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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催功,死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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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龙,意为贪欲妄念。自古以来内功无不走稳扎稳打一路,力求扎实雄厚,不宜急功近利。而这毒龙玄经功却与寻常内功背道而驰,以药物催发,只求速成却不计较扎实与否,那毒药还会在体内留下祸患,试问若非一意求快、心存贪欲妄念之人,谁会冒险修炼这门邪功?
这《毒龙玄经》的名儿便是这么得来的。既是告诉人这门功夫需要毒药催发,也是告诫世人,此门武功威力虽大却流毒无穷,若想修炼要三思而行。
代婆婆在屋后的小草棚子里忙的焦头烂额,已经好几天没出来过了。萧白凤有些放心不下,从厨房找了几个馒头胡乱热了热给她端过去。推开那扇柴门,一股浓重的药味儿扑鼻而来,屋中间一只药炉烧的正旺,冒出的热汽竟带着微微的蓝色。草棚子三面墙边都立着药柜,摆着形状材质各异的药罐子,上面无一不贴着纸条,写着药罐中存放的是何种药材。有的是用汉字书写,而有的则使用稀奇古怪的苗文,这些药材想来都是些稀罕物,那些名字萧白凤都是闻所未闻。
代婆婆从柜子上抱下来一只好大的粗瓷罐子,笑盈盈地拍拍萧白凤的肩膀,得意道:“我这药屋如何?这些珍奇药材都是我花费多年心血收集保存的,不乏剧毒之物,你可别随便乱碰。”说完,解开粗瓷罐的泥封,捏出几片干草叶放进熬药的砂锅子里头,屋里的气味马上变得腥膻刺鼻,萧白凤咳嗽几声用袖子掩住了脸。
“师父,这催功药什么时候能炼好?”
“若顺利的话,今晚就能炼成。医针在这药汤中淬过之后须晾上一晚,明日我就能帮你催发毒龙玄经功。”代婆婆拿着筷子在砂锅里搅来搅去,不时再添加些稀奇古怪的粉末。萧白凤看着那一锅冒着泡的药汁子,颜色着实诡异,像是刚结成痂的血块,不由得暗暗攥紧了拳头,背上沁出一层冷汗来。药汁里冒出来的水汽把草棚子蒸得鬼气森森,像极了西南迷雾缭绕的瘴林,萧白凤瞧着那一锅煮沸的毒药汤,想到明日催功时要受的苦痛,不免有些害怕。
师父说过,催功之时浑身上下疼痛难耐,如虫蚁噬心,却一定要忍住。若半途而废了,功亏一篑事小,毒发身亡事大。
只是不知痛到何种程度……?
===============次日正午================
毒龙玄经功至阴,虽说只有萧白凤这样体寒的人才能练习,但催发之时体内寒气暴涨,若不多加小心恐怕会周身经脉爆裂而亡,代婆婆为保险起见,在屋中生起了四五个火盆。萧白凤嘴中衔着一方木尺,只穿着里衣,战战兢兢地跪在木屋正中软垫子上,眉头紧锁,被屋中热气蒸得出了一身大汗。代婆婆将他的上衣剥下来,伸出手指在他瘦削的脊背上轻轻按压,找准肩胛一处穴位正准备下针,却察觉萧白凤有些发抖。
“凤儿别怕,照师父昨晚教你的口诀运气,意守丹田护住心脉。有我在,你保证没事。”
萧白凤点了点头,跪直了身子将双手置于膝上,紧闭双目气沉丹田。后背猛地发痛,两根银针已经扎进了他双肩的皮肉里。初始并不觉有什么不适,但片刻之后一丝酸胀便在那处穴位中弥散开来,接着就是一阵钻心的疼。萧白凤紧紧地咬着口中的木尺,动也不敢动,生怕出半点差错,只疼得热血直冲颅顶,眼前一阵发黑。还没等他缓过来,他脊柱上竟被连刺三针,分别下在了大椎、至阳和命门,三股刺骨的阴气顿时在他后腰而入,一直窜到他的后心在体内乱撞起来。萧白凤因体质虚弱,自小娇生惯养,这等刺激岂是他能受得了的?喉间泛起一丝丝腥甜,几欲呕出血来,齿间一松,那方木尺便掉在了地上。代婆婆连忙拾起尺子塞进萧白凤嘴里,再三嘱咐他一定要叼住了,否则他疼痛之时极有可能咬断自己的舌头。萧白凤已经痛的说不出话,只能微微一点头,咬紧了口中的木尺。
后背已有八十一道穴位施过针,用过的银针散落一地,根根带血。萧白凤强打着精神默念口诀,气息一阵急似一阵,就快要撑不住了。就当他以为催功已成,正要松口气的空当,代婆婆猛地挥起一掌击在他脊椎正中,一阵至阴至寒的内力自他骨缝灌入,力道之大直把萧白凤打得猛扑在地上。萧白凤只觉得自己像被人扔进了一桶冰里,浑身皮肉冷得几乎快没有知觉,心口一阵绞痛,跪伏在地上呕出一滩鲜血来,被体内寒气逼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耳中一阵又一阵嗡鸣,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如厉鬼夜哭一般在他脑中回响。此时萧白凤背上施过针的八十一道穴位开始泛紫,代婆婆见时机已到,将萧白凤脸朝下死死按在地上,另一手在身边锦盒中抓了一把药粉拍在他的后背,操起一把尖细的小刀将萧白凤背后的针孔挨个挑开。
体内几股乱窜的真气顿时向他背上的伤口撞去,将那几十道细小的刀伤生生撑裂,一股股血花顺着伤口飞溅出来,将萧白凤白玉一样的脊背染得通红。萧白凤顿时痛的几欲昏死过去,双手抓挠着地板,崩裂了好几片指甲,发了疯一样挣扎扭动着身躯,无奈他力气根本及不上代婆婆,那刀尖儿上似乎也泡过药物,剜进肉里时热得像一把火,剧痛难当。萧白凤体内寒气刺骨的冷,背上的伤口却像火炭一样热,代婆婆给他输进去的那股阴冷内力已经顺着全身经络侵入四肢百骸,他全身的骨头被冻得咯咯作响,痛得像是被人用剔骨尖刀剜过一样。他再难忍受这种折磨,痛的大叫起来。
“求师傅杀我!!!”
