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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特别 ...

  •   温晚在校医室躺了整整一节课。

      最后一滴葡萄糖输完,校医帮她拔针时轻声说:“那个男生在门外等了你一节课。”

      温晚指尖微颤,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们不熟。”

      校医了然地笑了笑,没有戳破这个拙劣的谎言。

      走出校医室时,温晚刻意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走廊两侧,空无一人。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她攥紧口袋里的碎纸片,加快了脚步。

      就在她即将转过走廊拐角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梯间缓步走出。沈文砚手里拿着两瓶热牛奶,将其中一瓶递到她面前。

      “喝点热的。”他的语气平静自然,仿佛之前的不欢而散从未发生,“低血糖不能空腹。”

      温晚怔怔地看着他,没有接,“你不是……走了吗?”

      沈文砚将牛奶塞进她手里,温热透过瓶身传到掌心。

      “我说我走了,”他微微倾身,目光沉静地望进她眼里,“没说不回来。”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得温晚能看清他睫毛上跳跃的阳光。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沈文砚也跟着后退半步。

      “温晚,”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你可以装作不认识我,也可以当做曾经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他又后退一步,目光沉静地望进她闪烁的眼眸。

      温晚的睫毛轻轻颤动,想要后退,脚步却像生了根。

      “你骗得了我,骗不了你自己。”

      他的话语像一把精准的钥匙,轻轻叩击着她紧闭的心门。走廊尽头的阳光为他的轮廓镀上金边,那双总是带着疏离感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深情。

      “所以,”他自始至终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继续装作不认识我吧……”

      不知道为什么,温晚心里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接下来沈文砚想说的话,是她想听见的,也是她听见了会不高兴的话。

      温晚攥紧了掌心,安静听着。

      沈文砚继续说:“我们只是陌生人,是我认错了人,让你为难了。抱歉温晚同学,这几天给你带来了困扰。医药费我已经结过了,你不用还给我,就当是这几天我对你打扰的致歉。”

      沈文砚眼眶通红,声音轻微哽咽,后退着,一步一步离开了这里。

      温晚怔怔地望着他,看着沈文砚伤心失望的模样,那些筑起的心墙在阳光下悄然崩塌。她攥着口袋里那颗芒果糖,糖纸的棱角硌着掌心,传来真实的痛感。

      原来有些羁绊,即使被时光掩埋,也会在重逢时破土重生。

      这时,广播里传来课间操的集合铃声。喧嚣的人声从各个教室涌出,淹没了他们的对话。

      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没有人注意到这对站在拐角处的少年少女,以及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

      这次李梅知道温晚有低血糖了,不敢让温晚跟着跑操,让温晚回班级休息了。温晚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手里握着留有余温的牛奶瓶,目光望向窗外,从一个个方阵队形里搜寻着某个人的身影。

      空荡的教室里,只有温晚一个人。

      窗外,跑操的哨声尖锐地划破晨雾。一个个蓝白相间的方阵在红色的橡胶操场上整齐移动,脚步声踏出统一的节奏。温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那些模糊的身影,在攒动的人头间细细搜寻。

      她知道自己想找什么。

      终于,在高二队伍的排头,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沈文砚跑得很轻松,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微微起伏。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也能一眼认出他挺直的脊背和跑动时特有的姿态。

      仿佛心有灵犀般,就在她目光驻足的瞬间,他忽然抬起头,准确无误地望向她所在的这扇窗户。

      隔着三层楼的距离,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温晚下意识想躲,视线却违背大脑意志,怎么也不肯移开。直到,门外响起李梅的声音,温晚这才狼狈回神,想起自己刚才的失态,她有些窘迫。

      李梅拿着新校服和新课本走了进来。
      李梅将叠得整齐的新校服和散发着油墨香的新课本轻轻放在温晚桌上,声音温和:“新书刚到,你检查一下有没有少页缺页的书本。课本一共八本,你查查看数量对不对。这是L码的校服,你先试试,不合身就跟老师说,我去联系换。”

