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远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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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虚掩着的核桃木门里隐隐透出碧绿色的荧光，恍如幽冥鬼火般神秘阴森却又引得人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那隐隐的绿光在耀眼阳光的映衬下几乎让人难以察觉，只有走到遮住了阳光的屋檐之下，用心细辩才能看出那门中透出的奇诡光线。
穆紫杉终究还是没能压下心中强烈的疑惑，一步步朝着那散发人血气味的方向慢慢走去，风过之后，院子里又被浓烈的花香所掩盖，若不是刚才这些气味被风吹散的片刻，穆紫杉定是怎样也觉察不出这股被人刻意掩盖了的味道。
那扇雕刻精美的木门之上如同这分坛中任一间房间的木门一样，上面都有一朵被雕刻得活灵活现的木芙蓉开在上面，轻轻在那扇门上推了一推，木门纹丝不动，大概是被人从里面给插上了门栓。
玉琮在院子里玩了一会，见穆紫杉一直留在这扇门前也有些好奇，于是三两步跑到穆紫杉身边，问二师父她到底在做什么。
“只是有点在意……”有些不自觉地自言自语，话说了一半才觉察到问话的人是她那个调皮的小徒弟，穆紫杉并不知道那扇门里到底是什么，只是不知为何却有一种可怕的预感，让她不敢这样轻易打开那扇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处的木门。
出于某种不知出处的预感，穆紫杉并没有将后半句话说下去，虽然心中很在意这间屋子里传出的血味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可是毕竟还是不愿在玉琮面前继续探究下去。或许只是害怕让那个乖巧活泼的小徒弟看到那些她不愿让他看到的事情。
这世界上残酷可怕的事的确是无处不在并且让人难以反抗，但是作为一个曾经太早经历这一切的人，穆紫杉并不愿意自己疼爱的小徒弟也走上和自己同样的道路。一个孩子本该是天真烂漫，活泼快乐的，而那些残酷可怕的江湖纷争，穆紫杉不愿让这个小徒弟过早地接触这一切。
“这扇门看起来……花纹很好看……”穆紫杉有些生硬地刻赞美木门的雕刻，只是却没瞒过猴精一样聪明的玉琮，说完这话，穆紫杉便对上了那孩子满是怀疑的目光。
只想着先引来玉琮，待到他不在时再来细查这个奇怪的房间，穆紫杉一向不善说谎，是以看到玉琮怀疑的目光不禁有些忐忑。好在那孩子虽然像是有些怀疑，却并没有反驳穆紫杉的话，望着穆紫杉顿了一顿之后，也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附和地接在穆紫杉后面也称赞了一句，的确是好好看的雕花。
之后便一言不发地拉着穆紫杉离开了那个小院。
谁又会料到一盏茶之后，被玉琮拉到另外一个院子的穆紫杉，会突然听到刚才闻到血味的地方传来玉琮惊恐的尖叫声。
那孩子把穆紫杉拉到另一个院子就突然说自己肚子痛要去找茅房，让穆紫杉留在原处等他，此刻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才晓得自己又被那孩子摆了一道，想来是他想回去看那屋子里到底有什么才故意支开了穆紫杉。
穆紫杉气他太过调皮不听话，心里却更是担心玉琮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要知道这琼英宫里机关密布，也不知那孩子会不会倒霉碰上。心中着急便不由加快脚步朝着嘛方向飞一样地奔去，跑到那处时，却见房门前站着一个带了面纱的年轻女子，手中一把长剑已经刺入玉琮那孩子的肩头。
眼见爱徒被伤，穆紫杉急怒攻心，从腰间抽出长剑便攻向那个带着面纱的年轻女子，穆紫杉的剑本就使得快若奔雷，此时心中焦急，手中长剑较之平时又更快了三分。
