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理因

64、第 64 章

　　颁奖礼结束后，季程飞回美国继续求学。辛小乔也从热搜上下来了，研读剧本，开拍新戏。两年的时间，够季程读完一个硕士学位，够辛小乔拍完两部电视剧和一部电影。

　　也许因为辛小乔并没有只专注于大屏幕，而是优先选择好的剧本，这两年塑造的几个角色反响都很不错。特别是两部正剧的开播，给她拉来了一大堆大爷大妈级别的路人粉，偶尔外出吃饭被认出，还会被大妈拉着介绍对象。

　　作为第一情报机构的涂涂这时候就会偷偷给季程发消息汇报。而辛小乔如果发现了，会立刻抢过来，呵斥道：“肤浅！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这只能说明我国民闺女的形象深入人心！”

　　季程的课业压力很大，很多时候二人视频都说不上几句话。然后辛小乔在这头小声背剧本，季程在那边噼里啪啦写报告。阿磊每次看到，都嚷嚷说应该开个学习直播，人气肯定不错。

　　这时候涂涂就会小声提醒：“隔壁小韩那个直播学习考公务员的，一天恨不得学20个小时，结果没考上，被骂死了。人家考上的人说，认真学习的人是没有时间搞直播的。”

　　OK！经历了如坐过山车一般，黑红的一年后，阿磊再也没想过走捷径，去雍和宫祈福，祈求什么一夜爆红之类的，副作用实在太大了！所以啊，直播这样瞬间拉动人气的事情还是算了吧，阿磊也怕反噬。

　　季程暂别娱乐圈两年，终于取得了硕士文凭而归，再回内娱，他发现“洞中才数日，世上已千年”。各种小花、小生层出不穷，甚至于顶流都更新换代了一波。就如同他选择留学时，杨名预计的那样，再回归，不要说S+的资源，普通的剧本都很难再得到。

　　季程也确实在认认真真考虑是否转幕后。这一天却被杨名召唤了过去。她将一个文件夹推到他面前：“看看吧。”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一份日常报告，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究。

　　季程微怔。他翻开剧本，只看了几页，眉头便微微挑起。故事架构、人物设定和制片团队，无一不是顶级配置。更何况，导演还是陈铎。他回来这段时间，曾经的资源人脉大多失效，找上门来的多是些食之无味的鸡肋项目。这个剧本远超他目前的行情。

　　“名姐，”他合上剧本，抬头，目光清醒甚至带点自嘲，“这饼也太大了，现在的我可接不住。”

　　“季程，这不是我能拿下的项目。”杨名抬手打断他，身体向后靠进椅背，露出一抹了然又复杂的笑，“这是小乔给我的。”

　　杨名看到季程脸上的纠结，不知道是出于一个男人对于自尊心的保护，还是曾经的顶流竟然需要女朋友的帮助，他解释道：“小乔说，陈铎的这部戏题材比较敏感，能不能在国内上映还不知道。而且，陈铎你懂得，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完整剧本，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拍完，好几个人犹豫最后都拒绝了。小乔觉得或许你可以试试，所以拿给我看看。”

　　“哦，这样啊。”季程听完解释，面色好了很多，“那就试试吧。”

　　杨名有些意外，她问道：“自尊心没有受损？内心没有破防？不需要问问小乔？”

　　季程摇了摇头，笑道：“我有个这么厉害的媳妇，高兴还来不及呢，破防什么？况且她在赶戏，我就不打扰她了。”

　　杨名朝季程竖起了大拇指，这两年的学上的可真值。

　　季程并没有因为小乔的推荐而一路开绿灯，他按照常规程序前往平津，进行了试镜。

　　季程拿到的是一段简单的旁白——医生在垂暮之年来到曾经居住的村庄，跛脚走到房屋前的大树下，从树根下挖出自己珍藏的贴合，轻柔的抚摸这其上发黄的信件，却不敢打开读一个字，但在看到一张黑白合影时，他不禁下了浑浊的泪水。

　　季程并不知道故事的前因后果，而需要通过自己的想象，填补角色未知的空白，并且表演出来。

　　季程读到这段话时，很是莫名，但是突然想到了杨名那日说电影可能不会过审，他唯一能想到让医生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跛脚的原因，大抵是因为□□。而他将信件深埋于地下，多年后仍不敢阅读，可能是因为失信于来信之人的愧疚。而最后照片上应该就是他和来信之人的合影。不是死别，大概是永远不能相见的生离吧。

