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箓》拿肉多

102、命运伏笔

　　“风无碍，没想到，你还有点本事。”

　　江水退后，一片狼藉的赤霞院内，朔阳派的弟子们，正在打点行囊。

　　在风无碍与魏紫妩二人下榻的房间内，魏紫妩忽然有感而发。

　　“什么本事？”

　　风无碍漫不经心重复。

　　魏紫妩见状，直接停下手上的动作，凑到她的跟前来，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有意撺掇道。

　　“外面那么多人说你，你还有心情在这，慢悠悠地收拾东西？”

　　魏紫妩所指，乃昨日千门教的答谢宴上，风无碍当众拒绝谢东临赠环一事。经过了一个夜晚的舆情发酵，已然传得整个玄门人尽皆知，就连传音域内，也充斥着对她“残忍无恤”的指责。

　　“不然咧？”

　　风无碍垂首，自顾自地为刚从泥污下掏出来的大毛锥，施行复原术。

　　魏紫妩看了一眼，那污糟糟、结满泥垢，炸成鸡毛掸子的笔头，小心将衣袖往后掖了掖，才又兴致勃勃地打听。

　　“话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那么帅的人，那么贵重的宝贝，那么多双眼睛，你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一阵法诀过后，大毛锥恢复原样，风无碍没好气地抬头。

　　“你也说它贵重，那么贵重之物，为何要给我，而不是给你，给……”

　　风无碍万万想不到，一句简简单单的分析，竟仿佛踩中了魏紫妩的痛处一般，激得她当场发飙，叉着腰，指着她的鼻子，连珠炮地一顿抢白。

　　“风无碍，你少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别以为一个破手环，就能越过我当上大女主，我告诉你，他是为了我，才冒险的！”

　　对方一时翻脸太快，风无碍有些膛目结舌。

　　魏紫妩以为她不信，扬起下巴强调。

　　“载坤真人那一剑，谢东临是为了救我，才出手的！那时，我就在他的怀里，他一直用灵力保护我，直到我再也撑不住，他才铤而走险，有了大家看到的那一幕！”

　　“所以——”魏紫妩伸出纤纤玉指，朝向自己完美的脸蛋，再次补充，“一个破手环有什么了不起，真正的气运男主，可是为了我拼命呢！”

　　“原来如此。”

　　风无碍了然点点头，心有余悸道：“那真是庆幸，我们都捡回了一条苟命。”

　　“你说谁是狗？！”风无碍不知道何处，又触及了魏紫妩的逆鳞，惹得她跳起来大骂，“谁跟你是狗？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如此，便结束了一段不太愉快的对话。

　　等魏紫妩上了云鸢，再想找风无碍打发无聊时，才得知她早已向领队长老——素乙真人告了假，一人独自回了献羊村。

　　“切——有家人了不起啊！”

　　魏紫妩明媚大眼里，第一次浮现出了寂寥。

　　……

　　暮云低垂，炊升烟霞。

　　当风无碍事隔多年，再次踏上那片熟悉的土地，走进那个熟悉的村落，还是会倍感亲切。

　　献羊村，是她生命的伊始，也是她再世为人的倚仗。

　　随着阅历的增长，虽对“善道”已有了许多，不敢苟同之处，但无论过去多久，她都牢牢记得，自己这条性命，因善而生，也因善而得以成全。

　　故此……

　　风无碍撇过头，将视线投向身后，一座新添的坟茔——

　　“无论如何，也不能告知村长，叶观林的首级就埋在此处，就让他们以为，叶观林已经轰轰烈烈地死在了战场上，义无反顾地殒了自己的道，永永远远活在大家的追忆里罢！”

　　今秋的龙胆花又开了，如同孩儿脸般，笑得灿烂，风无碍采下一朵，轻轻地放在新坟之上。接着又一连采下一大捧，将其分发在周遭坟群，口中还不忘向地下的叔叔伯伯、婶婶姨娘们嘱咐。

　　“叶观林回来了，他死得早，许多事情都还没有见识过，劳烦诸位在地下，多多关照他一些。”

　　随后，又唱了一遍献羊村的哀歌，坐了许久，才踏着星光下了山。

　　山脚下，村子里，早已燃起了灯，就着灯光的分布，风无碍能准确无比地，道出该户人家的姓名。

　　村长叶荃德家；

　　村头叶阿嬷家；

　　村西——

　　风无碍忽然两眼定定地，望向小池塘边上的荧荧灯火——那是她的阿姆叶荃婵家。

　　离家二十载，也不知她老人家怎样了。

　　“要不，我偷偷地……”