穆紫杉的剑使得快若闪电，那个女子的身形虽快，却也被穆紫杉的剑招逼得颇为狼狈，虽然堪堪避过穆紫杉几次猛烈的攻势，可是身上衣衫却被凌厉的剑气划破好几道狰狞的口子。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这间屋子除了寒冰令主谁都不能进吗？！！”面带轻纱的女子语带怒意，一半是因为穆紫杉和玉琮二人违反了令主定下的规律，一半也是因被穆紫杉划破了衣裳而心生不满。
“我与这孩子都是寒冰令主的客人，难道你们寒冰令主的待客之道就是像这样么？”见到玉琮被这女人刺中之后疼得脸色发白满身冷汗，穆紫杉心痛不已，是以更是尖锐地质问那蒙面女子，那女子听后却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话中寒意直叫人彻骨生寒，那是不容任何人反对的决然冷酷。
“令主早就下过命令，除了他之外的人，不论是任何人都好，只要踏进这房间一步……全都杀无赦……”
仿佛被那凌厉目光刺中，强硬如穆紫杉也被那目光定住了好一晌才回过神，只是那女人的态度再冷酷也好，伤了她穆紫杉身边的人却是犯了她最大的忌讳，她又岂能如此轻易退却，看着玉琮肩头被血液打湿，穆紫杉心中怒火又再一次熊熊燃起，质问那女子的声音也显得愈发凶狠。
“我不管你们令主到底有什么规矩，只是伤了我徒弟的人，我穆紫杉绝对不会饶过！”
玉琮此刻正因肩上的伤疼得满头细汗神智恍惚，可当他听到穆紫杉这番话，还是忍不住感动万分。
自他家人因为被人陷害以来，看着那些从前在他面前阿谀奉承的人对他和他的家人百般欺凌，那些往常时常在兰府走动的人也将他们当成瘟神一般避之不及，而疼爱他关心他的家人也一一离开人世，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让他尝尽了别的孩子或许一生都没办法尝完的人情冷暖，于一瞬之间失去所有重要的人，从一个富贵逼人小少爷变成一个任人欺凌的罪臣，在体验过如此的孤苦与绝望之后，往往会对别人给予的善意更敏感，对于收到的温暖情意也更加珍惜。
自他被赫烟霞费尽心思从大狱中救出，又遇到待他如同亲子的穆紫杉，玉琮虽然始终不曾对二人作出过任何表达，却是一直将二人待他的情意记在心里。本来还苦苦忍着痛不想在二师父面前露出脆弱的那一面，此刻却因为听到她这句话忽然便叫眼睛酸涩难当，不一会眼前视线便被泪水浸得一片模糊。
“二师父……”千言万语在心中却没办法清楚地言明，玉琮此时也顾不得要在穆紫杉面前作出坚强的样子，任由眼泪从双颊流下，一边捂着伤口，一边却是提着剑想要来帮穆紫杉一把。
穆紫杉听到背后一声带着哭腔的“二师父”，回头便看见玉琮满脸泪痕的脸，还道是那孩子痛得受不住，心中心痛又焦急，一时分神竟叫那女子刺伤了手臂，只觉手上一阵火辣辣地疼痛。
“二师父！我来帮你！”
玉琮见穆紫杉受伤，情急之下就往她那方向跑去，只想多少帮穆紫杉一点忙，谁知还没靠近便被穆紫杉恶狠狠地吼住。
“你别来这儿添乱！这儿没你的事……”
“可是……”
“先点住肩上穴位把血止住，点好之后就快去找你师父，让她帮你把伤口包扎好……”
穆紫杉与那蒙面女子缠斗正烈，若要分神照料玉琮只怕还更耗费心神，是以急切地催促玉琮离开。
玉琮被穆紫杉大骂一顿，却还是站在原地犹豫不决，若是留在这儿又怕自己拖了二师父的后腿，可若是走了又怕二师父吃了那女人的亏。
“叫你走你就赶快走，你要敢不听你二师父的话，日后你就没我这个师父……”穆紫杉冲着玉琮大骂玉琮才不情愿地走了几步，只是边走边回头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一直到穆紫杉耐性磨尽叫他“快滚”，又狠狠地瞪了他好多眼，玉琮才不情不愿地跑去蔺白所在的那院子找师父来帮忙。
几轮对招之后，穆紫杉与那女子谁也拿谁没有办法。穆紫杉攻势随猛，却始终难以将那女子拿下，那女子身势虽快，却总攻不破穆紫杉剑招。
不知为何，穆紫杉总觉得这女人身上藏着一些至关重要的秘密，虽然此时此刻她无法描述那奇怪的感觉是什么，她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若是想查明琼英宫的秘密，这女人或许便是那些重要的突破口之一。
待得徒儿离开她二人的战局，穆紫杉再心无挂碍，是以攻势也愈发猛烈凌厉，每一个剑招所带劲力惊人，几乎要将那女子的虎口震裂，可是就算气势逼人却也没有留下任何破绽可供人利用。
