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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深渊边缘的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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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宥宁的话语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入鲍生生最脆弱的神经。
“天衣无缝的意外”?
巨大的悲痛和恐惧瞬间被一种更彻骨的寒意覆盖。鲍生生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周宥宁,声音嘶哑而颤抖:“你……你什么意思?!”
周宥宁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审视:“字面意思。现场勘查和初步调查结果都在这里。”他用下巴点了点床头柜上的文件夹,“看起来,就是一场不幸的交通意外。司机没酒驾,没超速,雨天路滑,视线不清,施工路段标志不明……所有因素都完美解释了这场悲剧。”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鲍生生,仿佛要看清她灵魂深处的每一丝悸动:“但是,太过完美的事情,往往最值得怀疑。不是吗,鲍小姐?尤其是,发生在你身上。”
他的话像是在暗示什么,却又没有留下任何实际的把柄。
鲍生生的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是周宥宁干的?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动手了?用这种伪装成意外的方式,来彻底清除陈岸这个“障碍”?然后假惺惺地来告诉她“真相”?
无尽的恨意和愤怒瞬间淹没了她,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嘶吼出来。
但就在失控的边缘,她看到了周宥宁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那并非完全是得意或残忍,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探究?
不,不对。
如果真是周宥宁做的,以他的性格,绝不会亲自出现在这里,更不会用这种近乎提示的方式告诉她“有疑点”。他只会冷漠地享受成果,或者用更隐晦的方式嘲讽她。
他这么做,更像是在……试探?或者,引导她去怀疑别人?
剧烈的宫缩再次袭来,肚子传来一阵紧过一阵的绞痛,监护器上的胎心数据开始出现波动。鲍生生痛苦地蜷缩起来,额头上渗出冷汗。
“医生!医生!”周宥宁眉头紧蹙,立刻按响了呼叫铃,语气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
医护人员迅速赶来,检查鲍生生的情况。
“产妇情绪激动,宫缩加剧,必须立刻用药稳定,家属先出去!”医生严肃地对周宥宁说道。
周宥宁深深地看了鲍生生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随即转身退出了病房。
冰冷的保胎药液通过静脉流入身体,抑制着剧烈的宫缩。鲍生生躺在病床上,大口喘着气,汗水浸湿了头发和病号服。身体的痛苦暂时压制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强迫自己冷静。周宥宁的出现和话语,信息量巨大,绝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第一,陈岸出车祸是事实,重伤在ICU也是事实。这是当前最紧要的危机。第二,周宥宁暗示车祸可能不是意外。但他为什么要暗示?如果与他无关,他为何如此“好心”?如果与他有关,这岂不是不打自招?第三,他最后那句“尤其是发生在你身上”,更像是在提醒她,她的处境依然危险,有未知的敌人隐藏在暗处。
难道……真的另有其人?是周家的商业对手?还是她之前无意中得罪过的什么人?或者是……周宥宁的敌人,想通过打击她来打击周宥宁?
各种可能性在她脑中飞速旋转,每一种都让她不寒而栗。
此刻,她没有证据,没有精力,更没有能力去调查真相。她最重要的,是保住孩子,是祈祷陈岸能挺过来。
接下来的几天,鲍生生在产科病房保胎,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她无法去ICU探望陈岸,只能通过医生和护士了解情况。陈岸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未曾脱离危险,几次出现感染和高热,情况反复,命悬一线。
巨大的悲伤和担忧折磨着她,但她不敢再让情绪失控。她逼着自己吃东西,逼着自己休息,为了孩子,也为了陈岸——他一定希望她和孩子好好的。
周宥宁没有再出现,但那辆黑色的宾利慕尚和顾泽然,却偶尔会出现在医院楼下,若隐若现,仿佛无声的监视,又像是一种冷冰冰的“守护”。
期间,程晋远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前来探望。他看到鲍生生苍白虚弱却强装坚强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没有多问,只是留下了一个私人号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打这个电话。保重身体要紧。”
鲍生生感激地收下了。在这个时刻,任何一丝善意的支持都显得弥足珍贵。
一周后,鲍生生的胎象终于暂时稳定下来,但医生仍建议卧床静养,绝对不能再受刺激。而陈岸那边,在经过多次抢救后,病情终于略有好转,虽然仍未苏醒,但生命体征逐渐趋于平稳,从ICU转入了神经外科的重症监护室。
这算是漫长黑暗中的第一缕微光。
鲍生生获准可以坐着轮椅,在护士的陪伴下短暂地去探望陈岸。
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到病床上那个浑身插满管子、头部裹着纱布、脸色惨白毫无生气的爱人,鲍生生的眼泪再次决堤。她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生怕惊扰了他。
“岸哥,我和宝宝都在等你……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醒过来……”她低声呢喃,将手心贴在玻璃上,仿佛这样能传递给他一丝力量。
回到产科病房,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取代了悲伤。陈岸还在生死线上挣扎,孩子还需要她保护,她绝不能先倒下。
她拿起那个文件夹,仔细翻看里面的交通事故报告和现场照片。报告写得滴水不漏,完全支持“意外”的结论。但周宥宁的怀疑像一颗种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她需要知道真相。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自保。如果真有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一次失手,很可能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下一次,目标可能就是她,或者她的孩子!
但她现在孤立无援,自身难保,如何调查?
她想起了程晋远留下的号码,也想起了……周宥宁那反常的“提示”。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出来。
周宥宁似乎也想弄清楚这场车祸的真相?或者说,他想借她的手去弄清楚?
她是否可以……有限度地利用这一点?
这无异于与虎谋皮,极度危险。但此刻,她身处深渊边缘,抓住任何一根可能救命稻草。
她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最终拨通了周瀚之前给她的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周瀚沉稳的声音传来:“鲍小姐?”
“周先生,”鲍生生的声音因为虚弱和紧张而微微发颤,但努力保持镇定,“冒昧打扰。陈岸出了严重车祸,至今昏迷不醒。交警调查结果是意外,但是……我无法完全相信。我人微言轻,现在又是这种情况,无力深究。只想恳请您,能否……请您帮忙确保调查过程的公正和彻底?我只求一个明白。”
她没有提周宥宁的暗示,只是以一个受害者家属的身份,向一位看似公正的长者恳求一个“公正的调查”。这是最不容易被拒绝的请求。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周瀚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知道了。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这件事,我会过问。”
没有承诺,但也没有拒绝。
挂了电话,鲍生生虚脱般地靠在床头。
她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和命运。
她抚摸着腹中似乎感受到母亲不安而轻轻蠕动的孩子,望向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
深渊依旧在侧,但那缕微光,似乎变得稍微亮了一些。
为了所爱之人,她必须活下去,必须弄清楚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