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书妆》锦瑟之鱼

44、第四十四章

　　绍兴十三年，癸亥科省试，进士总数293人，兴化举子16人榜上有名。地处偏僻地带的福建路兴化军竟然魁、亚联登，四异同科，轰动京城。这科由于宋高宗没有举行殿试，省元黄公度被赐为状元及第，陈俊卿为榜眼。
　　发榜后，光禄寺摆宴，高宗亲临祝贺，对兴化人才辈出很感兴趣。席间高宗问状元和榜眼：“卿土何奇？”
　　黄公度答道：“披锦黄雀美，通印子鱼肥。”
　　陈俊卿则说：“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
　　高宗听罢先是一愣，接着看向陈俊卿。目光中满是探索的意味。见皇帝半天不说话，下面一干人等都沉默不语，陈俊卿心中更是忐忑不安。他不知道，他这句话，以前高宗听另一人说起过，这个人便是骆嘉的养母，高宗皇帝那隐于民间的姐姐。
　　高宗听陈俊卿如此说，立即想起自己的那位才华横溢的三皇姐。往事不由得涌上心头。
　　因为这样，高宗对陈俊卿产生了一丝偏爱，心中那杠天平悄悄的倾向他。
　　见陈俊卿人才风流，相貌俊雅，不由得连连点头称赞，说道：“公度不如俊卿，陈俊卿应是状元。”
　　轻轻的一句话，改变了陈俊卿和黄公度的命运，黄公度气恼、陈俊卿惊讶，其它人则是一片“皇上英明！”
　　此事让陈俊卿立即名扬天下，陈俊卿的老家，也很快接到了这令人振奋不已的好消息，霎时间，莆田全县为出了个状元郎而兴奋不已。
　　陈氏宗族更是赶紧打开祠堂大门，酬神敬祖！陈家的门槛更是快被前来道贺的人给踩破了，陈伯整天笑得咧着嘴迎来送往，就连深闺之中的王美佳也不得不出面来应酬那些随行前往祝贺的夫人小姐们。
　　聂春蝉也早早的接到了消息，美佳更是专程写信给她，说不久的将来，就要改口称她为状元夫人了，春蝉被羞的满脸通红，心中却为陈俊卿金榜题名高兴不已。
　　陈俊卿在京城，因为皇帝的一句话而名声大振，更是引来了一个人的拉拢。
　　奸相秦桧，见陈俊卿一表人才，又深得圣宠，便起了拉拢之心。他不知从哪里得知陈俊卿尚未娶亲，派人专程将陈俊卿请了去。
　　宰辅大人相邀，陈俊卿虽不喜秦桧为人，可也不好不去，只得无奈赴约。秦桧命人准备一桌上好的酒桌招待陈俊卿，陈俊卿见宰相府奢华之极，心中对这个贪婪的宰相更舔了一层不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秦桧单刀直入，提出要给陈俊卿做媒，要将自己的干女儿嫁给他。
　　陈俊卿一听，赶紧站起身来，躬身施礼道：“多谢宰辅大人青睐！学生在家乡已经与人订有婚盟，宰辅大人美意，只怕承受不起了。”
　　秦桧一听，脸色便是一沉。“有婚约？那就退了她。”
　　“学生与她海誓山盟，此生绝不会有负于她，还请大人莫要强求。”
　　见陈俊卿执意不肯，秦桧气得胡子差点翘起来，酒宴不欢而散。但是，秦桧并未就此罢休。他命人查陈俊卿，得知陈俊卿只是私下与人文定，并未通过陈氏宗族的认可时，秦桧捋着胡子，一脸的奸笑。
　　前来祝贺的客人走了一波又一波，陈伯虽招呼的辛苦，却也是乐在其中。这一日，陈伯刚送走了最后一批道贺的人，陈氏族长忽然急匆匆地赶来。
　　“族长，这么晚了，您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老陈啊，我来是想问问你，应求他是不是与人定了亲？”
　　“少爷确实与聂家小姐定了亲，此事他跟我说过，少爷似乎很喜欢那位聂姑娘，他将二夫人给他的玉蝉给了人家作为信物，说这次考完回来就要与聂姑娘成亲。”
　　“唉，只怕这亲是成不了了！”
　　“族长此话怎讲？”
　　“你看这个。”族长说着递给陈伯一个信封，陈伯狐疑着接过信封一看：“这、这是京城来的，这信上还有宰相府的印戳！”
　　“你先看看信的内容吧！”陈伯展开信仔细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沉。
　　“怎么会这样？！”
　　“现在你明白了吧？人家说的客气是看上应求的才华，希望与我们陈家结姻亲，说的不客气，若是应求不答应，咱们族里这些个人命可都拽在人家手心里呐！我就怕应求如今身在京城，他若是掘起来与人硬抗，可是要吃亏的！”
　　陈伯一听，急了，“不行，不行，不能让少爷出事，我们陈家可就少爷这一根独苗了。族长，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依我看，唯有去求那位聂姑娘主动退婚，让应求死心，答应娶宰相之女，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他一条小命和我们陈氏上下几百条人命！”
　　“不！不行！不可以退婚！”美佳忽地冲了出来。她听小莲说族长深夜来访，脸色慌张，担心有事的她，悄悄躲在大厅的屏风后面偷听，不料被她听得陈伯和族长的这番对话。
　　深知陈俊卿有多爱春蝉的她知道，陈俊卿绝不会放弃春蝉的。于是她赶紧现身阻止。
　　“表小姐？！”
　　“王姑娘！”
　　“族长，陈伯，二表哥他绝不会同意退婚去娶宰辅之女的。二表哥和春蝉姐姐情投意合，早就结下盟约，生死不弃，你们这样不是棒打鸳鸯么！”