在穆紫杉猛烈的攻势之下，蒙面女子几乎招架不住，眼看再拼斗下去或许就要犯在这穆紫杉的手上，或许自己身上所带的秘密也会被这局外人所知悉，可是她也不能逃开就这么放走违反令主规矩的人。
她在寒冰令主的手下干了这么多年，对她主上的性子再了解不过，虽然平日里看起来不温不火，好像没有任何人能惹怒他，可是只要违反了他所定下的规矩，她那平日里看起来像个温柔和善主上就会瞬间化身地狱恶魔，用你想也不敢想的残酷手段来对待那些惹怒他的人。
就在这蒙面女子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清厉的啸响，犹如划破时空的利箭，充满震慑人心的力度。
那是她的主上，寒冰令主的命令。
那啸声三短一长，代表的是让她撤退的意思，那女子虽有些意外，听到这命令后却也没有任何犹豫，只勉强地格挡了穆紫杉攻来的几招便赶紧寻找能够让她逃跑的空隙马上逃跑。
只是穆紫杉却没给她任何逃跑的机会，凌厉凶猛的剑招如同一张巨网将她笼罩其中，不管她想逃向哪个方向，剑光都像影子一样如影随形地跟着她，断绝了她所有的退路。
虽说这穆紫杉现在都被传为琼英宫宫主的“禁脔”，除了靠着美色迷惑宫主之外，在旁人看来便别无长处，就算是她在听过这些流言后也不免看低这位仰仗宫主生活的“宠姬”，直到真正与这人交手时，她才想起这人的另一个身份……她是天下第一门中武功最厉害的几个弟子之一，就在变成她们宫主的“禁脔”之前，她还是江湖上被不少人称道的年轻女侠。
为了能逃开这狼狈的局面，蒙面的女子只得将自己此刻的安危全都豁出去，只怕自己若没能完成令主的命令，日后的下场会和你凄惨。为了尽快地逃离战局，她也顾不上全力防守，就在转身之间穆紫杉长剑刺到，冰冷的剑锋狠狠刺进她的身体，在她的衣衫上瞬间晕开一朵鲜红艳丽的血花，她却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只借着这一招闪出穆紫杉用剑构筑的剑网，而后用力一挣脱开身上的长剑，身上伤口便立马喷出浓热的鲜血。
脱开穆紫杉的剑圈，蒙面女子便马上想趁机逃走，却不料穆紫杉并没有这么容易要放过她，她才借势从穆紫杉的身畔飞身闪过，穆紫杉便立马跟在她后面追了上来。她想回身想佯攻穆紫杉几下让她好借机逃开，却不料自己的举动都被穆紫杉一一看穿，招数都被她轻而易举地化解。
而后是一阵凌厉剑气迎面而来，一剑所包含的气势让她被震得以为自己就要命丧当场，谁知那气势只是伪装，穆紫杉却是趁着她那一瞬的停顿揭开了她的面纱。
轻柔的风拂过女子的面颊，温暖的阳光撒在她平日里从来都是轻纱覆盖的脸上。
那是一张娇艳清新的脸庞，白皙的肌肤上映着花蕊般红晕，清亮的眸子中水波流动妩媚自成，那是一张美丽得令人过目不忘的脸，就连穆紫杉也因这惊艳的一瞥愣了半晌。
那女子看到穆紫杉深邃的目光，却是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自己的脸是不该被任何人看到的，若是因此而惹怒令主的话，只怕自己要遭受到各样残酷的折磨，只要一想到以前那些人的惨状她便不寒而栗，身上的动作也不由得慢了几分。
就在她分神的时候，穆紫杉抓住这机会又在她的身上划开了几道狰狞的伤口，可就在穆紫杉的剑又要再次刺到她身上的时候，却突然响起一声金石相撞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一把刀挡在她的身前，让她躲过穆紫杉那凌厉的一击。
穆紫杉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那人满是惊异和不解，而那人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仿佛见到了世界上最难以置信的事情。
“四妹……”那目光中揉杂了太多复杂的感情，震惊，迷惑，痛心与悔恨，而一直对她目不转睛的竟是她平日里连看也不敢多看一眼的……琼英宫宫主。
轻柔却艰难地发出这声模糊的轻呼仿佛都耗尽了赫燕霞所有的力气，比她更意外的却是亲眼看到这一幕的穆紫杉。
她从没见过赫燕霞对着任何人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不知赫燕霞为何要挡住自己一剑，还拦在自己身前护着那女人，不知赫燕霞所说的四妹究竟是谁，也不知她话语中所带的复杂感情到底是什么……穆紫杉虽然总是被赫燕霞说成是“木头”，却也不是真死板到不通人情的地步，虽然赫燕霞没有多说一句话，她却能看出她十分在意那个女人。