代婆婆将他双臂反剪背后,牢牢地压住,“凤儿你再忍忍!老婆子也是迫不得已,不过皮肉迸裂总好过经脉震断而死!挺过去就好了!”此时萧白凤早已经失去了理智,不住地哀哭着求代婆婆杀了自己,代婆婆只好一手攥住萧白凤两只手腕,另一手贴在他后心上为他渡气。这锥心剜骨的疼就是催发毒龙玄经功的最后一关,曾经有不少苗疆武士因此送了性命。为了保住萧白凤,代婆婆毫不吝惜自己的真气,源源不断地送进萧白凤的体内为他护住心脉。
挣扎了半个多时辰,萧白凤满身血污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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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白凤悠悠转醒已是十日后的事。他恢复意识之时发觉自己趴在的床上,被褥又厚又暖。他此时浑身酸软乏力,像是死过一次一样,背上一抽一抽地疼,动动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连眼皮也懒得抬。
“醒了?”听见代婆婆的声音,萧白凤这才睁开眼睛。此刻正是朝阳初升,他已经十日未见阳光,觉得屋里过于明亮刺眼,不由得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代婆婆正盘腿坐在自己脚边闭目养神,形容似乎更枯瘦了些,想必是催功之时耗去了她不少内力。萧白凤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被代婆婆制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此时体虚气弱不宜多言,好生歇着吧,我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你。”她顿了顿,深深呼吸收了内功,方睁开眼睛。“日前催功虽险却顺,你吃了这苦中苦,将来武功必有大成。你失血太多,这几日师父给你吃些进补的东西好好调养;美中不足的是你背上留下了几十条伤疤,突兀难看得很,恐怕是去不干净了。”听了这番话,萧白凤终于放下悬着的心。那一番疼总算没白受,毒龙玄经功已经催成,来日习武必定如虎添翼,背上那些个伤疤能算得了什么?
就是换药的时候难熬了些,药膏难闻不说还蜇得人生疼。萧白凤背上有不少都是撕裂伤,愈合起来较之刀刃割伤要难,不时渗出些血水来把中衣都浸得透湿。代婆婆心疼,每日耐心地帮他换衣擦身,还用党参鸡汤、牛肚苡米粥等益气补血的药膳轮番灌他,那一院子的鸡大多进了萧白凤的肚子。一个多月下来萧白凤倒养瓷实了些,干瘦的脸上也有肉了,身上的伤口渐渐地长好。果不其然,他背上留下了蜿蜿蜒蜒的疤痕,像几十条紫黑的蛇一样,十分骇人。萧白凤曾经坐起来偷偷对着镜子看过,那些纠结难看坑洼不平的伤疤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每次帮着萧白凤洗澡,代婆婆都情不自禁地唏嘘一阵。虽说男人身上有几条疤不算什么,可自己徒弟身上的也太多太吓人了些。想起从前萧白凤那一身细滑的白肉皮儿,现今却被毁成了这样,她都觉得可惜,少不了给他抹一堆祛疤的药膏,伤痕淡化许多,变成了褐色。虽没法让他后背的皮肉完好如初,但总好过那些藤蔓一样的东西爬在他背上。萧白凤继承了父亲的眉目,长的英气勃勃,但那脸型口鼻却长得像母亲,柔顺得像个女娃娃,加上他本来皮肤就白,他若不开口说话恐怕真的会有人眼拙把他当成姑娘。虽说男人女相是福,有这些疤痕给他添些男子气概恐怕也不是坏事。
两个月后,萧白凤大愈。催发毒龙玄经功要了他半条命,他伤愈下地走路时像踩着一团棉花一样,要扶着东西才能站稳。不过代婆婆早已经急不可耐,恨不得把一身本领全都传授给他,纵然自己徒弟还不能修炼武功,她也没让他闲着,每日口传蛇刺刀法的口诀,还传给他一些简单汤剂的药方。萧白凤十分聪明,勤奋刻苦记性也好,没过几天就把刀诀和药方记得滚瓜烂熟。代婆婆得了这么个聪慧过人的徒儿自然是春风得意,待他将口诀记熟之后便让他坐在院里,将蛇刺刀法前几式演练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