　　季程在脑子里尽可能的完善着医生的一声，经历，样貌，穿着和内心变化。十分钟后投入了无实物表演。

　　他佝偻着背，脖子努力的往上扬起，想要向年轻时那样挺拔似的。他的脚上是几十年前留下的残疾，可他倔强的没有拄拐杖，而是故意放慢了脚步，让人不易察觉他的不便。他缓缓往前，直至那棵大树前，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在一小块土地前挖了起来。就像已在他脑海深处反复演练了无数遍，果不其然，不一会他就挖到了锈迹斑斑的铁盒。

　　他小心翼翼的掰动锁，带着锁的盒子碎片就这么落在了他手中，轻轻一捏变成了稀碎的渣子。他轻轻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包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发黄的信件。他一封一封的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擦拭其上的灰尘，却始终没有打开一封。大约是他深刻的记着每一封信的内容，所以偶尔还会露出一丝微笑。最终看到了盒子地下的照片，他轻轻的拿了出来，放在手掌心，另一只手在那个年轻的脸庞上擦了又擦。可人像却像是模糊了一样，怎么也看不清。

　　他把眼镜推上了头顶，将照片近近的放置眼前，终于看清了照片上那人的模样。他朝着照片微微一笑，一颗浑浊的眼泪自眼角跌落。

　　季程表演完毕，退去一边整理情绪。他回忆着自己刚刚的表现，是否有按照导演的常规所需，走位、给情绪。他刚擦拭完眼角的泪水，发现陈铎竟然主动来到了他面前。

　　“你在美国，学的不是表演，是导演？”陈铎一眼就看出了季程表演的不同。

　　“是。”季程点头，站姿放松却挺拔，等待着下文。

　　陈铎的目光在他身上又停留了两秒，像是要重新审视这个人。然后，他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那动作轻微得几乎像是错觉：“难怪。镜头感，节奏感，甚至和镜头的‘对话’方式，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陈铎顿了顿，最终选择了一种极其导演式的方式讲到：“你不是在‘演’给我看，你是在用整个身体和空间‘讲述’这个人物，很不错。”他朝季程伸出手，“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

　　季程一愣，他明白过来自己的试镜算是通过了，遂握住陈铎的手道：“当然！”

　　陈铎笑了笑：“你知道的，我劣迹斑斑，还很能折磨演员。”

　　季程低头轻笑，道：“我需要指点和磨炼，刚刚好。”

　　“准备合同吧。”陈铎这话是对旁边的制片人说的，目光却依旧看着季程，嘴角似乎极其短暂地向上弯了一下，“期待和你的合作。”

　　季程看到一旁的副导演和纸片人都松了一口，他之前就知道陈铎在选角上有绝对的话语权，看来真的把他俩折磨的不轻。

　　“对了！”陈铎的声音将季程拉了回来，他没有言语，而将探索的目光投降了陈铎，等待他的后文，“女主是小乔。”

　　预料之外的，季程很是吃惊，可只是一瞬，又恢复了平静。

　　陈铎笑道：“我很期待你们两之间的火花。”

　　季程迎上导演的目光，没有回避，只是唇角微勾，回以一个充满自信的浅笑：“不会让您失望的，导演。”他回答道，声音平稳，却像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当季程拿到剧本的时，方才明白陈铎说的“过不了审”是什么意思。

　　陈铎说剧本是他在网上看到一个寻亲帖子后，自己写的，名字叫做《等》。

　　故事讲述了乡绅之子孙景亭和国民党高官之女苏砚清在欧洲留学期间相知相许相恋。二人在南京分别，苏砚清等待着孙景亭回家禀告父母后上门提亲，却不料内战爆发，苏砚清随父亲逃至台湾，而孙景亭则留在了南京。学医的孙景亭在南京成为了一名外科医生，学英国文学的苏砚清在眷村教起了英语。二人从此隔着海峡，再难相见。

　　2018年，有台湾网友在大陆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张黑白照片，要帮照片上的姨奶奶苏砚清寻找旧日的恋人孙景亭。帖子被搬运，转发，终于被孙景亭的孙子发现，时隔近一个世纪，终于得到了对方的消息。

　　苏砚清没有等到提亲，也没有等到告别，就这样等了孙景亭一辈子，孑然一身。而孙景亭因为留过学，还被举报曾有一个国民党女朋友，而成为臭老九，在那些动荡的岁月了残了一条腿，后来取了妻，有了孩子，已于十年前去世了。

　　本来以为是一场遗憾的旷世奇缘，却因为孙景亭的“背叛”引发了争议。可即便这样，年近九十的苏砚清还是想要再看看昔日的恋人。

　　当苏砚清终于颤颤巍巍的踏上祖国大陆，见到墓碑上那张苍老的脸庞时，她想痛骂他的失约，却又只是低声啜泣。孙景亭后来的妻子已患阿兹海默症多年，却在看到苏砚清的那一秒突然清醒，她道：“苏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景亭等了你很多年。”