　　风无碍此行，本是为了悄悄埋葬叶观林而来，因此并不愿现身与村人相见，免得一不小心，露了口风，泄露了叶观林的死讯，再牵扯出过程，那真是徒增伤悲。

　　是以，她原本，只是打算站在村外，远远望上一眼就走。

　　只是，这“看一眼”的念头方起，她的双脚便已不受控制地，往村里走去。

　　一步，

　　两步，

　　忽然，前进的脚步，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遏制，硬生生地将她阻在村外，再也无法踏进半步。

　　无论风无碍如何使力，都寸步难行。

　　“奇了怪了，什么时候这村中，竟还有连我也不晓得的禁制？”

　　风无碍嘀咕着，以灵力勘探，又以术法去试探，一通忙活下来，最后不得不承认。

　　“想不到，居然还有能耐，设了个连我都无法破解的禁制！”

　　风无碍一番酸溜溜自嘲下来，转念又想：“这是好事啊，想我一届元婴都进不去，那修为不及我的鸡鸣狗盗之辈，自然也无法入内！有了这重防守，岂不是可以高枕无忧，再也无须担心大伙的安危了？！”

　　这么一想，风无碍瞬间豁达起来。

　　“罢了，不进便不进，只要阿姆她们安好……”

　　孰料，此念头刚起，上一息仍感受到神魂煎熬的压力，顷刻便消解，而且通体舒畅，如有灵蕴拂面。

　　“奇也怪哉！”

　　风无碍尝试着一脚踏入禁制内，居然再无排斥。

　　“可先头，怎地就不行呢？”

　　她在禁制里外，来回进出，愈发感到神奇。

　　要知道，玄门的禁制，不管哪门哪派，无外乎是对行为与范围的效应，下禁制之人修为越高，所能够禁制的力量与范围就越大，但无论多大，都无法做到随机应变。

　　换言之，任何禁制条件，皆有规律可循。

　　但是如现下这般，让人寻不出规律的禁制，实在是见所未见。

　　风无碍又反复排除了各种外在条件，哪怕是抛开大毛锥，封住灵脉，仍然无所收获。最后，她失去兴致，放弃摸索，暗下决心。

　　“等进了村，无论如何，也要问出此禁制乃何人所为！”

　　下一瞬，风无碍就悲催地发现——

　　自己前行的脚步，又被遏制住了！

　　这下，风无碍总算隐约摸到了窍门，她反复地在心里，以恶念、善念轮流交替测验，果然，那禁制便如通人性般，一会儿阻挠，一会儿放行。

　　“哈，想不到世间，尚有如此精妙绝伦之禁制！”

　　风无碍一拍大腿，爽朗大笑，既为自己终于摸索出，这道禁制的规律，而感到高兴；又替献羊村得幸，有这道禁制庇护，而感到喜悦。

　　只是……

　　“这样一道宛如鬼斧神工的禁制，究竟是何时被设于此处？又为何人所为，其用意又是为何呢？！”

　　大喜过后，风无碍又陷入了沉思，以她对朔阳派术法之了解，可以完全排除，是朔阳派中人所为的可能。不，不仅如此，哪怕是沧夷、千门、无极、天音、玄幽、欢喜等门派，也从未耳闻有此等以闯入者之意念，为禁制之神术。

　　可以毫无夸张地说，该禁制之道行，放诸整个玄门，都是绝尘到令人惊惧的存在！

　　或许，这道禁制在很早以前，就悄然出现了。只是那时，耽于风无碍修为低下，又归村心切，才与之失之交臂。使得它，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横亘在此地，不动声色地护下一村安宁。

　　否则难以解释，为何夏遇安、杜永昼等人，明明对献羊村耿耿于怀，却从不曾故地重游，故技重施！

　　如今想来，并非他们良心发现，也并非他们忌惮朔阳派，其根本原因，恐怕在于——连他们也无法破解，如此刁钻奇异之禁制。

　　思忖间，风无碍骤然狂狷大笑。

　　“哈哈哈……”

　　自打她六疆巡游以来，窥见了面具人团伙，令人胆寒的庞大势力之后，就再也不敢奢望，真的能够改写上一世的宿命，只是抱着苟且的心态，多活一日算一日。

　　可事到如今，叫她察觉了这重禁制，真可谓时来运转，天遂人愿！

　　自此，她再也无须顾忌重蹈上一世，人死村灭之宿命。有了这重禁制作为后盾，她便可以放开顾虑，大展拳脚，去揭开面具人团伙之阴谋，去叩问隐藏于宿命之后，冥冥之中，天道欲昭示于她的，究竟是怎样的下场！

　　忽然之间，风无碍有点迫不及待，想要回到玄门中去，想要去直面那，等待着她的新一轮非难！

　　除了这一条额外得来的性命，她再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来吧——”

　　她站起来呐喊，双目坚定且桀骜。

　　“让魑魅魍魉，雷霆霹雳，来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