      温晚的指尖抚过校服光滑的布料,那句“不用了”在唇边辗转。

      毕竟一个月后就要离开,这些崭新的物件终究会像从前那些城市、那些学校里的物品一样,被收进行李箱深处,或是直接留在原地。新的书本,新的校服,对她这个随时要走的人来说,要不要都一样的。

      可当她抬头看见李梅关切的眼神,想起沈文砚执着的目光和通红的眼眶,那句拒绝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谢谢老师。”她最终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的衣领。这个细微的动作里,藏着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留恋。

      李梅似乎看穿了什么,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试试吧,试过才知道合不合身。”

      窗外的跑操声渐渐近了,队伍即将返回教学楼。温晚望着那抹熟悉的蓝色身影在方阵中格外醒目,忽然很想知道——如果穿上这身校服,站在沈文砚身边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温晚的手指在校服柔软的布料上停留了很久。

      跑操的队伍已经解散,喧闹的人声由远及近。她能清晰地听见杨文天标志性的大嗓门,还有薛应淮冷静的回应。

      ——以及,那个她已经开始熟悉的脚步声。

      在教室门被推开的瞬间,温晚抱着那叠新校服,从后门离开,快步走向洗手间。

      隔间门锁轻轻合上。

      温晚望着镜子里穿着崭新校服的自己。蓝白相间的颜色衬得她肤色更白,合身的剪裁勾勒出少女出挑的身形,完美的不可以思议。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自己穿校服的模样——以往每次转学,她总是刻意选择不合身的码数,仿佛这样就能与周遭保持距离。

      门外传来水流声和女生的谈笑,其中夹杂着施晴清脆的嗓音。温晚下意识屏住呼吸,直到那些声音渐渐远去,她才低着头从洗手间里慢慢地走出来,臂弯挂着那件蓝白相间的秋季校服。

      温晚慢吞吞走回教室,李梅一直在后门等着她,看见她没有穿校服,还以为不合适:“不合身吗?你把校服给我,我去帮你联系……”

      “合身,”温晚打断李梅的话,“最多一个月我就会转学,穿不穿没什么区别,老师也不用在我身上浪费精力,您就和其他学校的老师一样,把我当成空气就行,谢谢您。”

      李梅还想说什么,温晚根本不给她机会,拿着校服回到座位上,并将校服塞进桌洞里,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走廊上传来混乱的脚步声,想必是跑操的那群同学回来了,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说这些,会给温晚带来不好的影响,李梅深深看了一眼小姑娘的背影,安静转身离开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少年们跑操后的喧闹,高二七班的学生们陆续回到教室。

      沈文砚走在最后,额发被汗水浸湿,气息却依旧平稳。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投向那个靠窗的角落,却在触及温晚身影的瞬间,倏地冷了下来。

      正坐在座位上发呆的温晚刚好对上沈文砚的视线,看见沈文砚冷漠的眼神。温晚一愣,沈文砚移开目光。

      沈文砚沉默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没有像往常那样主动搭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身旁的人,整个人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冰霜笼罩,与周遭尚未平息的躁动格格不入。

      杨文天大大咧咧地把篮球扔进座位底下,扭头就问:“砚哥,下节体育课打……”

      话语停住。

      杨文天看见沈文砚面无表情地翻开物理练习册,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他把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能和薛应淮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温晚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的冷凝,她的手指不由自主收紧,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

      可沈文砚的目光,还是无法忽视。

      当她假装不经意地抬眼,总能撞见沈文砚正看着她,那眼神不再带着执拗的温柔或试探的笑意,而是沉沉的,像蒙了灰的星辰,里面翻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

      那不像平日里那个清冷骄傲的沈文砚,倒更像一只……被主人亲手抛弃后,仍固执地守在原地,却不再敢靠近的小狗。

      温晚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迅速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了侧脸,也隔绝了那道让她无所适从的视线。

      她将手悄悄伸进桌洞,指尖触碰到那件崭新的、柔软的校服布料。一个月……她在心里再次提醒自己。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她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一个月,这个数字像一道冰冷的闸门,悬在她摇摇欲坠的心动之上。此刻贪恋的每一分温暖,都会在离别时化作利刃,让分别变得更加残忍。长痛不如短痛,现在让他失望,总好过到时候让他更痛苦。

