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龙、鱼》hylinone871

1、第 1 章

　　云梦江氏与兰陵金氏的子弟们，此次应邀至云深不知处听学，本是为了仙门交际与修为精进.
　　孰料今日一场寻常的水行渊清剿，竟演变成一场光怪陆离、颠覆认知的奇遇。

　　碧灵湖上空，日头正烈，却被湖心弥漫不散的阴郁水汽滤去了大半光辉，只投下惨淡苍白的光晕。
　　蓝涣（蓝曦臣）温润却凝重的目光扫过天际那轮显得有些模糊的太阳，其色昏黄，隐透不祥。
　　众人随他视线望去，心中皆是一凛。
　　姑苏蓝氏素以雅正端方著称，门下弟子皆谨言慎行，此刻却也不免低声窃语，空气中弥漫开紧张与猜测。

　　“温氏？”魏无羡率先打破沉默，他虽用的是问句，语气却带着七八分的肯定。
　　他斜倚在船梆上，看似懒散，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里却已敛去了戏谑，只剩下锐利的审视。
　　若非温氏近年愈发猖獗，横行霸道，甚至将自家无法处理的祸水引至他处，这好端端的碧灵湖，何至于滋生如此难缠的水行渊？

　　蓝曦臣微微颔首，清俊的面容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他正欲开口，下令众人先行撤回岸边从长计议，忽闻一声惊惶失措的呼喊自身侧响起。

　　“水！水里面？！”

　　出声的是方才落水、失了佩剑，刚被魏无羡与蓝忘机协力救起的苏涉。
　　他面色苍白如纸，手指颤抖地指向方才他险些殒命的湖面，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

　　众人循声望去，心下俱是骇然。
　　原本因水行渊作祟而显得深浊难辨的碧灵湖水，此刻正剧烈地翻涌沸腾，仿佛煮开了一般。
　　然而那翻涌出的，并非泡沫，而是无数漆黑如墨、细密如织的丝状物，它们紧缠密绕，如同活物般蠕动、扩散，远远望去，竟似一大片漂浮蠕动、纠缠不休的头发，看得人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苏涉记挂着自己沉入湖底的佩剑，下意识地朝船边挪近了几步，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左右同来的蓝氏门生见状，立刻厉声喝止：“退回来！危险！”

　　几乎在同一时间，蓝忘机清冷如冰玉相击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戒备！”
　　他身形挺拔如松，已悄然移至船头，避尘剑虽未出鞘，但周身已散发出凛冽的寒意，目光如电，紧紧锁住那一片诡异的水域。

　　刹那间，所有船只上的修士们纷纷凝神运气，法宝之光隐隐流转，气氛剑拔弩张。

　　湖心深处，异变再起！
　　一个巨大的漩涡毫无征兆地形成，开始时只是缓慢旋转，旋即速度暴增，牵动着周围的水流疯狂地向中心坍陷。不知从何处来的阴风呜咽着卷过湖面，吹起冰冷的水珠，这些水珠竟也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跟着那漩涡疯狂转动起来。
　　浪头越卷越高，顷刻间便形成一道连接湖面与灰蒙天空的巨大水柱，声势骇人，仿佛湖底有恶龙翻身，欲要吞噬一切。

　　魏无羡看得目瞪口呆，脱口道：“这又是怎么了？我只听说海上会有龙吸水（龙卷风），难不成这小小湖泊也能生出这等天地之威？”
　　他虽是疑问，眼底却闪烁着极度兴奋与好奇的光芒，若非江澄死死拽住他后衣领，只怕他早已凑到更前去研究了。

　　江澄紧抿着唇，紫电在指间微微嗡鸣，他死死盯着那巨大的、浑浊不堪的水卷，试图分辨出里面除了湖水究竟还卷进去了什么异物，根本没空搭理魏无羡的惊诧之语。
　　他眉宇间尽是凝重，这景象已远超寻常水行渊的范畴。

　　一旁船上的金子轩亦是面色严峻，他出身兰陵金氏，见识广博，蹙眉道：“这与典籍记载的海上龙卷相去甚远，威力或许不及，但……邪异之气过之。”
　　那水柱漆黑如墨，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污秽与怨气，根本看不清内里详情，只觉一股阴寒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
　　但毋庸置疑，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带来的压迫感令人窒息。

　　“里面……里面有人！”又是苏涉，他几乎是尖叫起来，手指死死指着水柱中心，“有人在里面！有人在和水行渊搏斗！”
　　他瞪大了眼睛，愈看愈觉得那翻滚的黑雾中，隐约有一道纤细灵动的白色身影，正挥动着什么兵器与水中的邪物奋力抗争——那兵器，那招式……竟让他觉得无比熟悉！
　　那女子手中所持，分明就是他刚刚失落湖底的佩剑之形！