　　她将孙景亭临终时所抱着的铁盒子递给了苏砚清：“景亭守着这个盒子过了一辈子。”

　　盒子里并非是苏砚清写给孙景亭的信，而是孙景亭这一辈子写给苏砚清的信，苏砚清的外甥孙女将一封封信PO上了社交媒体，这时大家才知道，原来没来得及告别的两人，终身你未嫁我未娶。

　　孙景亭迫于当时的形势娶了妻，却在政策宽松后立刻办理了离婚手续，那不是他的妻子，无论是事实上，还是法律上。至于孩子也不过是从他处抱养的罢了。

　　故事的最后没有交代苏砚清何去何从，只是留下了余光中的《乡愁》。

　　《等》是陈铎和辛小乔的二次合作，因为《微尘》的优异成绩，这一次即便陈铎明说可能会因为题材敏感无法在国内上映，却还是有很多投资商抱着赌徒的心态进行了投资。因为资金确实雄厚，所以陈铎大手一挥，拍板，从英国，到南京，再到桃园，全部采用实景拍摄。甚至于最先发布的定妆照，亦是飞往南京取景的。

　　大多数人都已经知道了女主定了辛小乔，可男主到底是谁，却听说还在找寻中。陈铎这一次也打破了以往将角色、演员保密到底的原则，在拍完定妆照后，就在《等》官博进行了宣传。

　　电影《等》官方微博：
　　#苏砚清# 书页间夹着泛黄的梧桐叶，信纸上写满寄不出的晨昏。她登不上归航的渡轮，也未再见过金陵的秋天。@辛小乔
　　#孙景亭# 钢笔悬在信笺上方颤抖，盒子里锁住了半个多世纪的春秋。他始终贴不上跨越海峡的信封，只能在旧照里凝视温柔眼眸。@季程
　　#等# 1949年，南京的合影竟成绝响。时代的巨浪劈开山海，她困在彼岸，他困在等待。她至死望着东方，他白发苍苍仍守着老信箱。他们期待的重逢，终究被历史碾作比《乡愁》更痛的注脚——而现在，只留你等我在那头。
　　配图是剧中苏砚清和孙景亭最后的那张合影。

　　孙景亭穿着妥帖的西式衬衫与西裤，是归国学子最常见的打扮，他的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指节修长，带着书卷气的干净。苏砚清穿一件浅色改良旗袍，外面罩着柔软的针织开衫，她微微侧身向着孙景亭的方向，头发梳成整洁的髻，露出一段纤细的脖颈。两人不自觉地倾向对方一侧，却又严格遵守着那无形的界限，微微用力的指节让人能感觉到他们紧绷的身体，但眼睛里星星点点的光芒又透着希望。

　　照片虽是黑白，但是可以的出背景是金陵大学礼拜堂的灰砖墙，墙缝里挣扎着几缕青苔，上方探出几枝才染新绿的法国梧桐枝桠，春意方兴，却透着一股沉沉的静默，就如同那个时代一样。

　　《等》突如其来的官宣，让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媒体人发现，陈铎居然变了，他居然主动宣传剧集了，还是直接透露人设的那种。更让人吃惊的是，他居然启用了消失了两年的季程，堪称“脚演技”的季程！这都是资本的力量吧！

　　粉丝们欢呼了，哥哥终于回归了，还是大饼，就是这个民国妆造，发型也不用如此还原吧，还挺“秃”然的；小乔真美，这个旗袍造型太好看了，这次又和陈导一起冲击大奖；CP粉圆满了，我家CP又演爱情戏了！

　　路人们，这张照片拍的真好看，很有故事感，我去南京也要这么拍！顺便，这个电影可以期待一下……

　　季程和小乔后来才知道，陈铎是因为看到他们这张定妆照，才决定提前宣传的。他说季程和辛小乔的这张合影，将动荡的时局、未卜的前路、欲说还休的情愫、以及知识分子特有的克制与庄重，全部密封在这方寸之间。虽然大家都知道后来的历史，却还是想了解历史的尘埃落在一个人身上，究竟会是怎么样的大山。

　　而陈铎这样做的原因，也是希望提早预热，随后根据网络反馈及时修改剧本，确保电影可以过审。

　　电影要从主角豆蔻年华拍到耄耋之年，季程和辛小乔建议可以启用小演员试试，毕竟之前有人三十多岁演偶像剧，被网友喷的体无完肤。可陈铎坚持不换演员，通过妆造来完成角色年龄的跨度，他相信自己的镜头。