见赫燕霞有意阻拦，虽然不知她有什么目的，穆紫杉还是知趣地退出了战局，不再插手这件事。
那女子见赫燕霞介入似乎露出更多的恐惧，想要离开的愿望也似乎更强烈起来，短短地一瞥之后，轻柔的面纱又再次覆住女子那张清丽娇美的脸，赫燕霞想伸手抓住这女子，却被她的剑势逼退，只得停在她的剑圈之外。
看着那个曾经将自己逼得无路可退的赫燕霞此刻却拿这个剑术和轻功都不如自己的女子毫无办法，穆紫杉心思复杂，却也只是安静地呆在二人身侧看着这场尴尬的对战。
赫燕霞明显是对那女子留有余地，虽然想抓住她，却又不想因此伤了她，甚至好几次因此险要被她伤到，却是始终都没有对她下死手。那个女子似乎也看出赫燕霞不想伤她的态度，是以借此禁锢赫燕霞的行动。
“我只是想说几句话……”赫燕霞拿那女子没有丝毫办法，她的情绪自见到那蒙面女子的脸之后便再也平静不下来，甚至失去了平日里惯有的冷静。
“我与你早已无话可说……”蒙面的女子声音冷漠，一句话犹如坚冰般直刺赫燕霞心脏，封住她想要留住那女子的动作。
就在赫燕霞被这句话锁在原地的时候，蒙面女子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脚下轻点便飞快地离开了那二人的攻击范围，赫燕霞本来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无力地停下了脚步，终究还是没再追上去。
赫燕霞神情恍惚地看着那女子离开的方向，眼中有太多穆紫杉读不懂的感情，而后，穆紫杉听到赫燕霞那一句不自主的呢喃，带着自嘲般的轻笑，却藏不住话中的苦涩难当。
“我已经有很久没梦到过你了……”
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细碎地裂开，穆紫杉不懂自己为何会突然胸中酸涩，也不懂此时的身上的疼痛为何发作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
那东西明明叫做“绝情”，却为何要让人对情爱之事更加敏感更加明晰……甚至残酷到连让她自欺欺人也不许。
那情种到底是赫燕霞什么时候在她的心里种下，又是什么时候慢慢生根发芽，长到连这“绝情”之蛊都无法拔除的地步……
其实她早已爱上这个注定要与她为敌的人，事到如今想不承认也再没有办法了。
“这不是梦……”
听到声音赫燕霞惊异地回头，对上穆紫杉复杂隐忍的眼神，赫燕霞才猛然被拉回现实。
穆紫杉的脸色并不好看，身上甚至还有轻微的颤抖，想到刚才的那一幕被穆紫杉全然收进眼底，赫燕霞也禁不住心中一紧，却不知该怎样说明刚才那异样的对决。
“小木头……”
赫燕霞伸手拉住穆紫杉，却发现她手心冰冷得可怕，也不知是不是刚才那一幕给她带来的打击太大。
心中有太多话不知该从何说起，她也不想说，那些深藏心底的事情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又何苦要说出来让这木头误会更深。
“那个四妹……到底是什么人……”
与穆紫杉尴尬地对视了许久，赫燕霞终于还是听到这句她最不想听到的问话。
这木头的心思太直，断然不会明白她那些曲折又阴暗的心思，有些话，连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是以不说也罢。
“只是一个故人……”
在赫燕霞的脸上，穆紫杉又再次看到那种自嘲般地轻笑，只是笑容中无限的落寞与凄凉躲不过穆紫杉的眼睛。
赫燕霞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温柔却霸道将她的手掌牢牢禁锢，二人无言对望，穆紫杉眼中是复杂的疑问，赫燕霞眼中却是真切地希冀。
终于穆紫杉还是放弃了挣扎，让赫燕霞牢牢地抓住自己的手。
若是她不想说，那自己便不问罢。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远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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