      温晚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压回心底最深的角落,脊背刻意挺得笔直,如同一尊逐渐冰封的雕塑,她用尽全力筑起比沈文砚更甚的冷漠,将自己层层包裹。

      她以为这样就能隔绝一切。

      可她不知道,当她假装全神贯注于黑板上的公式时,那道她试图躲避的目光依旧温柔地、悲伤地落在她身上。

      沈文砚凝视着她紧绷的侧脸,看着她重新竖起的、那身他试图一点点融化的冰冷尖刺。他眼底那片因她而起的星光,正一点点黯淡下去,唇边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轻得像秋日最后一片落叶。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只被雨水淋湿、却依然固执地守在原地,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再开启的门扉的小兽。

      他好像,真的被她抛弃了。

      整整一天,两个人都没有交流,仿佛最简短的话语都成为了两个人之间的奢望。

      放学铃声响起,温晚沉默的收拾着书包,两个声音同时闯入她的世界,一个是施晴,问她放学要不要一块走,另一个是表白的,不是跟她,是跟沈文砚。
      “沈文砚,我喜欢你,这周六要一起去看电影吗?”身后还跟了一堆起哄的,说她长的很漂亮,校花级别的,沈文砚一定会答应她。

      各种声音的起哄下,女生红了脸,低着头,露出通红的耳朵。

      施晴哇了一声,有点看热闹的意思。

      温晚背上书包,漠然:“咱俩似乎不顺路,不用一块走了。”

      施晴说:“顺一段路也是顺啊,昨天忙着开学收作业,没能和你一起走,今天、以后……我可要每时每刻都跟你走一起。”

      温晚说:“不需要。”

      施晴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眨巴眨巴的,像可爱的狗狗眼:“一起嘛,一起嘛,别那么冷漠嘛,晚晚……”

      拒绝不了。
      这让吃软不吃硬的温晚狠不下心:“……随你。”

      施晴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跟在温晚身边,剩下一堆人挤在班级门口,等着沈文砚给一个答案。沈文砚意外的看着温晚和施晴远去的背影……

      夕阳开始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色。两个少女并肩走在铺满落叶的柏油路上,身影被斜阳拉得细长。秋风拂过,带起温晚颊边的碎发,也卷起几片金黄的叶子,在她们脚边打着旋儿。

      施晴的声音轻快,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温晚,你感觉好点了吗?今天你忽然晕倒可把我们吓坏了,”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尤其是沈文砚,他当时脸都白了——你和他是不是关系很好呀。”

      温晚眼皮一跳,下意识将手背在身后,她想起沈文砚那双泛红的眼眶,想起他落在她脸颊上那滴温热的泪,想起他紧握着她的手说“这次换我守着你了”。

      那些画面让她心头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但长久以来的习惯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和逃避。

      “不熟。”她垂下眼睫,看着前方不断延伸的路边,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可能……他比较善良,喜欢乐于助人。”

      施晴显然不信,眨了眨眼:“不可能呀,沈文砚虽然受女孩子欢迎,但也是出了名的高冷,是学校里有名的话题终结者。若不是他长得好看,没人受得了他那张嘴。而且你都没看见你晕倒时他着急的样子……”

      教学楼大厅门口涌出另一波人潮,沈文砚正和杨文天他们被簇拥着出来,施晴下意识超那边看了一眼,不愧是沈大校草,永远在人群中帅得那么突出。

      温晚顺着施晴的目光看过去。

      隔着遥远的距离和熙攘的人群,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温晚率先移开了眼,对施晴说:“走吧。”

      她加快的脚步,似乎想将那个身影和随之而来的一连串复杂心绪甩在身后。施晴跟在她旁边,还在小声嘀咕:“可我总觉得他对你特别不一样……”

      温晚没有再接话。

      她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指尖触碰到里面那些被她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已经抚平的碎纸片,以及一张硬邦邦的糖纸。

      “走了,没有什么特别不特别的。”温晚说话的声音很小,不知道说给施晴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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