　　“啊——！！！”

　　仿佛是为了印证苏涉的话，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凄厉至极的惨嚎猛地从水柱中心爆开，那声音尖锐刺耳，仿佛汇聚了万千怨魂的痛苦与诅咒，听得人神魂震荡，修为稍浅的弟子当场脸色发白，几欲呕吐。

　　紧接着，一声清越却充满决绝恨意的怒叱穿透了鬼哭之声：“去死！！！”

　　轰隆！！！

　　如同山崩地裂，那高达数十丈的恐怖水柱猛然炸裂解体！
　　巨大的水量裹挟着无法言喻的灵力（或妖力？）冲击波，向四周疯狂扩散，掀起数丈高的浪头，将几艘精心打造的除祟船只拍打得剧烈摇晃，几乎倾覆。

　　水浪纷飞如暴雨砸落，而在漫天水幕之中，数道身影如同断线风筝般被抛射出来，重重砸落在不同的船只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哎哟！”
　　“咳！”
　　“我的剑！”

　　苏涉、江澄、金子轩首当其冲，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外来客”撞得人仰马翻，跌作一团。

　　苏涉第一个爬起来，也顾不得浑身湿透疼痛，手忙脚乱地将砸倒自己的那个“东西”推开——入手处竟是一片冰凉滑腻的衣料，定睛一看，正是他那柄佩剑！失而复得的他狂喜之下，也不忘礼数，连忙对那将他带倒、此刻正伏在船板上的白衣身影躬身施礼，语气激动：“多谢姑娘仗义出手，替在下寻回……”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

　　因为他看清了那“仗义出手”之人的模样。

　　那确实是一名少女，身着样式奇古的白色衣裙，湿透的布料紧贴其身，勾勒出尚未完全长成的、纤细玲珑的曲线。
　　她看面容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脸色苍白，唇色浅淡，似乎因力竭而微喘着。
　　然而最令人震惊的，是她怀中竟还紧紧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同样浑身湿透的小童！
　　她闻声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稚气未脱的脸庞，最奇的是她那双眼睛，瞳色极浅，宛如阳光下纯净剔透的琉璃，正带着一丝茫然与疑惑，望着目瞪口呆的苏涉，迟疑地、软糯地开口：

　　“涉……叔？”

　　另一边，江澄从未与陌生女子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方才被那身影扑倒，温香软玉（尽管带着湖水的腥气）撞了满怀，瞬间让他从耳根到脸颊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
　　他七手八脚、几乎是手脚并用慌慌张张地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扶起，动作僵硬无比，心跳如擂鼓。
　　对方似乎也才缓过神，抬起头——同样是一名年纪相仿的少女，容色娇美明艳，虽带倦容，却难掩其天生丽质。
　　而她怀里，竟然也抱着一个更小些的、约莫两岁左右的小娃娃。

　　那娃娃眨巴着一双黑溜溜、圆滚滚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眼前这个脸色爆红、表情局促不安的紫衣青年看了半晌，忽然咧开没长齐几颗牙的小嘴，奶声奶气地、无比清晰地朝他喊了一声：

　　“舅舅！”

　　这一声“舅舅”如同晴天霹雳，直接把江澄劈得外焦里嫩，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同样遭遇无妄之灾的金子轩就没那么“温和”了。
　　绊倒他的是两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子，重重砸在他身上，差点把他撞闭过气去。
　　他狼狈不堪地爬起来，俊美的脸上满是愠怒和嫌弃，正待发作，却猛地顿住。

　　因为这两个爬起来的男孩，竟生得一模一样，分明是一对粉雕玉琢的双胞胎。他们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动作整齐划一。
　　金子轩瞪着他们，越看越觉得这两人眉眼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很像他认识的某个人，但一时又想不起具体像谁。
　　还没等他想明白，那两个孩子已看清了他的面容，眼睛一亮，竟同时开口，语气亲昵又自然：

　　“姑父。”

　　金子轩：“……”他彻底石化，只觉得荒谬绝伦，自己是何时成了谁的“姑父”？！

　　而就在这片混乱之中，有人惊呼：“湖水！湖水变了！”

　　方才还漆黑如墨、怨气冲天的碧灵湖，在那水柱炸开之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清澈起来，虽然仍残留浊浪，但已能隐约见底，那令人不适的阴森气息也消散大半。
　　仿佛那恐怖的水行渊的核心已被刚才那场诡异的爆炸彻底摧毁。

　　更令人惊异的是，从逐渐平息的湖心深处，竟悠悠然游过来四个更小的孩子，看身形不过五六岁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