　文圭玉一摆手向绫语：你先走，给他做个样子。
　　绫语应了一声，当下提气腾起，一跃而过一大片紫苜宿花，直挺挺地站在了矮墙外，向这边看。紫苜宿所没有道路通向外面，人来人往都是这么飞来飞去的，文圭玉问龙天宇：怎么样，你行吗？
　　天宇大摇其头：不行，这离得太远了。我到一半就得掉下来，把你的花压死一大片。
　　文圭玉忙堵耳朵：什么‘压死一大片’，乌鸦嘴呀，你就试一试嘛。否则以后想来我的紫苜宿所串个门都不能够了。
　　天宇：要是那什么了可别怪我啊。
　　他不说“压死一大片”，但表达的还是一样的意思。刚一提气便又泄气，转回身：我想我还是先回银莲花地，从那边出去吧。
　　文圭玉不让他走：像你这样畏首畏尾的，一辈子也跃不过这花丛去。
　　天宇听了，猛地蹲下，运足了力气在两只腿上，向绫语这边跃来。终究技不如人，跃得半程身子就开始往下掉，眼看偌大个身躯就要砸在花丛上了，天宇脚步乱了，满口乱叫：我告诉你要掉下来的，不怪我啊。
　　还没说完，后领就被人揪住，天宇只觉得脚尖擦着那些小小的花瓣而过，是文圭玉。
　　三人都到了墙外的大路上，绫语便笑：要落地时就找好的落脚点啊，哪有像你这样又蹬又踹的，明明是故意要踩花。
　　天宇不好意思地笑。
　　两人便引着天宇一路向西，绫语不停地给天宇介绍各处所的名字，介绍所住的主人。天宇见每一个院落都别具一格，但间间都如人间仙境般，十九崖上的生活当真惬意非常。
　　行至一小坡底，绫语向北指一小块空地：师傅就打算把你的房子建在那儿。
　　天宇：我的房子？
　　绫语：是啊，你看哈，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住所，也不能独委屈了小师弟啊。
　　文圭玉：对，既是你住的房子，便可全权由你自己设计筹建。
　　天宇欣喜：真的？
　　文圭玉：我骗过你吗，怎么总对我的话这般怀疑。
　　天宇不禁开始勾勒自己未来小屋的蓝图，一时间傻乎乎的，也不曾注意脚下，已经走到一沟边却全然不知。
　　绫语忍着笑摆手不让文圭玉提醒，文圭玉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也想看热闹，窃笑不语。
　　眼看天宇再走一步就要跌进沟里了，从沟中活生生跃出个人来，站在天宇面前，天宇着实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更是恐怖之极。面前站了个女孩儿，从额头中间至鼻尖人中……一直下来，似乎被划了条界限似的，左半边肌肤雪白胜雪，右半边却黝黑如炭，龙天宇猛然间唬住了，也不知她是人是妖，纵声大叫：啊！
　　这一声嚎叫，气力从丹田直抵喉间，震得那女孩儿头昏眼花，天宇：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这回连文圭玉也不过来解围了。
　　那女孩儿狠狠地白了天宇一眼：哪儿来的神经病。
　　文圭玉拉他就走：别理她，看着就恶心。
　　龙天宇颇小心翼翼：那谁呀？
　　文圭玉：郝艺——大恶心。
　　龙天宇：怎么长成那样儿，女孩子家家的，以后怎么嫁人啊。
　　绫语：啊呦呦，她就算长个天仙的相貌也没人要。
　　龙天宇：怎么这样说？
　　文圭玉不耐烦：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现在不许再提她了，没的打消了我好心情。