　　“表小姐，我知道少爷喜欢聂小姐，可是，可是现在少爷可是在人家手心里拽着呐！人家是宰相，翻手弄云俯手弄雨，杀个人只怕比碾死只蚂蚁还简单。人家信上说了，不答应的话，少爷这状元郎的头衔，还有我们陈氏一族上下几百口人，说不定哪天就没了，这样的人，咱们惹不起！”
　　“可是、可是那秦大人，名声并不佳啊！”
　　“那又怎样？人家不还是宰辅？民不与官斗，表小姐，你也别为难，这种事我老陈出面去做就是了，老天注定，少爷和聂小姐，没这缘份！”
　　此时的美佳，第一个想起的人是江御风，可是江御风在陈俊卿走后不久也出远门，不在府里，现在出了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难道这真的是天注定不成？
　　“表小姐，老奴还有一事，要请表小姐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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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美佳的信，聂春蝉依约来到报恩寺。
　　报恩寺依旧香火鼎盛，门前，赛神仙的算命摊前依旧挤满了人。聂春蝉想起上次与骆嘉一起来时的情形，不由得露出会心的微笑来。按照美佳信上说的，春蝉来到庙后。
　　小沙弥领着她来到美佳约好的禅房，进门一看，美佳不在，却有一个男人在里面。春蝉起先以为走错房间了，刚要退出来，就听见屋子里男人叫住了她。
　　“聂小姐，我是陈家的管家。”
　　“您是陈伯？”
　　“正是，聂小姐别来无恙？”
　　春蝉知道，陈伯在陈家的地位，于是便很恭敬的对陈伯施了一礼。“不知陈伯找我有何事？”
　　“聂小姐……”
　　“陈伯我并非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闺阁小姐，您就叫我春蝉吧。”
　　“哎，好吧。春蝉，今天找你来，是有事相求。”
　　“陈伯客气了，不知要我做些什么，只要是春蝉做得到的，春蝉一定尽力而为。”
　　“我、我想请春蝉你、你……”望着春蝉一双澄净的眼眸，陈伯忽然觉得很难开口。
　　“陈伯？”
　　“请、请姑娘您高抬贵手，解除和我家少爷的婚约！”啪的一声，春蝉手里的茶盏摔了个粉碎，陈伯不再言语，春蝉本就戴着面纱，如今低着头，更看不清神情了。
　　半晌，春蝉颤抖着声音问到：“这是他的意思？”
　　沉默良久，陈伯颇为艰难的答道：“你莫怪少爷，他也是不得已。宰相大人看中他，要将家中小姐许配给他。少爷起先也曾拒绝过，可是、可是人家是宰相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宰相大人被拒绝后很生气，给族长来了封信，希望我们劝劝少爷，莫要因为一时之气自毁前程！还要族长为陈氏一族上下几百口人多想想，言下之意，若少爷不允，我陈氏一族，还有少爷，只怕、只怕……”
　　“好了！别说了！我答应！”
　　“聂姑娘……”陈伯没想到春蝉会答应的如此干脆，他有些不相信似的看着春蝉。
　　只见春蝉拿起桌上的纸笔，飞快地书写着，写完后递给陈伯：“这是我的退婚书，自此我与陈俊卿再无婚盟，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聂姑娘，你、你莫怪少爷……”
　　“我不怪他，这都是命，拗不得的。”说完，春蝉也不与陈伯打招呼，转身便离开了禅房。
　　陈伯呆呆地坐在桌边，手里拿着春蝉的退婚书，心中很不是个滋味，忽然他扬起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记耳光。
　　陈伯若是知道这一纸退婚书给陈俊卿和聂春蝉所带来的一切，只怕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做。陈伯后来为此几乎懊悔了一辈子，只恨自己耳刮子打的太少了。
　　聂春蝉跑出禅房，一直跑到庙门口才停了下来。她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好像方才有人掐着她的喉咙，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茫茫然地感觉笼罩着她，先前一切美好的憧憬如同早上山间的晨雾，被吹的无影无踪。
　　“这位姑娘，我看你印堂发黑，近期可有不顺心的事情，来来来，不如让我赛神仙给你算上一卦？”赛神仙送走一批前来算卦的妇人，正闲着无事，见春蝉呆立庙门前，习惯性的招呼着她。
　　鬼使神差般，春蝉坐在了卦摊前。
　　“不知姑娘想问何事？”
　　“靖康元年二月二十九寅时，请先生算算这个八字的命数。”
　　“好，让我算来……”赛神仙装模作样的闭上眼睛，右手掐指，喃喃自语了半天后，赛神仙哎呀一声惊呼道：“哎呀，姑娘，这个命可实在是不怎么样！这个命数可谓是命运坎坷，一生不平啊！若是男子，半生飘零，穷困潦倒不算，还会有血光之灾；若是女子的话，不仅自身命苦，克父克母，冤孽缠身，还会累及身边亲人，罔受无辜啊！除非……哎，姑娘，我还没说完呐，你怎么就走了？啊，钱！钱！姑娘，你还没给钱呐！”
　　春蝉的耳边一直回响着赛神仙的话“自身命苦，克父克母，冤孽缠身，累及亲人，罔受无辜”几个大字不停地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