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语红楼之菱花谢》宁樱子

4、第 4 章

　　第二天再到医院，老远就听见曾钰龙瓮声瓮气的声音：“女人家什么都不懂，我说了不要和他计较，你们还啰嗦什么？电影当然照拍，就这样了。”
　　“钰龙你怎么这么糊涂，被人打成这样不去告他就算了，还让大家都做没事人，白白地叫小人得了意……”
　　“妈，算了，大哥一定有大哥的道理，就由他说的办吧，也别叫人说我们曾家不讲理不近人情。好在大哥今后小心就不会再叫妈担心了，是吧，大哥？” 曾芷芳劝道，一扭头看见门口的滢涟，“小菱来了，快进来……又买的什么？”
　　“伯母，芷芳姐。是我熬的菱粉粥，最补气了，我想钰龙养伤吃这个好，你们可吃了早餐，也喝一碗吧？”
　　“还是小菱有心思。我和妈都吃过了，这就要走，你不用忙。”
　　曾太太没说话，慢慢地看滢涟一阵子，眼里神色复杂，又点点头，转身走了。
　　电影果然如期开拍。这是李小芸的第一部电影，大海报到处可见。
　　媒体纷纷扬扬地报道这城市层出不穷的新人新片新绯闻，曾钰龙和项廉的纠葛早被人们抛在脑后。
　　天气一天天变暖，满树满树嫩绿的小小新芽，远远看去茸茸的。风里偶尔有柳絮飞过，也是懒洋洋不起劲，去到哪里是哪里的样子。
　　樱花也真的开了，可惜这里没有如云似锦的八重樱，尽是小小的单瓣樱花，未免小家子气。若天气不好，纯白的还好，粉色的看久了就嫌有些脏兮兮。
　　曾钰龙恢复得很快，只是脸上淤青许久不退，也就乐得在医院里住着，好吃好休息。谢滢涟每天去陪他大半日，有人来的时候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好长时间一动也不动，静得让所有人忘记她的存在。
　　来的人多是曾钰龙的同事朋友，有几张还是银幕上见得到的熟面孔，中间也有曾家的长辈来过，一式穿深色西装，见到滢涟，他们每一个都是微带惊讶地凝视她一阵，然后转过目光不语。这时候滢涟就识趣地起身出去，掩上门到外面走一走。
　　那一日滢涟如常一早到医院，曾钰龙居然不在那里。抓了一个护士过来问，却说昨天晚上就出院了。滢涟打他手机，又是关机，这下真真着起急来，不得已只能打电话给曾芷芳。
　　曾芷芳正在公司：“是，他是昨晚回的家，不过今天一早就出差去欧洲了……啊，他没有跟你讲？也是临时决定的吧，好像有很急的状况要他过去处理……别担心。对了，我刚好也找你，妈说今天请你到家里吃晚饭……好，那晚上见。”
　　挂了电话，滢涟仍有些疑惑，隐约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她一时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她是一个有惯性的人，一旦习惯了固定的日程固定的生活方式，对于突如其来的转变总是无所适从。街角那一家她常去的花店搬走了，要好多天她才不多走那一段路；超市里她常用的洗发水牌子卖完了，她一定要去远的地方买一样的牌子；将近一个月，她每天都在医院里打发一整个白天，今天忽然多出这大段大段的日光，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好。
　　丘彤彤她们总是抱怨时间不够用，滢涟为什么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她们的时间都到哪里去了？洗头，做指甲，美容，逛街，打牌，喝茶，吃饭……为什么这些事竟能消磨人的一天，一年，还有一生？
　　滢涟呆了一阵，忽然想起这阵子都没有去社区服务中心，虽说也给邢姑娘打过电话，知道没有什么要紧事，也该去看一看。
　　邢琇言正和一位陌生的女客讲话，声音低低的，脸上充满歉意。
　　社区服务中心永远是一样，有它自己的节奏和气息。外面的阴晴悲欢和四季流转，与它通通不相干。雪白窗帘和地毯，微黄温暖的灯光，空气里带点淡的暖的茉莉香，所有人说话走路都是轻的慢的，来的时间一久，浑忘了自己原来的世界，不知来处，也看不见去路。
　　谢滢涟正奇怪：这里许久没有陌生人来过。邢琇言抬头看见她，松一口气：“谢小姐，这位小姐一个星期前在义卖上买了那套靠垫，当时只有三个做完的，这……”
　　“噢，真是不好意思，剩下那一个这些天事多竟搁下了，其实也就差一点了。实在是不好意思，等下就可以做完……” 滢涟连忙道歉。
　　那女子转过身来。
　　滢涟不是没有见过美女，曾芷芳不折不扣就是一个，只是，眼前竟不似凡间中人，整个人都是清冷的，透一丝散淡的，仿佛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意味，偏偏眼睛又出卖心灵。那双眼睛，里面藏了世上一切不为人知的感情，辗转的，哀痛的，孤傲的，隔绝的，挚爱的……人是静的，冷的，让人难以亲近的；眼睛是动的，暖的，叫人心生亲近的。滢涟从前竟不知道能有一个人可以拥有如此特别的矛盾的气质。
　　事后回想，她竟不记得对方的五官究竟是什么样子，又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用的什么香氛。所有具体的影像都被感觉所替代，没有留一点痕迹。
　　那人打量一眼滢涟，淡淡地说：“倒也不是催着要那个，今天刚好经过，想起来问一下。”
　　被她的眼神这么一看，滢涟忽然觉得自己的脸发烫。什么都明明白白写在她的眼睛里。她一定是看出来了。滢涟第一次因为自己的身份觉得尴尬。
　　亏得那人终于笑一笑：“啊，对了，我姓居，居文仪。怎么称呼呢？”
　　滢涟本就不善和生人打交道，嚅嗫着说了自己的名字。
　　“谢小姐，我来是想问问那些花样，外面的十字绣也多，倒没有见过这样新巧的。可是你自己设计的？”
　　一听说问的是这个，滢涟立刻收了怯意，笑盈盈答道：“居小姐，叫我名字就好。难得你喜欢，其实是我看了这里一位老人家从前做的东方绣品，稍稍把花样做些改动，适合十字绣的方法和风格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如果有空，谢小姐不若多做一些，我好些朋友见了都喜欢得什么似的，赶着问我从哪里得来的宝贝呢！”居文仪笑的时候虽然也是淡的，但微蹙的眉头轻轻展开，皎洁的脸庞像一朵花慢慢绽放，无限吸引。
　　“真的吗？我倒从来没想过，只是随便做的手工罢了。真是这样，不值什么，改天我多做几个，连同剩下的那一个一起给你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