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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父与子的棋局 ...

  •   云顶茶馆隐匿于城市公园深处,仿古建筑,曲径通幽,是政商名流偏爱的私密会谈之所。鲍生生提前十五分钟抵达,被身着旗袍的侍者引至“松涛间”外。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略显正式的米白色套装裙摆,敲响了那扇雕花木门。

      “请进。”一个沉稳的声音传出。

      推开门,茶香袅袅。一位穿着深色中式褂衫、两鬓微白、气质儒雅却不失威严的中年男人正坐在窗边的茶海前,娴熟地冲泡着功夫茶。他抬眼看向鲍生生,目光锐利如鹰,带着洞悉一切的审视,却并无咄咄逼人之感,反而有种历经风浪后的平静与深邃。

      这就是周瀚。与他儿子周宥宁那种外放的、带着攻击性的矜贵不同,周瀚的权势是内敛的,沉淀在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里,不怒自威。

      “周先生。”鲍生生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鲍小姐,请坐。”周瀚伸手示意对面的位置,语气平和,“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

      鲍生生依言坐下,脊背挺直,双手接过他递来的小巧品茗杯。茶汤清亮,香气清幽,但她此刻无心细品。

      “冒昧请你过来,希望没有打扰到你。”周瀚开门见山,语气依旧客气,却带着不容绕弯子的直接。

      “周先生言重了。”鲍生生放下茶杯,迎上他的目光,“不知您找我,是为了?”

      周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为她斟了一杯茶,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宥宁最近做了一些……欠考虑的事情。给你和你的朋友带来了困扰,这是我教子无方。”

      他竟然是在道歉?鲍生生心中警铃大作。周瀚这样的人物,亲自为儿子的行为向她这样一个“普通”女子道歉,这本身就显得极不寻常。事出反常必有妖。

      “周先生,事情已经过去了。”鲍生生谨慎地回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所谓的“困扰”。

      周瀚微微颔首,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避:“年轻人,行事难免冲动,有时会走些弯路。重要的是,能否及时认识到问题,回到正轨。”

      他话锋轻轻一转,目光变得更深沉了些:“宥宁很有能力,但也因此过于自信,甚至有些……刚愎。他需要一些挫折,需要认识到并非所有事都能尽在掌握,也并非所有人都该绕着他的意志旋转。”

      鲍生生安静地听着,心中飞快地分析着他的每一句话。这不像是一个父亲在为儿子开脱,更像是在……评价一件不太完美的作品,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制约的意味。

      难道周宥宁近期的沉寂和职务变动,真的与家族内部的管教有关?周瀚知晓了他那些危险的海外操作?

      “我听说,鲍小姐在处理这些事情时,表现得非常冷静和……有分寸。”周瀚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探究,“甚至,还给了他一些有益的‘提醒’。”

      鲍生生心下一凛。他果然知道了!他知道她利用了那些信息去警告周宥宁!

      她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手指却在桌下微微收紧:“我不明白周先生的意思。我只是希望过平静的生活,仅此而已。”

      周瀚似乎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几乎看不见:“明白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他暂时收敛了,这很好。”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鲍小姐,我今天见你,并非为了替宥宁辩解或施压。恰恰相反,我是想告诉你,周家并非铁板一块,也并非都不讲道理。他的行为,不代表周家的态度。”

      这是在划清界限?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安抚和拉拢?

      “至于你用来‘提醒’他的那些信息,”周瀚的声音压低了一些,眼神变得格外锐利,“很危险。知道太多,有时候并不是好事。尤其是当你知道的,还是一些未经证实、甚至可能产生误解的碎片时。”

      警告!这才是他今天见面的真正目的之一!警告她不要再深究,不要再试图利用那些信息。

      鲍生生后背泛起寒意,但语气依旧坚持:“我对周家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我只关心我和我家人的安全与平静。只要无人打扰,我自然会守口如瓶,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她再次明确表态:我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互不侵犯是底线。

      周瀚凝视了她片刻,似乎在评估她话语的真实性。半晌,他靠回椅背,恢复了之前的平和神态:“很好。聪明人懂得权衡利弊。平静的生活,理所应当。”

      他话里的意思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只要她不再触碰那个危险的禁区,周家(或者说他代表的力量)可以确保周宥宁不再来骚扰她。

      但这承诺能维持多久?周宥宁会甘心被他父亲这样约束吗?

      “宥宁那边,我会约束他。”周瀚仿佛看穿了她的疑虑,淡淡补充了一句,“他最近也会很忙,新的岗位,需要做出成绩,也需要……学习新的规则。”

      这句话信息量极大。它暗示了周宥宁的职务变动确实带有某种“发配”或“历练”的性质,他需要时间和精力去应对新的挑战和可能存在的内部制衡。这或许能解释他长时间的沉默,也预示着他短期内可能无力再兴风作浪。

      鲍生生稍稍安心,但并未完全放松警惕。豪门内部的权力博弈复杂多变,今天的承诺,明天可能就因局势变化而作废。

      “谢谢周先生的茶和……坦诚。”鲍生生适时地表现出愿意结束会谈的姿态。

      周瀚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知趣很满意:“希望今天之后,鲍小姐能真正安心生活。如果以后遇到什么……宥宁之外的不必要的麻烦,也可以联系我的助理。”他递过来一张只有姓名和电话号码的素白名片。

      这更像是一种姿态,表明他的“诚意”,同时也是一种更高级别的监视。鲍生生心中明了,接过名片:“谢谢。我想应该不会有机会叨扰您。”

      会谈结束。鲍生生起身告辞,周瀚并未相送,只是坐在原地,继续慢条斯理地品茶,仿佛刚才只是一场寻常的闲谈。

      走出云顶茶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鲍生生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像是刚从一场没有硝烟的心理战中脱身。

      周瀚的亲自出面,无疑大大增加了她获得暂时安宁的筹码。有这位真正掌舵人的约束,周宥宁短期内应该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做什么。这为她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但周瀚的警告也言犹在耳。他知道她握有那些危险信息的碎片,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周家绝不会允许这样一个潜在威胁长期存在。现在的和平,或许是建立在周瀚认为她“懂事”且“可控”的基础上。

      一旦她有任何异动,或者周宥宁未来重新得势,现在的平衡会瞬间打破。

      回到车上,她没有立刻发动,而是仔细回味着周瀚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他看似宽容讲理,实则每一步都充满了算计和掌控。他今天来,不是为了道歉,而是为了评估她这个“变量”,并进行风险管控——既安抚她以免她鱼死网破,又警告她不要越界。

      这是一位真正高明的棋手。与他相比,周宥宁的手段显得直接而稚嫩。

      父亲约束了儿子,暂时为她解了围。但鲍生生清楚地知道,她并未真正安全。只是从与一只年轻猛虎的对抗,转入了更庞大、更精密的狩猎场的边缘。

      她必须利用这段难得的喘息时间,更快地让自己变得强大和难以撼动。

      同时,一个疑问在她心中盘旋:周瀚对周宥宁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操作,究竟知道多少?是全然不知,还是默许纵容,直至可能危及家族时才出手约束?

      这场父与子的棋局,她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答案无从得知。她只知道,脚下的路,依然布满荆棘。但至少,她看到了一线曙光,也隐约摸到了这片丛林里,更深层的运行规则。

      她发动汽车,驶离这片幽静之地,目光坚定地望向未来。

      暂时的风平浪静之下,是更深的暗流和更复杂的博弈。而她,必须学会在其中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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