　　偢婆婆生下贝翙后尚未足月，便将她送上十九崖，由司空了尘一手养大。十九崖有金银无数，是以崖上生活非但吃穿不愁，真可谓锦衣玉食了。而且崖上诸人随便叫出一个来便是一顶一的高手，偢婆婆知道自己四处惹祸，不一定什么时候便会被仇家所杀，将女儿安置在十九崖是平生最最英明的决策。偢婆婆每年春节会来探望女儿，住到年初二、初三左右便又下山去了，虽然时间不长，但也足以搅得全崖上上下下过不好年。
　　这一次武林大会后，偢婆婆突访十九崖，虽然还不到一天，司空了尘已经受不了了，东躲西藏，以免与偢婆婆碰见，远远听到她的声音便浑身寒毛倒树：这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司空了尘抱着膝盖坐在菊花丛中。杭阗眩抱了个大酒坛子并两个大碗过来：师傅，你愁个啥劲儿嘛，那不过是个老太婆，你一个老太头还怕她——噢，老太婆和老太头儿正好配一对——有点儿委屈你了，你是个帅老头儿，她却是个丑老婆儿。
　　杭阗眩左摇右摆，一屁股坐在司空了尘对面，递他一个碗：喝点儿？
　　司空了尘：不喝。你怎么一大早就醉成这个样子，胡说八道的，喝了多少了？
　　杭阗眩：不多，不多，这才第七坛，尚不足充早饭之数矣，不多，不多。
　　司空了尘：早饭？
　　杭阗眩高高举着碗，炫耀一般：酒啊。
　　随即一个大酒嗝儿直喷到司空了尘脸上，司空了尘中了招，掐着鼻子：偢婆婆的脂粉味就够受的了，你又来个臭酒嗝儿，最近我周围就没有一点儿好空气。
　　杭阗眩：我这是在帮你。
　　司空了尘：帮我吐啊？
　　杭阗眩：你说偢婆婆的脂粉更难闻些还是我的酒嗝儿更难闻些？
　　司空了尘毫不犹豫：那还用问，当然是她的臭脂粉了。
　　杭阗眩嘻嘻笑，手舞足蹈：对嘛，我用酒嗝儿把你团团围住，这样脂粉味就杀不进来啦。
　　杭阗眩从酒坛中勺了满满一碗酒：干。
　　碗坛相碰，清脆作响，这大概也是自斟自酌的一种方式，杭阗眩一仰头饮尽：好酒！
　　贝翙与偢婆婆急匆匆地往菊花汇方向走，离得老远，杭阗眩就挥着酒碗叫：贝翙，这儿哪，我在这儿哪。
　　司空了尘急：你个死东西，叫她过来干嘛。
　　杭阗眩冲他挤眼：你没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司空了尘忙伏在花丛里屏住呼吸：放屁！以后我再找你算账。
　　若是平日里，见到偢婆婆，杭阗眩早就逃之夭夭了，而此时，酒使他失去了理性：没关系，我来掩护你。
　　贝翙：大师兄，郝艺说师傅朝这边儿来了，你瞧见没有。
　　杭阗眩醉眼迷蒙地盯着偢婆婆：帅老太头儿没有，丑老太婆儿到瞧见一个。
　　贝翙见他醉了，不好发怒：你正经些，我有要事找师傅呢。
　　杭阗眩：什么要事，你要改叫偢贝翙了？
　　偢婆婆的脸刷得一下子青了，贝翙的姓氏是她的最大忌讳，杭阗眩丝毫没有察觉：别呀，贝翙就够难听的了，而且寓意太差，又‘背运’、又‘晦气’、‘背晦’，啊呀。
　　偢婆婆怒道：你给我闭嘴。
　　杭阗眩：你才闭嘴，你以为你的名字很好听是不是，还‘偢婆婆’，怎么叫得出口，你要是俏婆婆，世上就没有丑婆婆了——啊，你不就是一个嘛。
　　贝翙：娘，别管他，喝醉了。走，咱们到前面找去。
　　杭阗眩眼角扫到花丛涌动之处，司空了尘已经爬到了大路上，偢婆婆母女一走就会撞个正着儿，心说，这个老头儿，我喝了这么多酒脑子都比他清醒。
　　杭阗眩掩护师傅的心思还比较清醒，偏拦在前面不让贝翙母女走：来，陪我喝两碗，这个酒伴儿虽然长得丑些，我将就将就吧。
　　偢婆婆发狠：贝翙，跟我教训教训这个混小子。
　　母女联手打向杭阗眩，杭阗眩脚步不稳，眼前也迷迷糊糊，只觉得影影叠叠四个人打过来。
　　杭阗眩破口大骂：四个打老子一个，好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