　　故事从英国开拍。苏砚清读英国文学，孙景亭学医。而立之年演少年爱情，对程辛二人来说的确是个挑战。陈铎按照原来的剧本试了好几次后，发现效果不太理想。

　　选角的副导演在一旁建议还是启用年轻小演员试一试，可陈铎依旧想要通过角色的连贯性来关联时间、地点的变化，始终不肯松口。

　　季程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他犹豫着还是向陈铎提出了建议：“陈导，故事源于苏砚清的照片和日记，那可以不可通过其外甥孙女的旁白，以无对话的画面来讲述苏孙二人相知相恋的故事？”

　　陈铎盯着看了季程好几秒，不置可否。只是喊了句“收工”，便回到了自己房间，一整晚都没有出现。

　　季程第一次和陈铎合作，摸不清他的脾气性格，只是忐忑的问小乔：“我把他得罪了？”

　　小乔莞尔：“应该不会吧。我猜他大约又在修改剧本。”

　　次日，照常开拍。可季程和辛小乔手上却被陈铎递上了新剧本。一整晚，他重新写了剧本，画了分镜，将之前的一切推翻了重来，而重要的是，他听了季程的建议。

　　季程拿着新剧本，错愕了。而剧组的其他人，包括辛小乔似乎都习以为常，甚至于还说了一句：“幸好没台词了，不然我这会怎么背的下！”

　　拍摄很顺利，光影的变化和镜头的转换巧妙地回避了演员远超角色的实际年龄。因为国外求学的戏份在电影占比并不多，不过一周，大部队就结束了拍摄，返回南京。

　　季程和辛小乔两年多没有长时间在一起过，本来以为接了同一部电影，怕是有一整年的时间可以腻歪在一起，辛小乔甚至担忧长时间朝夕相处影响感情，还在网上搜索各种保持恋爱新鲜感的攻略，却没想到，南京的戏份拍了三周，而后她和季程所有的对手戏就这么结束了。

　　而后，剧组将会在桃园和苏北继续拍摄。苏北是留在大陆的孙景亭的戏份，占比比较重，陈铎决定先行拍摄。而桃园是苏砚清的戏份，原本辛小乔可以在自己拍完暮年回归祖国大陆的戏份后，再去台湾，可是陈铎坚持这部戏必须按照时间顺序拍摄，所以提前将小乔送去了桃园体验生活。

　　大家都以为陈铎平和了，变化了，不逼迫人了。可在小乔走下飞机的那一刻，剧组就按照要求没收了她的手机，彻底做斩断了她和季程的联系。

　　小乔用工作人员电话打给陈铎抗议。陈铎赞赏的回答：“小乔，保持这个情绪，苏砚清被父母带到台湾，没有时间和孙景亭告别、约定，她想回不能回，想得到他的消息却被海峡隔断，就像你现在这样。”

　　辛小乔无奈的叹气，然后问道：“陈导，那你告诉我，季程知道我被你软禁了吗？”

　　陈铎又怎么会告诉他，说了声“再见”，就挂断了电话。留下辛小乔和涂涂在桃园机场体验风中凌乱。

　　当然，季程这边也不大好，辛小乔这么一声不吭的没有了消息，陈铎不仅切断了他和小乔的联系，甚至于切断了他通过网络了解外界信息的途径，还美名其曰：“专注创作。”

　　季程担忧陈铎的非常手段会让小乔情绪爆发，可理智又在劝他小乔可以的。他怀揣着和孙景亭一样的担忧和事业心，走进了孙景亭动荡坎坷的人生。

　　这部戏拍的很辛苦，陈铎随时随地修改剧本，有时候已经拍了一周了，又突然说弃之不用，从头再来，折磨的剧组好几个演员发了疯似的在微博吐槽，此生再也不要拍戏了。即便季程已经专业学习了导演课程，可依旧在对辛小乔的想念和担忧，以及陈铎几乎每日一变的剧本中发了疯。

　　季程摘下眼镜，坐在椅子上平复上一场戏引发的激动情绪。左迟帮他递上了保温杯：“喝点。”

　　季程接过杯子，猛了一口，而后低头看着地面，问道：“迟哥，小乔还好吗？”

　　左迟从他手中拿过杯子，拧紧道：“我跟你一样，被封锁了关于小乔的一切消息，什么都不知道了。”

　　季程往椅子上养了过去，双手捂住了双眼：“唉！我以前不明白小乔拍《微尘》为什么会引发那么严重的情绪问题。现在我才明白，陈导的戏真的不好拍。”季程没有去评论陈铎的做法，因为他知道陈铎这样一个电影疯子，为了拍出好的电影，什么都做的出来。

　　左迟看不到双手覆盖住的季程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绷不住留下眼泪，此刻只能安慰他：“再坚持一个月，马上就结束了。况且，小乔可以坚持，你也要挺住。”